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喬遷新居喜
柳非深深望了金大力一眼,默不作聲和另二人離去。
回去的路上,施泉海猶自義憤填膺說:“金三坡這個同志,學歷雖然高,思想上卻歷來有點右。”好像不這麼說,不足以剖白自己似的。而馮海剛則沒有過多的表示,話說,隔了十幾年,總算能夠混到副處級,他已經別無所求了,也就用不着再怎麼表態,只是他心裏也為金三坡有些惋惜,本來是多好的一小年輕,橫看豎看,怎麼看都和自己女兒挺般配的,現在么……還是算了吧……
最該表態的柳非卻始終沒有說話,走到半路上,才深深嘆息說:“這個月,縣委要組織召開農村經濟工作會議,會議的中心議題之一是……幫助農民儘快地富起來……”
“啊……”另二人可全都傻眼了,眼睜睜看着柳非獨自站在田埂上,極目遠眺那一望無際的青黃之色。
金大力要是知道,他千辛萬苦琢磨出來為老爸自污之詞,飄進了柳非的耳朵里,反而成了勇於進取的信念,他還不得哭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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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非的突然到訪,並不是說他忽然心血來潮。早在今年八月,二代的核心領導人就曾提出了幹部隊伍要“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此後,地委組織部迅速出台了“選拔優秀中青年幹部工作”的三年規劃,規劃中提出了領導班子從總體上按照“年輕化、精幹化、內行化”的要求調整配備。
當柳非拿到地委組織部的三年規劃,腦海里第一時間就彈出了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小伙的形象,那是一個面對縣委二把手、猶能侃侃而談、並能夠始終如一堅持自己信念的好小伙,在他身上,一點都沒有沾染上大多數幹部顯露出來的沉沉暮氣,相反,那種建設四化、捨我其誰的朝氣,甚至連柳非都覺得亮得刺眼。
為了把這名年輕人吸收入順南縣的幹部隊伍,柳非不惜紆尊降貴,和他訂立三年之約,然而,一年多過去了,這名年輕人卻始終沒有找過他、哪怕是一次。
第二次了啊……柳非苦笑,難道說,他要學演義中的皇叔三顧茅廬么?
十月下旬,順南縣農村經濟工作會議如期召開。這次會議,除了提出“幫助農民儘快地富起來”之外,同時還提出了一系列的子議題,如多種經營、廣開財路、發展和壯大集體經濟等等。
十一月,地委傳達了中yang核心領導人有關“幹部四化”的講話。
柳非拿着地委傳達的文件,一條一條對照下去:G命華,該年輕人是黨員,而且是因為足夠優秀而被突擊發展入黨;年輕化,今年才二十多吧,兒子還不到上學年齡,夠年輕的;知識化,沒說的了,研究生,全順南縣分配回來的最高學歷才是大專生;專業化,本身是農村出身,對農村工作有熱情,只要稍加磨練,還怕他不夠專業么?
哎,這幹部四化標準,怎麼好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呢?柳非把文件合上,禁不住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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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力對於這一時期的時政要聞一點都不關心,隨着馮海剛的工作一步步到位,民誠三隊原馮家老宅往北大約一百米的距離,如今已經是一個熱火朝天的大工地,各式各樣的建築材料,每天都有車、船、拖拉機,一整車、一整船的裝運到這裏。
公社對於僑眷自用住房的建設也很重視,尤其是現在這個建設大工地,這麼多建材,有些還是緊俏物資,很容易遭到別有用心之人偷竊。為此公社與大隊商量之後決定,大隊民兵連、生產隊民兵排,分批、分段,按時巡邏,以確保僑眷自住房順利完工。
據說,居住在馮家老宅里的居民,他們一有空閑就會來到工地,然後指指點點,想像着新宅子是不是還是如同他們居住的樣式,至於縣裏來的建築公司工人所說的“花園式別墅”,想必他們不見到實物,是很難理解的。
趁此東風,金大力家的房屋也開始規劃起來。由於這一段時間,農村晚稻的收割、打穀還在如火如荼進行當中,公社修建隊實在抽不出人手,所以只能往後拖延一段時間。
這一拖延,時間就到了十二月份。好在十二月份基本屬於農閑季節,公社修建隊的人手較為充足。再說,金大力家又不是馮家新宅標準的洋房,所以,動工較晚,完工卻比之師父家的新宅來得要早。
造房子過程中,爺爺是最激動的,小叔是最憧憬的,金大力是最忙碌的,因為一應建材都是在馮家新宅工地上簽字劃撥的,而受馮海剛委託的縣僑辦工作人員,別人的簽字都不認,只認金大力的,你說有什麼辦法。
近一段時間,戚美麗又成了生產隊裏的紅人,只要碰到的人,無不誇她福氣好,生了個好兒子——好在哪裏呢?看吧,認了個好師父,造房子都不用花錢。戚美麗就說了,當年要是你們家的兒子認老鍋叔做師父,你們敢么?言外之意,好福氣不全是兒子的功勞,她也有超前的眼光。
對於這種家長里短,金大力向來是不參與的,倒是房子架構完工以後,家裏人想要迫不及待搬新屋,被金大力給否決了。不是金大力不想搬,新房子總要裝修一下吧,現代化裝修沒那個條件,可水門汀地面最起碼要保證吧。爺爺是一刻都不想耽擱了,他說:“我老金住了幾十年的爛泥地面,不還活得好好的……”
沒法溝通也要溝通,金大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裝病又是哭鬧,總算把時間拖到了陽曆新年,也總算等到了水門汀地面與白石灰牆麵粉刷完畢。
新房子一共前後兩幢,每一幢三間平房,分割地很是平均,每一間都有四十個平米,此外,由於馮家工地上的水泥是向金大力敞開供應的,兩幢房屋前面大大的開闊地,金大力也不客氣地用水泥澆灌了一遍——別笑咱土,鄉下人就是不認鮮花草坪,只認水泥地面。
新房子的條件比以前那是好太多了。不過,時間越是往後推移,這樣的房子越是落伍,所以,金大力在對施工方提出要求的時候,平房的房頂直接鋪了樓板,不上樑,也不封頂,以待日後條件寬裕了,再疊加上去。
搬家那天,金家小小擺了五桌酒席,請的是生產隊裏有一定聲望的年長者。金大力穿梭其間,一再作揖告罪,請這些德高望重前輩傳話給家人,新房子下一次上樑封頂,一定大宴全生產隊。
金大力這一番行動倒也不全是無用功。農村裡蓋新房向來有傳統,每家每戶出一個勞力,在工地上干一些零活、散工,當然,幹活僅僅是象徵意義,農村人不可能個個都是泥瓦匠能手,主要圖的是熱鬧與紅火勁。待新房子完工,自然是勞力外帶全家一起來吃酒席,每當這時,總是農村裡最喜慶的時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熱鬧程度不下於娶媳婦或嫁女兒。
既然都把話說開來了,同一生產隊裏的,自然也不會說三道四。再說,這一次金家起房子,畢竟都是請得公社修建隊,不請吃酒席,至少“理”這一頭,不完全說不過去。好在還有下一次,總歸能吃到他們金家的。
陽曆新年過了以後,金家的新房子逐漸淡出了社員們的視野,因為,馮老鍋家的新宅子開始拔地而起、並開始展露其“猙獰”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