第一章 北國山林
楔子：
曠野里，雪漫天地。
一紅一白，兩道人影相對而立。
紅的是火，白的是冰。
漫天裏有着灼熱，也有着森寒。
白衣如雪，是個飄逸俊朗的男子，笑意盈盈，卻讓人覺得冰冷透骨，因為眼睛是冰的。
另一個男子一身紅衣如血，相貌普通，卻緊皺雙眉，眼睛裏有着令人不敢直視的鋒芒。
“你敗了。”白衣如雪的男子，彈劍吹雪，輕聲說道。
紅衣男子靜默着沒有回答，只是握緊了手裏的血色長刀。
半晌過後，紅衣男子說道：“你卻沒有勝。”
白衣男子笑了笑，說道：“這似乎無妨我們之間的賭約。”
紅衣男子說道：“說吧。”
“好。”白衣男子贊了一句，然後說道：“我要你親自破功法，主動輪迴。”
紅衣男子怒視着對方，本來略略鬆開了的刀，不由得又緊了一分。
白衣男子笑道：“怎麼，不願意么？那也可以，不妨我們下次再戰一場。”
紅衣男子咬唇道：“不必了。我如你所願。”
語畢，紅衣男子一聲長嘯，身體裏忽然爆散出令人驚怖的力量，一股火焰從他的體內暴射而出，直衝雲霄，一個時辰之後才消停。
紅衣男子臉色慘白，身體也漸漸不支，顫抖着站立，說道：“我功法已散，輪迴路我自己會走，但你別得意，六十年後，我必再來。”
話畢，紅衣男子的身形竟然如同風吹霧散一般，消解於半空。而那柄血色長刀卻插在了地上。
白衣男子笑了起來，伸手拔出了那一柄血色長刀，嘖嘖稱道：“好刀。”
“可惜了。”白衣男子抬頭看着關空，自言自語道：“姓袁的，你我二族相爭已有兩千餘年了，我不想我的後代仍然過着那樣的日子。我雖然不能阻止你的輪迴，但是……”
白衣男子的眼神驀然陰狠起來，精光暴閃：“我可以讓你墮入畜生道。”
第一章山村
南贍部洲，華炎國東北部。
那裏連綿着無盡起伏的山脈，有着散發悠遠陰鬱氣息的原始森林，更有着無數狂暴而罕見的異獸，甚至有不少因歲久年遠而自修人形的妖孽。這裏一直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而居住在這附近的百姓都口頭流傳着一個噬血狂猿的傳說。
今天卻有一支小型的馬車隊挾帶着一股彪悍氣焰碾過那一條鋪滿落葉的小道。兩輛馬車，四匹健馬，雖然走得不快，但一望便有一種肆無忌憚的意味。因為這些人在這野獸甚或至時有妖孽出沒的地帶，霸道地走着，相互間還時不時高聲地交談着，絲毫不怕驚憂了這山林中的猛獸。
所幸這幾日都不曾下過雪，地面雖然崎嶇，但也不致於積水難行。車隊雖然行走不快，但看馬的樣子，估計是已經過了長途跋涉，有了些疲態。
馬車領頭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此人滿臉絡腮鬍子，身着灰棕色的衣袍卻包不住身體那些個虯結壯實的肌肉，腰側掛着一塊猙獰的虎頭令牌。乍一看會給人一種粗魯野蠻的感覺，但若是有人留意此人的那雙閃着精光的眼睛，興許就會覺得這個與猛張飛一般的傢伙沒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此人名叫羅勁，是華炎國中聖靈門的一位小管事。只因門中主母身罹怪症，非要取得血系狂獸之心作引子，而華炎國雖國土遼闊，也多丘陵山脈，但是藏得下狂獸猛禽的地方卻極少，而且狂獸天生神異，要抓捕也是兇險異常。此番是少門主聽聞東北部有噬血狂猿出沒，便瞞了門中長老，只帶着他和幾個同伴便直奔了這東北荒寒之地。
隨在他身後的三個男子，雖然身着與神情刻意保持着成熟的樣子，但眼晴的那一份少年人獨有的靈光與輕狂卻怎麼也掩不住。這三個少年的身形都算勻稱，身上的衣着雖然顏色款式各異，但卻相似的是腰間都掛着一塊令牌，細看之下卻是豹子。
“離那個村子不遠了，我們趕腳過去，早點擇地休息吧。”滿臉絡腮鬍子的羅勁看了看天色說道。
三個少年笑着應諾，然後都微微靠近後面跟着的那兩輛馬車。
小半個時辰過後，終於到達了一個小村子。
羅勁下了馬，腰側別好佩刀，緩緩地走進了村子，找村正交涉去了。而三個少年便擁向那兩輛馬車，一臉興奮的神色。
靠前的一輛馬車中窩着一個滿臉倦容的少女，微卷的車簾露出了她那張七分妖嬈三分稚嫩的臉蛋，可惜過濃的妝容讓人望去便覺得此女過於媚俗。一個白袍少年走過來，扶着這個少女，眼神里滿是疼惜的神色。少女也是一臉羞澀，笑着倚在白袍少年的身上，緩緩地下了馬車。不必去猜，這兩人必然是一對。
另外兩個少年自然是奔向後面那輛馬車。后一輛馬車甫一停頓，一個綠衣少女便從車廂內跳了出來。這個少女竟然面罩着輕紗，將臉的大部分都遮住了，只餘下一雙清澈無比的眼睛。少女的身後跟着的是她的馬夫。這個馬夫頂着一頭蒼蒼的白髮，眼神深邃而銳利，卻長着一張不老的少年臉，讓人一看便覺得詭異莫名。
綠衣少女一下車便四處張望着，完全無視那兩個大獻殷勤的少年，那個白髮車夫也是一臉漠然，不遠不近地跟在綠衣少女身後。
“梁公子，她到底何方神聖？”身着青袍的少年好奇問道，車隊中總共就兩個女性，而且其中一個還是名花有主，這個青袍少年是華炎國南部的名門子弟，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縱慾慣了，此次出門遠遊純是一時玩興是以未帶女伴，自然不得不把主意打到這個半路纏上他們的綠衣少女身上，如果不是看着綠衣少女身邊的這個白髮馬夫不簡單，怕是早就按捺不住要一親芳澤了。
“我也不清楚，挺莫名其妙她就參與進來。若不是她手裏拿着我聖靈門的客銜令，我也不會許她跟着我們。如果你有心的話，我到是可以幫你牽線。”被人叫作“梁公子”的高大少年笑了笑，沒有轉頭看身旁的同伴卻眯起眼睛看着這個村子。這個動作讓他原本有些膚淺的表情驀然深刻了不少，“再就是莫再叫我公子了，我這聖靈門與你們山南段家一比就微不足道了，二則叫起來也生份。你還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也好。那我便叫你一聲括城兄了。你喚我蒼南便可。”青袍少年輕笑道，其實他心裏也不想稱呼這個同齡人為“公子”，總覺着自己像是莫明其妙地低人一等了。他瞥了一眼已經走得頗遠了的綠衣少女，露出個玩味笑容，低聲道：“我可不想成親。只想玩玩，打發這無聊的日子。不知括城兄，意下如何。”
“那最好不過。若是你因此就動了情，想來你父親也不會答應吧。”梁括城露出一個暖昧的笑意，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他微微低頭看着稍前方正擁在一起的男女，用眼神示意那個少女低聲說道：“你若是不介意，回到宗門，那個女子你也盡可享用。別看她濃妝媚俗，在床榻可是另有一番風味。可惜子軒那獃子一直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純潔聖女。”
“想來梁兄也是此道高手，不如擇日交流一下心得，如何？”段蒼南一臉猥瑣而淫褻的笑意。
梁括城與他對視一眼，心領神會，不由得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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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山村頗小，只約有三十來戶人家，一眼幾乎就能把全村的景象收入眼底。封閉的村落總是對外來的事物既抱着濃郁的好奇，也帶着本能的戒備。不僅是那些衣衫近似襤縷的孩子們瞪大眼睛看着這些天仙似的男男女女以及高頭大馬，就連那些村民也都走出了自家的房子遠遠的看着這邊。
“沒錯。就是這裏。”羅勁和村正以及部分村民聊了片刻便得到了他想要的訊息，走回來對他的同伴們說道：“噬血狂猿便是在這一帶出現過。這裏還有不少其他的奇禽異獸。”
梁括城聽了這話，便不禁默然思考了片刻，接着話頭說道：“現在天色還早，我們不妨先去探探路吧。”段蒼南也點頭應和着。
絡腮鬍子看了看那兩個女子，面色有些為難。
綠衣少女覺察到了絡腮鬍子的目光，不禁回過頭來，淡淡地說道：“你們隨意，不必在意我。”
“那便這樣吧。我們稍事休息，便找個嚮導，先進山裡探路。”雖然羅勁在這裏最年長，但其在聖靈門中的地位也只是中下階層，而梁括城雖然年少，但畢竟是門主之子，雖非嫡長但長年養尊處優，倒也養成了發號施令的習慣。沒有人反對這個意見，雖然在一旁的謝子軒覺得身旁的女伴已然疲累，至少應該休息一晚再說，只是自己的意見恐怕不見得有多少用。謝子軒只得摟緊了身邊的女子，好言安慰。
華炎國向來以宗禮之國自詡，但尚武之風卻也不墜。除卻佔據各處名山的世俗教派之外，還有就是與仙家有所牽扯的聖靈門了。聖靈門門主之下設仙鶴、靈龜、塍蛇、妖熊四分舵，分屬四地，在華炎國可謂勢態鼎盛。而這謝子軒正是仙鶴分舵之主賀子招的養子。謝子軒愛上了一個青樓女子，不為宗族所容，正想藉此次出行的機會與她多慰相思，其餘諸事，他都漠然置之。
這幾個人在一起商量着事情，而那些淳樸的村民便在遠處凝視，眼神簡單實誠到心生茫茫然的敬畏。分明是兩個世界，這一個世界到那一個世界，隔着的不止是千山萬水，隔着無數人的掙扎與攀爬。
綠衫少女一臉淡淡的笑意，看着遠山白雲，微微舒了口氣，然後才開始細細打量這一個深山掩藏着的小村莊。無需站在高處，只一放眼便能將這小村莊納在眼底。
草屋、籬笆，四處遊走的狗與雞鴨，甚至是遠處一臉怯意又沖她傻傻笑着的孩童，都成了綠衫少女眼內的風景，雖然不美，但勝在自然與新鮮。綠衫少女沿着一條芳草萋萋的小路慢慢走進村莊，走走停停，綠衫少女總含着淡淡的笑意，身後的白髮車夫卻跟在其後五三步左右的距離，垂着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銳利地掃視四周。
走到某個空曠的地方時，綠衫少女的眼睛忽然一亮，展現在她面前的竟是一個演武場。這塊空地並不大，約數丈方圓，中心處掃凈了塵屑，但仍然可以看得清常年演練留下來的步伐痕迹。而空地的外沿擺放着各式木製、石制的武器。綠衫少女輕輕一笑，一雙美目望向了空地中立着的兩個少年。
那兩人一高一矮，而且流露出迥然不同的氣質。高個的少年約有十七八歲，身長過丈、虎背熊腰，如同一座大山立在那裏，只是長着一副憨傻痴獃的模樣，讓綠衫少女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不太久。那個稍矮的少年，約十四五歲的樣子，卻也有八尺的身高，只是面色頗為蒼白，想來或許是暗疾在身。兩人立地那裏許久了，不動不走表情也不似普通村民那樣的好奇而畏怯。稍矮的少年微眯着眼睛看着這邊，眼神卻很遙遠。綠衫少女只是覺得這兩個少年與其他村民格格不入，但也沒有太大的興緻，看了一會兒便轉身走了。
“大帝，你說他們是來做什麼的。”稍矮的那個少年忽然眨了下眼睛，眉頭微皺地看着綠衫少女走遠。而他身後的大高個卻帶着一臉的憨厚，咧開嘴傻笑着，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也不管站在他前面的矮小少年看不看得見，搖了搖頭。
“說話，別搖頭。”稍矮的少年沒有轉過身，但卻像是看到了大高個的反應似的，沉下臉喝了一句。
傻大個身體如同觸電，顫了一下，然後說道：“俺不知道。”
矮個的少年眼神銳利如刀，緊盯着闖入村裏的這些不速之客，疑惑道：“大帝，你說他們會不會是沖大紅來的。”
聽到“大紅”這兩個字，傻大個瞬間斂了臉上的憨態，一股莫名的威壓漫了出來，眼神比矮個少年更加的冷酷，泛着噬血的光，與之前判若兩人。
“給我收起來。”矮個少年輕喝道：“我只是這麼一說，是不是還兩說呢。別暴露你那點東西，要是讓娘知道了，今晚有你受得。”
傻大個聞言又笑了起來，露出森白的牙齒，傻傻地，像個白痴一樣。
矮個少年再盯了一會兒，喃喃道：“呆會，趙二瞎說不定會帶着那些人來找我們。到時我們就可以大致知道他們究竟想做什麼。若是……”
矮個少年沒有說下去，只是目眸看了傻大個一眼。傻大個笑着點了點頭，抬手做了一個擰腦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