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姐,這豈不就是說,姑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許仙?哪個許仙?”
“縣衙捕頭,臨安幾位飛魚服捕快中的一員,師承李青蓮。”
“哦?就那孤兒?”
自顧為自己倒了杯茶水,張鼎南從容不迫,他身着單衣,毫無防範,卻也絲毫未對這深夜拜訪且不露明真身的賓客有所忌憚。
“是,那孤兒。”
黑袍下的人啞聲回答。
“他為何要查我?”
“前些時日,臨安的命案。”
“命案又與我何干?”
“與你有關,你可知臨安賣豬肉的張屠戶?”
“知道。”
張鼎南喝着茶,他漫不經心道,“前不久我還從他那買了豬肉,分發給弟兄們吃,自然是知曉。”
“他死了,全家都被砍下頭顱。”
“哦?”
眼底掠起絲絲驚訝,張鼎南笑道,“這又不是我做的。”
“但你有嫌疑,所以許仙要查你,你該做好準備。”
“你這是,不相信我說的話?”
張鼎南問道,語氣間帶起絲絲不耐,他方才說的都是真話。
“兇手,豈會說自己是兇手。”
“哈哈,你倒是敢說。”
張鼎南哈哈笑着,他站起身,向前走上兩步,黑袍人即刻後退。
“你這是,害怕我?”
“不是。”
黑袍人簡短道,“只是我不該讓你看見,我是誰。”
“可倘若你不讓我看見你是誰,我又該怎麼相信你呢?故弄玄虛,可不好讓人信服啊。”
張鼎南在原地站定,他笑盈盈的,有着幾分陰柔,似蛇般,配上他那臉上駭人的刀疤,些許狠厲感便升了起來。
“更何況,那是官府,官府里的動靜,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我……”
黑袍人猶豫,他想了想,還是掀開斗篷,露出藏匿陰影下的真容。
張鼎南看着。
臉上笑意愈發濃烈了些。
“原來,是薛捕頭您啊。”
……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
古話說的,當真是極為正確。
初春細雨紛紛揚揚,淅淅瀝瀝自茫茫天地落下,毫不畏懼的撞向青石,粉身碎骨,濺射四周,逐漸凝聚成水窪。
鞋履踏過水窪,許仙撐傘佩刀,行走在行人稀疏的街上,望濛濛細雨,目標明確的來到一嘈雜喧囂的商鋪門前。
許仙仰頭。
那以紅木所制的牌匾映入眼帘,以鎏金撰寫的‘天地堂’三字亦是顯目。
他邁開步子,打算走進去。
這時,有道身着粗布麻衣的身影被天地堂夥計不耐煩的推攘出來,他面色病態,像是長久未歇息好般,神情卻癲狂。
“爺,爺,借我些銀兩,再借我些銀兩,下把,下把,我肯定能翻盤。”
“您信我,您再信我一次。”
“我真的能贏回來!真的!到時候,我請您去點香閣,爺,您信我啊!”
他抱着天地堂夥計的腿不停乞求。
天地堂夥計滿臉不耐。
“不是我不給你機會,關鍵是,你全身上下就剩一件褲衩子了,還有什麼值得壓在我手上的?我總不可能白借你銀兩。”
“我還有妻女,我還有妻女,我妻善舞,我女芳齡二八,還未嫁人,年輕貌美,您要是借我銀兩,我把她們壓在您這。”
“那若是沒贏錢怎麼辦?”
“那她們就在您手上了,任您處置。”
“嘿。”
天地堂夥計嘿嘿笑着,“這可是你說的。”
“我說的,我說的。”
那已經輸紅眼的賭徒連忙點頭,他像是乞討似得抬手。
天地堂夥計從腰間取下錢袋,放在賭徒手上。
賭徒如獲至寶,立馬精神抖擻,容光煥發,他興奮的走進天地堂,重新融入那道道身影當中。
天地堂夥計望着,臉上笑容滿面,寫滿吃人二字,他收回目光,落向目睹全程的許仙。
拱手施禮。
“許捕頭,您在這看了這般久,是打算進店看看的嗎?都怪那不長眼的,耽誤許捕頭了。”
“……”
許仙無言。
“外邊天冷,這落雨天的,許捕頭您若是想進來玩兩把,消遣消遣,就快進來吧,可別凍着了。”
“確實要進來。”
許仙點頭,邁開步子,“但我是來找你們掌柜的,還望帶路。”
“哈哈,那,您進來說吧,我先去知會一聲。”
“嗯。”
許仙收攏油紙傘,在天地堂夥計相迎下,身影沒入那吃人的鋪子,消失在街道,亦是消失在不遠處一茶樓上正靜靜賞景姑娘眼底。
如煙波浩渺,溫婉似水,她遙望天地堂門前,眉眼輕皺。
“沒想到,許仙現在,喜歡賭。”
“啊?”
身側。
正吭哧吭哧吃着零嘴,享受快樂的丫頭懵逼抬頭,她問道,“小姐,什麼是賭啊?”
蘇傾月收回目光。
稍稍思索,她輕聲回答:“不是個好東西。”
“唔,為什麼啊?”
音禾還是很迷茫。
她感覺族長是回答了,但沒有完全回答,就像……
回答了個寂寞。
“簡單來說,它會讓人人家破人亡,傾家蕩產,尋死覓活。”
“哦~”
音禾懂了,這聽起來就很可怕,也很嚴重。
她吃着糖葫蘆。
天真問道:“那姑爺喜歡賭,賭又不是個好東西,那姑爺豈不是,也不是個好東西?”
“???”
應該,不至於吧?
蘇傾月望眼天地堂,她不太確定,可還是心存希望。
“迷途知返,深知利害,還是能救救的……”
“啊?可姑爺的心不是已經被別人搶走了嘛?”
音禾很疑惑。
“賭,不是人。”
知曉這丫頭是想錯了,蘇傾月忍不住的笑出聲,她努努嘴,溫柔解釋,“這就像你喜歡吃零嘴,喜歡糖葫蘆,但糖葫蘆是人嗎?”
音禾搖搖頭。
“那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
音禾點頭,“姑爺喜歡吃不好的東西,以後剩飯剩菜有着落了。”
“?”
蘇傾月的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她抬手輕輕敲打了下音禾的腦袋瓜。
“你姑爺不是狗,不用吃剩飯剩菜。”
“……”
音禾捂着小腦瓜。
她感覺,僅憑自己現在的想法,大概是理解不了族長的意思了。
好難懂!
人的東西,好難懂!
“那,小姐,你什麼時候才跟姑爺見面啊?這都好幾天了,姑爺要是把你忘了怎麼辦?”
“應當,是不會的。”
如果沒意外的話……
畢竟,經過前兩次的託人帶話,還有油紙傘的羈絆,許仙現在,應當是會對自己產生好奇心。
或多或少……
“那,小姐,咱們什麼時候才能跟姑爺成婚啊!”
“是我跟許仙成婚。”
蘇傾月伸手,捏起音禾的小臉,她板著臉糾正,音禾不太懂。
“那我呢?小姐是不要我了嘛?”
音禾哭唧唧。
“……”
這丫頭……
蘇傾月嘆口氣,她耐心為音禾解釋起來,音禾似懂非懂,但還是瘋狂點頭,默默吃起零嘴。
反正……
只要不是族長要把自己扔掉,那就沒關係了!
音禾嘻嘻笑着。
“真拿你沒辦法。”
蘇傾月無言,她不再說些什麼,僅是望向天地堂,陷入沉思當中。
如若沒看錯的話……
方才許仙撐得傘,是自己借他的那柄吧?
那……
自己與許仙的第三面,該如何見呢?
初次相遇,始於落雨,再見,燈會匆匆經過,要不……
相識,便也在落雨日吧?
始於落雨,識於落雨……
“倒還挺有詩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