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城破

第五章 城破

自從懷陽軍圍城,每日都用弩箭侵擾,有百姓被流矢射中后,街道上就很少再有行人了。

千人穿行其間,如過無人之城。

今日沈靖叫陣,眾將茶寮議事之後,梁州軍準備死戰的消息就在城中傳了開來。有人大着膽子找到臨時的城中大營,送糧食的,提着自家的鐵器要跟梁州軍一起上陣的,比比皆是。其中甚至還有習武之人。

親友死於北虞鐵蹄之下的,不只是梁州軍,還有梁州的百姓。

統領們勸回了一波又一波,城中也逐漸熱鬧起來。直到溫故專門派了一隊騎兵通知各坊各巷,大戰在即,請百姓封鎖門戶守在家中,以免敵軍察覺城中異動。這才作罷。

溫故擔心的是,此一戰,勝還則罷了,一旦敗了,雖有沈靖親口承諾,懷陽軍入城后,百姓留在家中總要比在街上少些性命之憂。

未免城中未戰先亂,溫故假意逃走的計策梁州軍並未張揚,城中人都認為是大小姐親自上陣。不知能有什麼用,但終歸是值得敬佩的。

城內城外兩處人間,也不怕消息走漏。

溫故握着韁繩的手已經被汗浸濕了,她盡量挺直脊背,不讓他人看出端倪。

生死關頭,怎麼會不怕。

溫故記得年幼時隨父親行軍至一山中,萬仞之上只有一條棧道,溫故畏高,勉強上去也是疊足而立寸步難行。直到她發現身旁的弟弟溫新似乎比她更加害怕,小小的個子,癟着嘴想要伸手拉住姐姐的衣服卻又不敢。

溫故心下的恐懼一瞬間煙消雲散,她伸手拉住弟弟,姐弟二人並肩向前。

人在需要自己保護的人面前,是任何恐懼都不能擊潰的。

如今需要溫故保護的,是這一整座城和滿城的百姓。

街邊一個民宅傳來吱呀一聲,門從裏面打開,油燈橘色的光透出門外,一個小女孩探出頭來,身後站着她年輕的父母,默默地看着一行人走來。

待隊伍最前面的溫故走過時,女孩的父親拱手,深深行了一禮。

接着,越來越多的門被打開。越來越多的人走到門口,走到窗前,無聲地看着這支隊伍行進。

每進一步,眾人行禮。

梁州百姓,來送他們的戰士出征!

冷風乍起,將溫故的眼角吹得生疼。

溫故揚起韁繩,催馬前行,她心中最後一點恐懼也被吹去了。

梁州如此。萬仞深淵,亦是坦途。

溫故行至南城門時,知夏已經先一步等在這裏。

“大小姐,文叔那邊已經安排妥當了。”知夏換上了一身勁裝,騎在馬上,長發用一條粉色髮帶束起,頗有英氣。

溫故點點頭:“走吧。”

“是,大小姐。”知夏笑着應聲,然後高聲對將士們招呼:“開城門!”

守城的兵士拉開城門,溫故身後喊殺聲驟起。兩側騎兵迎着城門衝殺而出。溫故深吸一口氣,喝了一聲駕,馳馬飛奔出城。

周通先她一步出城列陣,溫故要為他們做好疑兵。

城門外,懷陽軍早就做好的迎戰的準備,見溫故他們衝出來,即刻合圍,要將他們當場砍殺。

一千梁州兵將溫故護在陣中,左衝右突,擺出一副誓死突圍的架勢,南城門外的懷陽軍雖十倍於他們,一時間也沒有佔得便宜。

而溫故的一襲白衣,在銀黑兩色的甲陣中尤為顯眼。

懷陽軍中很快有人認出了她:“是溫故!”

“溫大小姐想要逃命!”

“活捉她!”

“去稟告沈將軍!”

喊殺聲近在耳畔,溫故催馬,只顧一味向前。

懷陽軍的斥候從陣中奔出,一東一西向兩側奔馳。

他們要向沈靖傳信,這樣的話,東西兩側應該不會全部支援北城門,周通的壓力會小一些。

她的性命是懷陽軍的功勞,也是他們的前程,同時也是為他們準備的陷阱。

攻勢又猛了幾分,一千梁州兵已經死去近半,令懷陽軍震撼的是,被砍翻下馬重傷的梁州兵也沒有失去戰意,用牙咬,用頭撞,拼上殘存的意識也要拖延他們哪怕一息的時間。

南城門外的梁州軍,只死無傷。

剩下的幾百梁州兵,比起十倍於他們的懷陽軍,氣勢竟不輸分毫。

此時,懷陽軍背後突然傳來一陣騷亂,一部分調轉方向朝身後殺去。

溫故遠遠的看到幾十個人影在燃着火光的懷陽軍陣中上下翻騰。

是文良!

天色一暗,文良便帶着城中的幾十個暗衛悄悄潛出城去,埋伏在此。

梁州暗衛都是自小訓練出來的死士,身形腳程都非常人可及,此間在陣中輾轉騰挪,竟擾的懷陽軍陣腳大亂,攻勢也為之一滯。

溫故身邊的梁州軍氣勢更勝,兩邊甚至有了片刻僵持。

這般形勢之下,文良終究還是沒聽自己的安排。

文良如此,溫故必不能辜負。

“突圍!”

溫故一聲令下,梁州軍喊殺聲起,向著暗衛的方向殺出一條路來。

然而喊殺聲不止來源於身側,身後更遠處的城門也傳來了聲音。

溫故回頭看去,城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銀甲的懷陽軍從城門中衝出,沈靖單手持槍,一馬當先。

梁州城破。

溫故感覺自己心口被狠狠撞了一下。

沈靖穿城而過,北城門外以及守城的四千餘梁州軍,恐怕已經全部身死。

見到主將破城,懷陽軍士氣大振。

溫故看到遠處文良暴起,長劍刺穿了一個懷陽騎兵的脖頸,而後幾柄長槍向他落下的地方扎去。文良便沒有再起來。

暗衛引起的騷亂漸平,數萬懷陽軍前後夾擊,向溫故等人圍攏。

形勢已定,沒有一搏的可能。

剩下的人下馬,就地列陣。

最外側的幾個梁州兵,向身後的人道了一句先走一步。然後持槍沖陣,片刻間就被砍殺。

沈靖壓馬,緩緩向溫故走來。溫故這才注意到,他的右側肩甲已經破碎,手臂垂在身側,血順着手指滴在地上。

有梁州兵朝他衝過去,沈靖左手持槍,扎穿了對方的身體,然後用力拔出槍,右手隨着他的動作不自然地甩動着。

四周的懷陽軍逼近,僅剩的幾百梁州兵一層一層地被殺死。不消多時,梁州軍就只剩溫故和知夏二人。

知夏一直用手護在溫故身旁,身上也被濺滿了血。

沈靖近前,用槍指着溫故。

生死已定,溫故反而比想像中平靜很多,看着他的手臂,語氣裏帶着笑意:“我送的這份禮,沈將軍可還滿意?”

沈靖陰着臉:“六千梁州軍,換我一條胳膊,值還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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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我執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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