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升米恩
趙鵬略微思考後,暫時沒有將水泥廠的事情告訴劉所。
很難確定兩者之間有聯繫。
他只是提到王大剛和外婆一個病房,因此得意相識,然後最近想起來,順便來看看他身體恢復如何。
沒想到發生這種事情。
他詳細說了他過來后一隻到王艷華回來,兩人進了房間后的經過。
因為本就是事實闡述,劉所邊聽邊點頭。
他也就是例行問問。
現在他心裏基本能判定,王大剛是因為某種病突然死亡。
通過現場基本排查,沒有發現有和人爭鬥的痕迹,甚至都看不到太多人在房間裏活動過。
應該沒有什麼陰謀,不屬於他殺範圍之內。
“你剛才說,王大剛是得了什麼重病?”
“塵肺。”
“塵肺?”劉所有點迷茫,“是一種肺病嗎?”
“是的,劉所。”對於劉所不清楚塵肺,趙鵬也不奇怪。
這是時代的局限性。
這個年代的人,你要是給他們說肺結核,肺癆,肺癌之類的話題,他們都懂。
但是突然說道塵肺,確實是新名詞。
“詳細說說。”
既然劉所問了,趙鵬便將塵肺的形成原因,以及癥狀和嚴重後果全部告訴了劉所。
因為他前世在化工企業,公司有個能源事業部,專門負責將煤炭製作為特殊的形狀。
員工長期處於煤炭粉末的籠罩下,就很容易患上塵肺。
公司的做法是一個員工在同崗位堅決不能做過兩年,只要滿兩年,立刻調換崗位,以免常年累計出塵肺的問題。
很顯然,綸魚的水泥廠根本沒有這種措施。
落後的管理模式是一方面,不重視員工的健康,沒把員工當人看,只想剝削他們的價值,是另一方面。
劉所聽到是與水泥廠的工作環境有關,眉頭皺皺,卻沒有多說什麼。
趙鵬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劉所能管的問題。
但是嘛,他眼珠一轉,有些問題卻是劉所必須管的問題。
“我聽說最近因為現場環境的問題,工人們對水泥廠的意見很大,正在鬧事呢,希望不要鬧出什麼大糾紛。”
趙鵬嘆息着說。
果然,劉所聽到這個信息,立刻表示出關心的神情。
職業安全他不負責,但是治安管理卻是他的本職工作。
那個水泥廠好幾百人,萬一鬧出的點糾紛,那可不是什麼小事情,他這個派出所的所長若是處理不當,怕就當到頭了。
劉所看着地上趴着的死人。
心裏突然有種壓力。
總覺得黃橋鎮這種向來安靜的小地方,突然變得有些不平靜,開始冒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出來。
想到最近發生的事情,他不禁又看看眼前的少年。
如果黃橋鎮是個江湖,那這個少年,在其中也是一個不安分的弄潮兒。
幾乎是突然就聲名鵲起,出現在黃橋鎮人們的談資里。
而他本人看起來,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大的氣場。
真是個很難看透的少年。
“水泥廠鬧事,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趙鵬看着劉所意味深長地眼神,他微微一笑:“劉所,人在社會上混日子,總有一些朋友是不是。再說,那事情也不是小事情,全廠那麼多員工,又豈能有不透風的牆?”
劉所笑笑,沒有多說什麼。
又等了十幾分鐘,法醫到了。
出來后,和派出所初步判斷的情況相同,王大剛就屬於自然死亡。
原因是因為肺部不適,導致一口氣沒有上來,家裏也沒其他人,就這樣自己一個人痛苦地死在家中。
王艷華聽到這個信息,更是難以接受,哭得差點暈過去。
既然死亡沒有什麼意外,拍剩下的便是如何處理屍體,就與派出所沒有多少關係了。
他們安慰安慰王艷華,自行離去。
到傍晚的時候,王家的叔叔從外面回來,趙鵬配合著將王大剛暫時抬到炕上,然後給王艷華一點錢,聊表心意。
臨走前,看着王艷華坐在炕邊,看着父親凄傷的眼神,他也很無奈。
回到住的地方,胡麗還在做作業,他過去和胡麗聊天的時候,眼神里的無奈還沒有褪去。
胡麗問他何事,他便簡單說了下。
沒想到胡麗還認識那個王艷華,頓時也是為她難過。
趙鵬想了想,便讓胡麗有空去看看那個姑娘。
他和王大剛萍水相逢,當時還以為能幫他解決一些事情,但現在看起來,即使能讓水泥廠徹底變得安全整潔,與王大剛已經沒有多少關係。
他能做的,也只有幫王大剛討回一定的賠償費用。
事情總是很難將公私分得很開。
他開始只想着藉助王大剛的手,將水泥廠搞倒。
從而讓綸魚的實力徹底退出黃橋鎮。
可幹着幹着,就慢慢走到現在的階段,隨着王大剛的突然死亡,他的目的里又增加很多重量。
想到這裏,他給律師通了電話。
讓他們找王艷華直接對接,以王艷華的名義要求水泥廠進行賠償。
若是他們不合作,就直接起訴。
既然以前沒有這種案例,那就以這件事開始吧。
他來做那隻煽動翅膀的蝴蝶。
.
孫小川進方健辦公室前,意氣奮發。
姐姐已經給他鋪好了路,搞定趙鵬這個大老闆,那方健和田成應該不是什麼問題。
在孫小川眼裏,這些人都是給趙鵬打工的馬仔。
沒有什麼實際性的權力。
所以他進來后,直接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點個煙,美美呼出一口煙氣,這才對辦公桌後面的方健挑挑眉毛:“方總,有什麼事嘛,我可忙着呢,沒有多少功夫陪你聊天。”
方健看着眼前這個小混混一樣的人物,心裏也是好笑。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這樣子,還想在這裏謀划利益,真是小羊羔在老虎面前跳舞。
在和趙鵬接觸日久后,方健逐漸理解真正的狠人是什麼樣子。
心裏不管怎麼想,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什麼。
甚至心裏想搞一個人,但要被搞的人絲毫感受不到。
所以,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然勝利。
這點方健是領教過的。
他當初還想着和田成聯合起來針對趙鵬,幸虧被舅舅攔住了,否則現在自己哪有什麼功夫和資格坐在這裏。
估計早就不知道滾到個角落。
方健越看孫小川越覺得厭煩,他本來還想逗孫小川玩玩,現在卻一點興趣都沒了。
他直接從桌兜里抽出一疊東西,隔着辦公桌,扔給孫小川。
雖然距離不是很遠,但扔出去的東西還是灑了一地。
孫小川的笑容僵在臉上,他驚訝地看着方健,又看着滿地的單據,紙張,不知道方健這是做什麼。
“撿起來看看。”
方健沒有什麼笑容,語氣很冷淡。
孫小川被他的氣勢震懾,將腳邊幾個單子拿起來,只看了一眼,頓時渾身一涼。
再繼續看下去,越看越怕,汗珠不由滲出額頭。
他指着單據,結結巴巴地看着方健:“這……這……你們怎麼會有這些的,這些不都……”
“不都被你藏起來了對吧?”方健冷笑道:“孫小川啊孫小川,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你就是個徹頭徹腦的蠢貨。上次我們趙總已經給過你面子,沒有讓你下不了台。
可你呢,你是不是以為他好欺負?
你動動你的豬腦子想想,人家趙總能在黃橋鎮將生意做這麼大,靠的是什麼?
人家什麼風浪,什麼人都見過,就憑你這種小聰明,還想騙過他?
他只是不願意讓他舅舅難過而已,你真以為你那個姐姐,值得人家趙總在意嘛。
好吧,既然你不識好歹,地面上這些證據,足夠你踩幾年的縫紉機。”
“這……”
孫小川怕極反怒:“你們想搞倒我,沒那麼容易。這些事情都是經過我姐夫的,要是我出事,我姐夫也逃脫不了責任。
哈哈哈哈,有本事你們就搞我,到時候大家大不了一起死唄。”
方健揉揉眉心,嘆息道:“說你是個蠢貨,你自己肯定還不承認。都到這個份上,你還想着拉人家給你墊坑。
你用用你脖子上那個東西想想,人家趙總要追究哪些,不追究哪些,取決於他如何定義。你裏面牽扯到他舅舅的事情,人家不也不會在意啊。就憑你自己代簽,偷簽的字,就足夠你吃一壺。”
“那都是我姐夫讓我簽的,與我沒關係。”
孫小川還在強詞奪理,拚命掙扎。
“哦,是嘛,有什麼證據嘛?”
“我姐夫親口承認,你不信你去問我姐夫。”
“你現在到是記得你姐夫了,但若是被你姐夫知道你冒充他簽字,實際上將一半以上的錢財貪污了,以至於廉價買的材料都有問題,他還會站在你立場上嘛?
更何況,即使他確實說過你可以代簽字,但法律是看證據的,你簽字是真實,他說沒說,又有什麼可以證明呢?
還有,即使他承認是他讓你代簽字,可他並沒有讓你貪污費用,更沒讓你用差的東西以次充好。所以他只是有視察之責,而你呢,觸犯的可不止一個罪責吧?”
“這……”
孫小川啞口無言。
他看這手中的單據,突然眼神一狠,拚命開始撕起來。
既然這些證據可以讓自己走向深淵,那就索性撕掉算了。
只要毀掉,就沒人能將他怎麼樣。
房間也不急。
他嘲諷地笑着,等房間撕得差不多,這才從裏面又拿出一疊,同樣扔過來。
“你慢慢撕,我這裏還有很多。不就是紙嘛,你想撕多少,我就複印多少讓你一次性撕個夠。”
孫小川癱倒在椅子上,看着方健,半晌沒有言語。
“是不是又在想你姐姐?”
房間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來到孫小川面前,居高臨下看着,冷冷地說:“依照你如今犯下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幫助你。上次趙總已經給過你一次機會,但是你沒有好好珍惜。
怪只能怪你自己吧!”
方健說著,掏出電話,就要報警。
突然門外有人敲門,是公司的文員小助理。
她對方健說了些什麼,方健再次看了眼孫小川,眼神里閃過一絲厭惡。
“起來,將地上的東西全部收好帶着,我們去見你姐姐。”
“見我姐姐?”孫小川宛如抓住救命稻草。
“記住,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路上你要好好想好見到你姐姐面后做什麼,說什麼。
如果你表現不能讓我滿意,那你自己知道,你會有什麼結局。
能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孫小川看着方健眼裏的狠勁,突然想起曾經聽人說過,公司這個方副總,原來其實是道上的人。
和趙鵬還是敵人。
如今他非但在趙鵬手下做事,而且還能收斂道上的習氣。
真的很讓人不解。
但現在看他眼裏的殺氣,說明他依然還是曾經那個人。
只是不願意輕易發作而已。
方健開着一輛桑塔納。
他現在還沒車,這是趙鵬給副食廠配備的車輛,方便日常使用。
十分鐘后,兩人便來到趙鵬的舅舅家。
因為趙鵬的外婆還在住院,家裏只剩下趙鵬的小舅母,孫小美。
方健讓孫小川去敲門。
他下車后,倚着車頭,點燃一根香煙。
看看周圍的環境,再看看面前的院子,他能理解趙鵬為什麼讓他舅舅去承包項目。
這個家庭,實在是太窮了。
趙鵬現在身價已然不菲,可要是直接給這些人錢,從而改善生活,並不是一件最合適的途徑。
升米恩,斗米仇。
人就是這樣,往往很多好事開始都還感激,可時間久了會覺得是一種理所當然。
會認為你那麼有錢,給我一些不就好了。
“姐,開門,我是小川。”
“開門!”
孫小川很着急,拚命滴砸着大門。
裏面很快傳來孫小美的聲音:“喊什麼喊,我走過來不需要時間啊?”
門打開了,孫小美圍着個圍裙,手裏還拿着個鍋鏟,應該是正在做飯。
她還要繼續說孫小川,卻發現門口停着一輛車,有個陌生人靠着車頭正在抽煙,看樣子,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人。
“小川,這是……”
“姐,你別問了。”
“我怎麼就不能問呢,你們來不就是找我嗎?你姐夫現在正在幹活,也沒有在家裏,你是知道的。”
孫小川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