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滿門抄斬
楊府管家一路小跑着往後廚去,手裏捧着一個青瓷罐子。四個梁州兵跟在他左右,眼睛一直盯在他身上。
管家知道這夥人來者不善,但他也沒什麼好心虛的。
自己伺候在老爺身邊,絕對稱得上見多識廣。如今天下什麼局勢?但凡是個世家大族裏面的,心裏頭就應該清楚。
大楚尚不能和北虞抗衡,梁州一郡之地,憑他幾千梁州軍就想和北虞分庭抗禮,根本是痴人說夢。
老爺為了全府一百七十多口人,上下打點了多少才鋪出了北虞這一條活路。那梁州來的小公子這個時候送上門,還想憑着一張嘴和些個陳年舊事就想讓老爺不顧全府上下的安危,跟着他們繼續提心弔膽。
幸好老爺沒有心慈手軟,大娘子也和老爺齊心,給那小公子置辦了毒酒,自己更是沒有落於人后,帶着人宰了跟着來的那幾個梁州兵,還為此折了十多個會功夫的好手。
那小公子本來要將全府送至險境,然而他們上下齊心,生把那小公子變成了他們通往生路的捷徑。
亂世裏面,原本就是各求生路。誰也說不出個不對來。
更何況,這幫梁州人什麼都不知道,最多也就是來找人而已,只是現在興師動眾,但決計不敢在大楚境內撒野。
管家覺得自己已經盤算得特別清楚了,先低聲下氣地伺候好了這群人,等他們從潼城一走,往後,那就是他們死,我們生了。
然而他唯一糊塗的地方,就是這個梁州的小娘子好像沒搞清楚自己要來幹什麼。進了府先問后廚在哪,然後關着門一個多時辰都沒出來。一會要鮮魚,一會要好茶。還搶了他們好幾筐枇杷。
梁州畢竟不比大楚,應該是沒見過什麼世面吧。
管家心裏這麼想着,就跑到了文良跟前,點頭哈腰地把罐子遞過去:“軍爺,您要的好茶。”
文良打開聞了聞,反身就進了后廚,管家還想往他身邊湊一湊套個近乎,卻被梁州兵壓着,趕到了一旁。
溫故現在並不關心外面的事。
文良走進來關好門,把茶罐子遞給了旁邊的侍女。
灶台上的砂鍋中,熬了一個時辰的魚湯翻滾着熱氣,蒸騰出一陣陣的鮮香。一旁,溫故用手裏的小木槌輕輕敲打着案板上的魚糜。
知夏將溫故敲好的魚糜置於案上,裹上紅薯粉,擀得輕薄透亮,雙手輕輕將魚糜皮抬起,果不其然,宣紙似的魚皮從中裂開。
“哎呀!”知夏叫了一聲,將已經裂開的魚皮放到一旁。
邊上廢掉的魚糜已經堆得像座小山一樣了。
知夏又裹了一團,小心翼翼地擀着,一邊抱怨:“小姐啊,這都忙了一個時辰了,才擀出這麼二十幾個,太難了。”
“二十幾個了嗎?”溫故停下手上的動作,向文良問道,“文叔,楊老爺一頓能要吃多少個餛飩?”
文良應道:“那管家說,楊老爺胃口不好,一頓也能吃二十幾個。”
溫故笑了笑:“那夠了。”
說罷放下木槌,將知夏擀好的魚糜薄皮拾起,用木勺挑起魚肉餡,裹在薄皮中,兩下就捏成一個餛飩。知夏想來幫忙,被溫故輕輕拍開了手。
“你累了,歇着吧。”
溫故怕知夏再幫下去,這頓飯到晚上也做不好。
“小姐體恤!”知夏歡喜地坐到一旁的案台上,抓起一個柿餅吃了起來,順手遞給文良一個。
文良看了看柿餅上的粉,找了雙乾淨的筷子,夾着吃。
知夏晃着腿:“文叔,你這麼愛乾淨,殺人的時候不怕臟手嗎?”
文良三兩口把柿餅吃下:“乾淨的時候少,所以能幹凈的時候,才要盡量乾淨。”
溫故仔細地包着餛飩,像真是個廚娘一樣,滿心只想着讓吃這道菜的人能夠滿意。
“食客找到了嗎?”溫故把包好的餛飩置於案上,整整齊齊的擺好。
知夏回道:“剛才周通來說,在狗洞外把楊老爺攔回來了,這會應該在正廳等着用飯呢。楊老爺這麼養尊處優的一個人,還能知道自家狗洞在哪,挺了不起的。”
溫故點點頭,手上的動作不停。
剛入城時,溫故就下令圍了楊府,文良和周通自然對她唯命是從,但個中緣由她卻未說。
老趙他們可以不想,但文良不能。
按理來說,就算楊萬堂不願意施以援手,但楚國畢竟是梁州的一條後路,此計不成再想他法就是了。然而他們,占潼城,圍楊府,如此這般,楚國之中再無人可為梁州說話。
就算是將軍的遺策,也不會沒緣由的自絕後路。
但文良自己有個猜測:“大小姐,我們是否要先去找找公子?”
溫故停下動作,她原本也想過和文良講清楚自己的遭遇,但此事過於玄妙,天機一露,是否會有其他的影響尚未可知,不到萬不得已,先把這當成她一個人的秘密吧。
“文叔,梁州到潼城不過兩日,就算楊萬堂打算讓我去見楚國皇帝,信也不應該遲了十日才到。梁州一旦危急,潼城也不會像如今般安穩,以楊萬堂的秉性,此時他早該給自己尋後路了。”
文良點點頭:“的確,後院裏備好了馬車,有些上面已經裝滿了家當。像是隨時準備要走,但也不想提前示人。”
溫故道:“是啊,他知曉形勢,此時拖延,怕是他的謀算沒那麼簡單。”
文良神色一凜:“我去審他。”
溫故搖搖頭:“楊府管家在門外吧?去審他就好。楊老爺還要吃這碗餛飩呢。”
文良稱是,又聽溫故說道:“不用在意生死,審出來就好。”
文良剛走,溫故就將包好的餛飩一個個撿起來下了鍋,晶瑩剔透的薄皮裹了碾過的魚肉餡,下到了熬得鮮香的魚湯當中煮沸再盛起。
溫故聞了聞味道,香味撲鼻:“好了,楊老爺應該會喜歡的。”
說完放下湯勺,一旁侍候的丫鬟們將水盆帕子一一奉上,水盆里浸了茶葉和桃花花瓣,茶是楊府管家剛送上來的,花是在楊府的后園裏現摘的,楊府富貴,這點東西不算什麼。
溫故仔細凈了手:“好了,我們去給楊老爺上菜。”
知夏應了一聲,從旁邊的案上跳了下來,端起食案,碗中飄來陣陣香味。
“小姐,花了這麼久的功夫做了這麼一碗,是不是得有個名字?”
溫故輕輕吸了口氣:“魚皮,魚餡,魚湯,你覺得應該叫什麼?”
知夏想了想:“叫……全魚餛飩?”
溫故搖搖頭,走到門口,兩個侍女分立兩側為溫故打開門。
“滿門抄斬。”溫故說完,邁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