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太子殿下。

南棠聽着牆外此起彼伏的見禮聲,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

但聽他溫和的免了眾人之禮,“三小姐今日好興緻,是貴妃娘娘讓你來的吧。”

這聲音如碎玉墜珠,聽的讓人不禁恍了神。

鄭冷玉又想了一遍他的話才斟酌着開口。

“並不是,臣女聽聞嫂嫂身體不好,代哥哥前來探看一二。”

她抬眼去看這位傳聞中的太子,只記得他似乎並不受陛下寵愛,身體也不太好,今日一見卻是完全不相符合的。

男子玉冠束髮,錦衣華服,清俊的面上雋着不淺不淡的笑意,那雙眸子爍爍生輝,整個人溫雅清貴,看着又是極好說話的人。

鄭冷玉養在深閨里,哪裏見過這樣的人,面上赫然就紅了,也再想不起鄭貴妃囑咐過的話,只柔聲道。

“可是……似乎不能……”

裴隨月瞭然於胸,“公主身體不好,這樣也是為了讓傷好的快一些,過幾日有些起色就會出宮去住,三小姐若是想見可以彼時與公主相約。”

“可是哥哥不清楚公主的傷勢如何一定會擔心的,臣女……臣女還是想去看一眼,保證不打擾公主……”鄭冷玉依然不肯放棄。

裴隨月只緩緩搖了搖頭,目色溫和而堅定。

場面一度僵持下來,誰都沒有出聲。

“意柳。”南棠回身低喚一聲。

“公主有何吩咐?”

“你去悄聲告訴殿下,我願意見她,把人帶到側殿去。”南棠附耳道。

“……是。”

鄭冷玉絞着手帕苦思冥想讓太子同意她進東宮的方法,沒想到一個碧衣的侍女從門后閃現。

她恭敬的向裴隨月跪拜,又向鄭冷玉作輯,也不看她就自顧自地走到太子身旁低語幾句。

裴隨月面色無波,“她人在哪裏?”

意柳壓低了聲音,目光落在東牆上:“就在牆后。”

裴隨月向後看去,果然瞥見一截淡色的裙擺,和她漸遠的身影。

“你下去吧。”

回頭見鄭冷玉依然保持着那副姿態,他心裏微不可察的嘆息。

“三小姐可以進來了。”

鄭冷玉雙目微睜,詫異道:“殿下剛才分明……這是為何?”

言罷她才察覺自己失言,自己怎麼能質問太子呢。

裴隨月沒有生氣,他笑而不語,提衣入內。

鄭冷玉只得跟上。

南棠回到側殿的時候意疏正端過來一碗湯藥,她觸了觸碗壁,溫度剛剛好。

她看了守在簾后的幾個侍女,對着意疏道:

“殿下要到了,你去前面接應,這裏有她們就夠了。”

意疏正想稱是,外面就有人傳喚道,“太子殿下駕到——”

來得真快。

先掀簾入內的是意柳,她提了帘子,身後進來的才是裴隨月。

裴隨月看見她今日的衣衫明顯一愣,但也僅僅是一瞬間,“這身藕荷色衣衫很襯公主的容色。”

誇她的衣裳?這不過是件普通的宮裳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南棠清楚地感覺到他這一句恐怕並不只是為了誇她。

“謝殿下誇讚。”

“你能說話了?”裴隨月先是一怔,眼中旋即露出喜色。

“是太醫的方子有用。殿下若要賞賜,就犒勞那些為南棠費心的太醫吧。”

“自然是要賞的。”裴隨月坐下來,“上茶。”

他雖然不再提方才那一句,可是目光仍時不時遊離在她的衣上。

這件衣服有什麼奇怪的?

而後邊的女子進來她就明白了。

女子約摸十五六歲的模樣,身段高挑婀娜,梳着最常見的流雲髻,額前垂下一縷青絲,眉如翠羽,目如秋水,唇色紅而不艷,顧盼生姿,身上的裙擺隨着腳步搖晃,金線勾邊的玉蘭花嬌柔秀美,藕荷色襯得整個人明艷動人。

竟然穿了同一件衣服。

鄭冷玉本來想好好打量她,誰知進來就發現二人撞了衣衫,頓失了窺看之意,面上不禁露出幾分尷尬。

“臣女給固倫公主請安。”

“你是王爺的妹妹,不需要向我行這樣的大禮。”南棠看着她的面容,那上面竟分毫沒有鄭雲情的影子。

“鄭三小姐倒是與王爺容貌不大相似。”

“哥哥和長姐是孿生兄妹,冷玉是母親晚幾年才得的,怕是因着這個緣故吧。”鄭冷玉一字一句道。

“殿下已派人向公主提起冷玉要來?”

方才裴隨月並沒有告訴南棠她是誰,而南棠已提出她的身份,等於默認知道了她要來這回事。

南棠正欲點頭,卻未想裴隨月趕在前面道:“自然如此。”

他微微笑着看向南棠,兩人都心照不宣的圓了回去。

鄭冷玉也不再提此事,笑着坐在南棠身側,頗有幾分親稔的姿態:

“原本冷玉擔心嫂嫂身體受了重傷,還怕哥哥為此擔憂,現在看見嫂嫂就放心了。”

嫂嫂……

她是該喊自己嫂嫂的,雖然已經定了親,但是還沒有到不得不住進王府那一步,她實在不想承認這個稱呼。

而且……鄭雲情會擔心她?笑話,當時起火離得最近的就是他了,以他的能力,但凡細辨一二就能聽出她的聲音,可他卻是最晚來的哪一個。

她略過去此句,皮笑肉不笑的端起葯碗正欲一飲而盡,卻不料被人截去。

裴隨月穩穩地端握着葯碗,側目吩咐道:“去取些蜜餞來。”

言畢才放下來,“太醫的葯一向苦澀且難以下咽,吃些蜜餞會好一些。”

“謝殿下。”南棠看着被奪走的葯碗,心頭湧上一絲奇妙的感覺。

然而她又想起一樁事來,“聽說昨日我昏迷之時有西戎使臣入宮,殿下可知是以誰為首?”

裴隨月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他沒有回答,目色沉下來:

“這話是誰告訴公主的?”

見他似乎要怪罪的模樣,南棠追言道。

“我自己夜裏隱隱聽見有人輕言談論,並不是有人故意訴之,殿下無須責怪旁人。”

裴隨月頓了一息,“西戎丞相,謝元修。你應該不認得他。”

謝元修……

南棠想了片刻,莞爾一笑:“怎麼會不認得?逢寧嫁給了他的表哥,也就是西戎的鳳王。”

“倒是忘了你與逢寧交好。”裴隨月說著去看她身後的紅梅,南棠也看過去,二人腦海里都漸漸浮現一道明艷孤冷的曼影。

“逢寧是誰?”鄭冷玉看二人都沉默下來,這個名字也不曾聽過,不禁開口問道。

南棠回過神來,“她養在宮裏,三小姐不識得也是正常的。逢寧……是她的閨名,出家之後她只有仁和帝姬的封號了。”

“帝姬?”

“是本宮的妹妹,蕭皇貴妃的女兒,慶國公主。”裴隨月補上那半句話。

這下換成鄭冷玉不說話了。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哥哥有一日夜裏冒雨奔去南樓,她跟上之後見到的那個女人,曾經自稱慶國公主……

而她,其實鄭冷玉是知道的。

哥哥多年未娶的原因,他封王承爵,包括鄭家如何從曾經一個商賈之族走到今天的地位,都是因為她。

她頓時難受起來,也不想再坐下去,便向二人請辭:

“見過了嫂嫂,冷玉這便要去向姐姐復命了,還請嫂嫂保重身體。”

南棠頷首。

一陣急促的腳步突然從外殿傳來。一個黑衣佩刀男子大步流星,迅疾如風的衝進來,“殿下,出事了!”

鄭冷玉與其擦肩,差點就被撞到,那人看見有女眷在此愣了一下,規規矩矩抱拳垂首。

鄭冷玉笑顏:“無妨。”

男子顧不上她,又朝內去。

“續風,急什麼。”裴隨月指尖微點,不緊不慢地扣着桌面。

被稱為續風的男子簡單一拜,又看向南棠,“見過公主。”

南棠看他明顯有話要說的樣子,提議道:“我這裏一切安好,殿下若有正事可不要耽誤了。”

裴隨月問道:“跟公主有關?”

續風略一遲疑,“是。”

“那便無須避着公主。”

“昨日太和殿透出口風來,西戎使臣要求公主的婚期順延,陛下允了。”

“這也……不算什麼大事。為什麼會把婚期推后?”南棠追問。

續風為難地看了太子一眼,那人淡淡頷首。

“但說無妨。”

他這才說出口來。

“聽說是公主和王爺八字不合命格相衝,又有此次火劫為證,陛下才允了的。”

她和鄭雲情八字不合?當初鄭雲情提婚的時候明明測的是佳偶天成。

謝元修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只這些也值得你貿然闖入公主的寢閣來?去慎刑司領你該受的責罰。”

裴隨月冷聲道。

續風聞聲半跪到地上去,俯首道:

“殿下恕罪,還有一件大事請殿下和公主一聞。”

“今日晉北王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宣讀一封請陛下廢止婚約的詔書,陛下大怒,追問再三他仍堅持退婚,西戎的使臣已經聽聞風聲要求見陛下。”

“陛下不願見他們,讓安和帶人到東宮來了。一同來的還有禮部尚書、李太尉和秦老太傅。”

鄭雲情……要退婚?!

南棠驚得站起來,頭上一陣眩暈,還是意柳在她後面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她不可置信確認道:“你方才說,鄭雲情上奏退婚?”

“是。”

鄭雲情怎麼會無緣無故退婚,鄭家一心要促成這門婚事,眼看着要到手了怎麼可能會自斷前路。

南棠看向裴隨月,後者眉宇間凝結着冰霜,一言不發。

她只好試探着問:“殿下以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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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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