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金馬碧雞老兵先生
果然,曲冠文看着王富貴:“你說的是真的?”
王富貴道:“我騙你幹什麼?我的‘古玩珠寶店’就在‘玉盤齋’對面。
所以‘玉盤齋’現在怎麼樣,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見曲冠文陷入思考,王富貴腆着臉道:“曲老闆,要不還是讓我幫你鑒定吧,我真的很厲害。”
曲冠文抬起頭,他看看傅松,又看看王富貴,最後道:“可以。”
“真的?太好了!”
“等等,王老闆是吧?請你鑒定沒問題,不過鑒定費我只出3000。”
王富貴:“……”
他的臉瞬間黑了。
剛才自己拼着不要臉抹黑傅松,除兩家本就是競爭對手外,最重要的就是曲冠文願意支付高昂鑒的定費。
可現在……
3000塊,還沒他給別人鑒定的錢多。
眼睛緩緩閉上然後睜開,王富貴點點頭:“也行!”
他想通了,蚊子再小那也是肉。
而且自己雖然掙過3000塊以上的鑒定費,但這種好活一年都碰不上幾次。
曲冠文看着王富貴油膩膩的老臉,沉默片刻,最後還是拿出一個長條木盒。
看到長條木盒的瞬間,稍微懂行的人眼睛就亮了。
因為木盒的材料竟然是紫檀。
紫檀號稱木中之王,自古便有“一寸紫檀一寸金”的說話。
單這一個盒子,價值就不低於十萬。
木盒打開,裏面是一副字畫。
看到字畫,曲冠文的表情瞬間凝重起來。
他先將客廳桌子收拾乾淨,又反覆擦拭三遍,確定沒有任何污漬后,才小心翼翼握住兩端捲軸,慢慢在桌子上鋪開。
這是一張以蘭花為主的水墨畫,畫紙薑黃陳舊,顯然有些年頭了。
整幅圖的筆墨不是很多,可寥寥數筆就將蘭花勾勒的栩栩如生,極具神韻。
在曲冠文打開古畫的同時,王富貴也帶好白手套,拿出放大鏡。
他從蘭花的枝葉看起,越看越是激動。
等看到落款的“博南山人”四字,以及《子夜賞蘭圖》的題標,更是興奮的直接叫出聲來。
“這竟是金馬碧雞老兵先生的作品,不可思議,簡直不可思議。”
見王富貴佝僂着腰,油膩的老臉幾乎懟到畫上。
饒是傅松這貨已經很不爽,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那個……金馬碧雞老兵是誰?”
王富貴抬起頭,看傅松的表情就像在看傻子:“你連金馬碧雞老兵都不知道,還敢開古玩珠寶店?”
傅松:“?”
說實話,此刻的他有點懵。
他期期艾艾問:“金馬碧雞老兵……很有名嗎?”
但王富貴卻不再理他,而是繼續研究那副《子夜賞蘭圖》。
傅松:“……”
自己這是被鄙視了嗎?
他只好問冉文年:“冉教授,金馬碧雞老兵是誰?”
在傅松看來,除了王富貴,知道金馬碧雞老兵的,恐怕只有這位博學的老先生了。
誰知冉文年想了半天,最終搖搖頭:“這人我也沒聽過。”
正在研究古畫的王富貴再次抬起頭,看冉文年的表情全是不解:“冉教授,你不應該不知道升庵居士啊?”
冉文年一愣:“升庵居士?你說的是楊慎楊用修?”
“沒錯啊,正是楊用修!”
聽了兩人的話,饒是自認溫文儒雅的傅松,
也忍不住卧了一個槽。
尼瑪你直接說楊慎就不行了,還金馬碧雞老兵。
害得我差點認成金馬碧雞步兵!
孔乙己“回”字的四種寫法已經夠操淡了,但老孔要是碰到王富貴,那也得流淚。
說到楊慎,很多人聽到這個名字可能也不太熟。
但若說到他的作品,絕對家喻戶曉。
楊慎,就是《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的作者: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但楊慎最有名的,不是他這首詞,而是他的生平履歷。
正德六年,也就是楊慎二十四歲時參加科舉考試,直接高中狀元。
他父親楊延和同樣是狀元,楊慎考中狀元后的第二年,他父親更是直接榮升內閣首輔。
就問你牛不牛?
只是如此極端的榮耀,按常理本該春風得意、富貴一生。
奈何天有不測風雲,因為皇帝換屆,比較剛的楊慎成了新帝的眼中釘肉中刺。
終於,在他三十七歲時,一道聖旨將其發配到雲貴保山當兵,遇赦不赦,一直到死。
至於當兵幹什麼不太好描述,大概可理解為某小區的保安室楊大爺。
想想吧,一個父親混成首輔,自己也是狀元的超級俊傑,給人看了半輩子大門……
雖然楊慎仕途坎坷,他的文學成就卻極其驚人。
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無所不精,比如那首代表他一生寫照的《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
楊慎極擅長畫蘭花,疏密反側、朝煙晚露,皆畢肖其形。
所以若這幅《子夜賞蘭圖》真是楊慎真跡,起碼也是千萬級別重寶。
傅松這樣想着,那邊王富貴也鑒定完畢。
就聽他道:“此畫運筆流暢自然,氣韻生動空靈、飄逸洒脫。
所以我斷定,它是升庵居士的真跡無疑。”
傅松面色古怪的看着他:“王老闆,你確定自己沒看錯?”
王富貴哼道:“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靠,這貨竟然學自己。
傅松搖搖頭:“不是我質疑你啊,楊慎畫作流傳下來的極少,就算是真跡,也得經過長時間的反覆考證。
可你才用了十分鐘不到……”
王富貴瞪了傅松一眼:“三五天那是一般人,我從事古玩鑒定五十年,見過的名人字畫數都數不清……”
傅松已懶得理這老貨,他問冉文年道:“冉教授,您怎麼看?”
在王富貴鑒賞《子夜賞蘭圖》時,冉文年也在一旁暗暗觀察。
只見他神色時而凝重,時而不解,時而狐疑,時而皺眉,直到最後才變成原來如此的釋然。
顯然已看出了點東西。
聽傅松問自己,冉文年道:“這個……我還是不評價了吧!”
俗話說觀棋不語真君子,文物鑒定也一樣。
曲冠文沒邀他品鑒,他就不能亂開口。
否則萬一因為自己的話,導致這幅畫的價值變動,那是要擔責任的。
誰知話音剛落,曲冠文連忙道:“冉教授,您有什麼想指點的,還請明言。
我剛才的話依舊算數,只要您願意幫忙,報酬半點都不會少。”
曲冠文之所以讓王富貴鑒定,可不是他信任對方的技術。
這種垃圾鑒定師,只要自己點頭,隨隨便便都能喊來百十個。
曲冠文的目的,是想藉機引起冉文年的興趣。
因為他知道,對冉文年這樣的文物界大牛來說,一旦出現絕世藏品,肯定按奈不住內心的探索欲。
比如現在。
曲冠文已明顯察覺到,冉文年的態度已不像剛才那麼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