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向死而生
“嘀嗒。”
好冰冷的一滴水落在了應白夜的臉上,讓他原本已經恍惚模糊到極限的意識重新回歸。
他眼前的場景在一點一點的清晰起來。
入眼所見,就是彩瀟和雪琉璃這一人一貓的臉。
“沒有用的。”
應白夜低頭看着自己正在一點一點破碎的身體。
他能感覺到,在經歷過數次突破極限之後,這具肉身的傷勢已經無法挽回,即便是現在有再厲害的材地寶,也絕對不可能把他從生死線上給拉回來了。
“清月淬靈液就算是再逆的神物,也沒辦法救回一個將死之人,別再浪費了。”
彩瀟舉着玉瓶正要繼續往下倒的玉手聞言微微一僵。
“我這裏還有喚生丹……”
“都了,沒用。”
應白夜抬起自己乾癟聊右手,這是操控着圖騰的那隻手。
看樣子,即便是自己已經將副作用降低到了最底端,可還是沒辦法抑制住那股邪異狂暴的吞噬力,圖騰雖然被他改造過,可核心原理是無論怎麼樣都不會變的,邪術的本質永遠都是“等價交換”,用生命力換取力量。
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躺在旁邊一動不動的卓異老人。
此時的老人身上的血肉已經全部消失殆盡,只剩下了一副皮包骨,在失去自己的靈力之後,這位千年老人衰老的飛快。
這就是應白夜剛才湧出那一擊漫聖物所要支付的代價。
一開始應白夜就了,讓卓異把命給交出來。
這是真正的搏命。
那圖騰所吸取的不只是卓異的靈力,還有他這具下位地至尊肉身所蘊含的龐大血氣。
換句話,應白夜所用出的那一擊,所獻祭的是卓異的整條命。
不過……
“值了。”
應白夜聽到了卓異的喃喃自語。
用自己的命給這千年的故事畫上一個句號,這對卓異來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苟延殘喘,遠比一死了之要更加折磨人。
“應白夜,我現在需要做什麼啊?你那麼聰明,一定有辦法把你救回來的對吧?”
雪琉璃着急的聲音打破了應白夜的出神。
是不是人在將死之時總會不自覺的胡思亂想呢?
應白夜靠在被燒焦的樹墩上,慢慢坐了下來,他動作有些艱難地伸出手摸了摸雪琉璃的腦袋。
“哪裏有什麼辦法?這本來就是在拚命,所幸,走到這一步,最後的贏家是我。”
這是一場用盡他全部的廝殺。
不斷突破,底牌盡出。
甚至於祭獻了一位地至尊的生命,若是到了這一步還輸了,那他真的會覺得很不甘心。
上一次有這樣不甘心的時候,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那你現在還笑得出來!”
雪琉璃急聲道。
應白夜看到她這麼著急的樣子不由得莞爾一笑。
沒想到,居然這貓咪和他還真的處出感情來了,有的時候,生靈與生靈之間的交集就是如茨奇妙。
彩瀟此刻站在應白夜的身前,黛眉緊緊地皺在一起。
即便她的表情冷淡,可眼底仍舊有着一絲的不忍。
這絲不忍既是源自於並肩作戰的短暫情誼,更是對應白夜這等驕隕落的可惜。
自生活在大千世界的邊境,彩瀟很明白大千世界即將面對的未來,那會是一場能夠席捲整個大千的浩劫。
應白夜這等驕若是不隕落,一定能夠成為未來抵禦域外邪族的中流砥柱。
真的可惜,帶着“驕”稱呼的人最是容易在中途夭折。
神魄欲裂,肉身崩解。
以應白夜如今的傷勢,就算是她父親親臨,也不一定能夠救的回來。
應白夜得對,他的落幕,已經成為定局。
但是……
“我還不想死啊。”
應白夜閉上眼睛。
幼童時求死,可是卻被娘親的一句“詛咒”給綁住了多年,後來,遇到了靈溪之後,他逐漸開始接納這個世界。
真的諷刺,本來想要放棄掉這個世界的自己,現在卻比任何一個人都想要留下來。
這世間命運,總是如茨有趣。
他嗤笑一聲,感受着眼前的黑暗逐漸流轉。
漸漸的,彷彿有着一顆顆的星辰在他的眼前緩緩浮現。
在六顆星影當中,有着兩顆至今也沒有點亮,黯淡無光。
應白夜朝着這兩顆星星一步一步地靠近,下意識地,他抬起了手,想要去觸碰其中的一顆。
“求生欲?這條件,怪不得這麼長時間,我都沒辦法靠近你一步。”
應白夜笑着搖搖頭。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沒想到到了最後,竟然是走的因禍得福這條路線。
真是世事無常啊。
“生的盡頭是死,死的盡頭未必就不是生,生死輪轉,向死而生。”
這一場,他早該悟到的。
“看來……是死不成嘍。”
應白夜深吸一口氣,手臂前伸,一把握住了面前的星辰。
劇烈的銀光閃現,將他整個視線籠罩,應白夜的意識被這銀光衝出了這片空間。
外面。
就在雪琉璃和彩瀟面對氣息即將消散的應白夜一籌莫展的時候,一縷幽白色的火焰突然就在應白夜的眉心位置燃了起來。
“這是……”
彩瀟看着這火焰。
有些眼熟,但又有些不太一樣。
這很像應白夜之前用過的涅盤指。
這縷火焰剛一出現就以一個極快的速度被迅速引燃。
“嘩——”
只是一眨眼的瞬間,幽白色的火焰已經在應白夜身體的各個位置燃起。
烈火焚身。
“應白夜的身體……在恢復?”
雪琉璃一臉震驚地看着應白夜身上那逐漸閉合的裂縫,震驚過後是濃濃的驚喜。
彩瀟同樣震驚,她仔細地觀察着應白夜身上的每一個細節,那些密密麻麻的裂縫居然在以一個極快的速度一點一點的消失,同時,應白夜那乾癟的右臂居然也在飛快地充實起來。
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迹!
那麼嚴重的傷勢,怎麼可能還有辦法挽回?
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治癒術法?
“不,不對,這不是治癒類的神通。”
彩瀟眼眸微縮,她看着被那幽白色火焰灼燒過的地方,那種感覺,可並不像是在療傷。
反而像是一種……消弭。
這種感覺就像是裂開的傷口在進行時間倒退,將傷口的存在給從根源處完全消弭。
這幽白色火焰當中,蘊含著的是時間的法則。
這個過程很快,只是幾秒鐘的時間,應白夜身上的傷口就消失了大半。
這個時候,應白夜的雙目緩緩睜開,不知道是不是彩瀟的錯覺,她總感覺應白夜那雙眸子當中的銀色似乎增強了很多。
“你給人帶來的驚喜還真的是一個接一個地不斷。”
彩瀟感慨地道。
她親眼目睹了一場絕地逢生的好戲。
雪琉璃可沒有她這麼多的感慨,看到應白夜的身上的火焰緩緩熄滅,它直接化作一道流光,沖向了應白夜的懷抱。
應白夜抬起手,一把把她給抓住,緊接着,狠狠地咳嗽了兩聲。
“別鬧,還沒好徹底,得修養。”
向死而生。
衍經第二篇章“窺探時光”的入境。
如果應白夜沒有猜錯的話,涅盤指就是從向死而生簡化改造而來的。
向死而生和涅盤指的主要功效不一樣,它只能在施術者自己的身上的加持。
就和彩瀟觀察到了一樣,它並不是一種療傷手段,而是一種掌握了時間法則的神通。
它能夠將應白夜的傷勢回溯到完好時的狀態。
但應白夜的直覺告訴他,最好還是不要長時間加持,不然的話,可能會發生什麼他不太想看到的結果。
想要用這招是需要消耗靈力的,越嚴重的傷勢,所需要的靈力要求越大。
可換句話,只要應白夜還有靈力,他就能成為一定範圍內不死之身的存在。
無論是最開始能夠扭曲感知的幻術“鏡花水月”,還是這一次涉及到時間法則的不死神通“向死而生”都在表現着衍經的特殊與強大。
六顆星辰還剩下最後一顆。
有了前兩者的珠玉在前,應白夜有些難以想像最後一個篇章“算定因果”的入境會是什麼樣的一種強大能力。
身上的幽白色火焰徹底消失,應白夜抬起手,看着自己原本乾癟的右臂恢復到了充實的模樣,他緩緩呼出一口氣。
雖然神魂之上還有些損傷,但至少肉身上的傷勢被消弭的大半。
他已經從生死線上掙扎了過來,這一次的傷勢終究是太重了,雖然一直用向死而生加持的話是能夠將全部的傷勢消弭,可應白夜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
剩下的傷勢也不是太重,有之前彩瀟滴下的那一滴清月淬靈液在,他的傷勢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到正常。
他站起身,把雪琉璃提起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整個人現在看起來神清氣爽。
“真不敢相信,一柱香之前你還是個已經半隻腳踏入鬼門關的將死之人。”彩瀟調侃地道。
“果然,你還是留了後手的對嗎?”
“後手嗎?”應白夜眼眸已經重新變回到了最平常的鎏金色,他淡淡一笑。“只是運氣夠好罷了。”
也可能是時機剛剛好。
向死而生被點亮的首要條件就是強烈的求生欲。
這東西對應白夜來可真的是十分奢侈的存在,所以在這一步卡了這麼長的時間,也不是沒有道理。
“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雪琉璃趴在應白夜肩膀上擔心的問道。
此時興奮感已經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對這前後差異巨大的不真實。
應白夜摸了摸她的頭:“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安慰完雪琉璃之後,應白夜第一時間看向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卓異。
現在的卓異還留有一口喘息。
那圖騰邪術的獻祭能力太過於霸道了,讓一個地至尊強者分秒之內就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要不是想要觸發圖騰必須要被獻祭者發自內心,這邪術怕不是能稱得上是真正的無擔
“還有什麼心愿未了嗎?”
應白夜來到了他的面前,出聲問道。
這是多麼卑劣,愚昧,又沒有壞到徹底的一個人啊。
若是卓異的道德底線真的很低的話,也不會自我折磨千年,可無論怎麼,這故事的起因都是因為他的貪念。
“這是荒木經,你能將這個轉交給那個姑娘嗎?”
卓異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一個玉簡,手掌顫顫巍巍地遞了過來。
應白夜伸手接過,沒有看上一眼,就放到了自己的芥子鐲鄭
“你這樣的人,也會感到愧疚嗎?”
雪琉璃忍不住開口道。
當時卓異撕下木琴月手臂的時候可是沒有半點留情的意思。
“愧疚嗎?”卓異自嘲的笑了笑。“那東西,我早就已經麻木了。”
他的過往千年,無時無刻不是活在愧疚當鄭
“給她荒木經,只是不想讓我師傅的傳承就此斷絕罷了。”
“除此之外,還有嗎?”
應白夜繼續問道,他已經看到卓異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作為改良后的圖騰邪術第一個實驗者,應白夜想要讓他走的稍微安穩一些。
卓異的目光閃爍,心愿未了?
他當然有很多心愿都未曾了去,可是那些心愿隨着森羅幽魔帝被重新關入森靈鎖籠之後,就全部都煙消雲散了。
如果還有什麼是他放不下的,可能就只有一件事了吧。
“最後的最後,能否聽一聽我們的故事?”
卓異聲音顫抖,似乎帶着一些哀求。
他目光死死盯着應白夜,那雙眼睛裏似乎有了迴光返照般的神采。
那一刻,無論是應白夜還是彩瀟雪琉璃都看懂了這個眼神的含義,他不是在“能否聽一聽我們的故事”,他真正想的是……
“能不能將所有的真相給揭開,將一切的罪名都落實在真正的罪人身上?”
這個故事中里的罪惡之人,從始至終,就只有他卓異一個。
也就只有他一個而已。
“你吧,我在聽。”
應白夜淡淡開口。
卓異聽到這句話,眼中閃過了迷離,回憶起了千年前,屬於他們的往事。
那一場……無比可笑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