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 雙頭妖
“他怎麼昏倒了?”牛頭抱住青傑,倉皇問道。躺在他懷中的青傑正急劇蛻變着,頭髮由青轉黑,爪子變成了肉掌,面容也由俊朗變回了普通。
“別害怕,這是正常現象。他是半妖,體質跟純粹的妖怪不同,不可能整天都維持妖怪形態,有時候會變回人身。”筆仙鎮定地解釋。
“他一天當中能有多少時間變成妖怪?”
“每一個半妖維持妖怪形態的時間都不同,要因人而異,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半妖在晚上的時候妖化更容易一些,到了白天是很難妖化成功的。這一點是半妖最大的缺陷。”筆仙微微搖了搖頭,為此感到惋惜,身為一幫之主,是不允許有如此重大缺陷的。如果可能的話,他真不想讓一個半妖挑起青龍幫的擔子。
“以後就得由我們來保護人類狀態的幫主了。”
“是的,全靠我們了。”筆仙點點頭。
心月狐玲瓏曲致的身體虛影出現在窗戶上,她銀鈴般的聲音響了起來:“出什麼事了?怎麼還不出來。”
“沒什麼,我們馬上就要出來了。”筆仙答道,隨後邁步出屋,“牛頭,你背着他,等他醒過來,我們再跟他討論其餘的事情。我們要做的事情還多着呢。”
牛頭扛起了青傑,彎着腰,隨後出了屋。走在門口的時候,他的鼻尖動了動,似乎嗅到了什麼氣息。
“怎麼了?”筆仙問道,他筆挺的身姿在燈光的拖曳下留下長長的影子。
“沒什麼,只是聞到了一丁點怪味道。”牛頭皺眉說,回頭往屋內掃視了一圈。
“怪味道?”
“那味道已經消失了,也許是我聞錯了,或者那個味道只是別的妖怪殘留下來的。”牛頭最後使勁嗅了一下,試圖在從空氣成千上萬個味道中揪出最特別的一個。
“難道這裏還有別的妖怪么?”筆仙的眼睛微微眯起,神色一寒。他取出毛筆銜在嘴裏,雙手扣了一個手印,豎起了食指跟中指。
探測之術·黑煙之觸。
筆仙的袖筒跟衣角下冒出滾滾黑煙,向四周迅速擴散。那些黑煙極不尋常,竟有穿透物體的能力,穿過了門板跟地面,將整座房子都罩在了裏面。筆仙的神經跟黑煙緊密聯繫在一起,感受着屋內的每一個細節,尋覓着妖怪的蹤跡。
一分鐘后。
“這屋裏沒有妖怪,也沒有妖怪留下的痕迹,剛才你聞到的氣味也許是從別處飄過來的。”筆仙睜開眼睛,周圍的黑煙迅速收回到體內。
牛頭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將昏迷不醒的青傑扶正了一些,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院子當中。
心月狐一抬手,一陣霧氣升騰,三妖與青傑消失不見,只留下飛奔而去的腳步聲。
牛頭的鼻子失靈了嗎?
不,他的鼻子並沒有失靈,這個屋內確實留有一樣沾有妖性的物品。
活人離去,屋內瀰漫著濃郁的死氣,陰沉沉的,強大的負面能量影響着屋內的燈,導致燈光變得忽明忽暗,燈泡內的鎢絲髮出細微的燒灼。
騙子已經死透了,那一劍割傷了他的心臟,鮮血從中湧出,在地上緩緩鋪開,就像是紅地毯。紅色的血流到了柜子底下,滲透到了裏面,順着木頭的縫隙蔓延上去。
箱子內的一個豬頭布偶粘到了血,上了年頭的布料被迅速染紅,布偶的紐扣眼睛亮了起來,黑色中冒出了妖異的紅光,就連布偶的嘴巴都微微彎起,彷彿是在發笑,顯得詭異至極。
這裏其實並不是騙子的家,而是他臨時租住的房屋。他流竄多地詐騙斂財,每次都不會在一個城市呆得太久。這座房屋的真正主人是一對農民夫婦,他們買了新房子,所以把舊屋租了出去,但舊屋內的一些東西並沒有全部搬走,其中就包括這箇舊箱子,以及裏面的一些雜物。
這個布偶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換了好幾個主人,每次都落到小孩子的手裏,玩了幾天之後就又被丟掉。它反覆吸收人類的情感,又反覆遭到拋棄,歷經了百年的歲月洗禮之後,已經有了妖性。雖然只是一點點,但足以讓它擁有進化成妖的契機。
這種歷經百年歲月,由物品變化而來的妖怪被稱之為——付喪神。
布偶還僅僅停留在“邪物”的階段,身上的妖氣很微弱,所以牛頭只是聞到了一丁點味道。筆仙用妖術掃描也沒能看破這個布偶,因為布偶還不算妖怪。
“這是什麼東西,好好喝。”豬頭布偶貪婪地吞噬着血液以及裏面的怨念,它的身體被迅速染紅,越來越飽脹。很快的,它的容量到達了極限,血液即將溢出身體。為了容納更多的血液,它的身體開始長大,布料變成了皮肉,爪子跟獠牙也長了出來,紐扣眼睛變成了斜斜的獸眼。
在妖力的汲取下,屍體內的血液加速湧出,就連流到了別處的血都被吸到了柜子中。屍體因為失血過多,漸漸塌陷,只剩下了皮包骨。
“碰!”長大了的豬頭布偶撐破了木箱,木屑飛濺。它在短短兩分鐘內變得足有一米長,外形看起來就像是變異了的豬,沒有毛髮,只有紅褐色的皮,十分醜陋。付喪神的種類很多,外貌也是多種多樣。
付喪神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瞪着紅眼看着那具已經吸得乾癟的屍體。
“呵呵,那具身體看上去也很好吃的樣子。”付喪神搖頭晃腦地走到了屍體旁邊,張開了嘴,它的臉頰兩側裂開了,露出了更多深藏着的牙齒。它一口咬住了屍體的頭,整個撕了下來。屍體脖子的斷口上留下的參差不齊的肉片。
付喪神很飢餓,而且缺乏經驗,誤以為頭會是個不錯的選擇。它嘎吱嘎吱地咀嚼起來,頭骨在嘴裏就跟餅乾一樣脆弱,一些鮮紅的,以及黃白之物從嘴角粘乎乎地淌了下來,又被長舌頭卷回嘴裏,繼續品味。
屍體被吃得一乾二淨。
在這個午夜,周圍的人家都在熟睡,有誰能想到這屋裏會上演如此恐怖的一幕?
“不夠,還是不夠,我還要吃更多的人。”付喪神想到了以前拋棄過自己的小孩子們,恨意陡然提高,“對了,我要找那些拋棄我的小孩子算賬,我要吃掉他們,讓他們在我腹內哭泣。”
付喪神藉由憎恨的指引,找到了身為妖怪的人生理想。它朝着理想邁出了第一步,爪子按在了血泊上,稍稍乾涸的血跡被蹭出了一道印記。就在這時,它的身體又出現了新的異樣。
付喪神左側的脖子冒出了一個凸起,起初只是一個小點,很快便長出了形狀,竟然有鼻子有眼,是一個腦袋的雛形。伴隨新腦袋一起出現的是另一股思想,這股思想極力搶奪着付喪神的身體。
“不!你這個鬼東西快點住手!”付喪神急得張嘴去咬新出現的腦袋,把那個腦袋咬得鮮血淋漓,但沒能阻止其長大的勢頭。
另一個頭長成了,雖然多了許多傷口,而且猙獰許多,但仍能看出跟那個騙子長得一模一樣!
原來那個騙子死後積攢了很大的怨念,靈魂也未散去,再加上付喪神吞噬了他的身體,導致他有了妖化重生的機會,佔據了這具身體的一半。
“小子,你殺了我,我好恨啊!我不能放過你,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殺殺殺殺殺殺殺!”新的腦袋發出強烈的怨氣,眼睛裏射出紅色凶光,控制着身體向前邁進。
舊的腦袋急忙阻止這種送死的行為,喝道:“給我停下,那幾個妖怪實力太強大了,我們根本不是對手。”
“我不管,我就是要殺了他!”
“你給我停下,這具身體是我的,我才不要一出世就被殺死。”
兩個腦袋產生了意見分歧,都想控制這具身體,導致腿腳胡亂動彈,栽倒在地。兩個腦袋進行了一番較量,彼此撕咬,不過因為角度的問題,都沒能把對方咬死。兩者較量了好一陣子,累得不行了才停下。
“你消停一會兒,先聽我說。你有你想殺死的人,我也有我想殺死的人,但是你想殺死的人太強大了,我們去了就是送死。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有一個絕妙的主意。我們可以先去吃一些小孩子,通過吃掉他們來提高自身的力量,等我們足夠強大之後,再去找你的仇人算賬,你看怎麼樣?”舊的付喪神本體提出了一個折中的建議。
由騙子長成的腦袋想了想,齜牙咧嘴地妥協道:“好吧。我們先去提升力量,等到力量足夠強之後再去找那個小子。”
“很好,成交了,我們現在就去吃人吧。我已經等不及了。”舊的腦袋流下了涎水。
怪異的雙頭妖怪離開了屋子,沒入了夜色中,開始尋覓無辜的獵物。它現在已經不算是付喪神了,而是結合為了新的妖怪。
在妖怪聖典山海經中,這種雙頭豬妖被稱之為——屏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