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關係

兩個人年齡相差應該不多，最多也就十歲左右的樣子。

孫小川聽趙鵬這樣說，看了趙鵬的小舅舅，不高興的說：“你什麼意思，你是懷疑我採購的東西不對勁？”

趙鵬語氣平和地說：“不是這個意思，現在出問題了，我們要一件件排查。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都不能放過。現在那個人被送往醫院，還不知道問題嚴重不嚴重。如果人一旦被診斷為殘疾，這可是要負刑事責任，也就是要坐牢的。”

孫小川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

被趙鵬徹底嚇住了。

他拉開旁邊的抽屜，將裏面厚厚一疊各種發票和賬單，還有採購記錄全部拿給趙鵬。

趙鵬也不急，接過來放到桌上，對綸霜卅說：“小霜，你幫我將所有涉及到水泥，黃沙和紅磚的單據找出來，一個都不要放過。”

綸霜卅點點頭，接過趙鵬給的一半單據，認真篩選。

小舅舅坐在邊上，神情很苦。

趙鵬眼睛餘光看到他的樣子，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說是心裏沒有一點點怪罪小舅舅，那是虛偽。

事情不用想，基本都已經清楚。

小舅舅那邊的施工質量沒問題，那剩下的就是材料。

而孫小川負責材料採購。

這個傢伙，趙鵬方才想起來，以前因為騙人還被拘留過，也不是什麼好鳥。

小舅舅肯定是耐不住小舅母的要求，將採購材料這種重要的事情交給了孫小川。

可恨這個傢伙，非但不知道在過程中佔了多少便宜，更可惡的是，依照現在的情況，一定是在幾種主要材料中，他有了貓膩。

這簡直是害人啊！

幸虧是現在牆直接倒塌，還沒造成太大影響。

要是廠子都建設好，再出現問題的話，那時候還不知道鬧出多大的事情呢

“鵬娃，要不我先組織人把牆立起來？”

小舅舅木木吶吶地建議。

趙鵬搖搖頭：“舅舅，出了問題就要找到原因，不能輕易重新啟動。否則下次可能還會出現相同的問題。這次沒有塌傷人，那是我們運氣好，要是下次把人傷到，那就不是小事情。”

“好吧。”小舅舅不再堅持。

趙鵬看了眼孫小川，將綸霜卅遞過來的單據仔細翻看着。

這種進出流水，趙鵬還是能看懂的。

前世他是個車間管理人員，車間用到很多原輔料，整個一套進出程序他清清楚楚。

然而，他只翻看了幾張單據，臉色就變得鐵青起來。

強忍着心裏的不開心，將單據拿給舅舅，問道：“舅舅，這是你簽的字嘛？”

按照要求，舅舅是承包了所有的項目工程，但材料還是公司購買。

只是要求每比進料都需要舅舅簽字確認。

現在單據上是都有舅舅的簽字，可趙鵬只看一眼，就發現這些名字很多都有問題。

並不是每個名字都是舅舅簽字的。

趙鵬的小舅舅初中文化，但他的字寫得很好看。

以前趙鵬見過很多次舅舅寫字，對舅舅的簽名也了如指掌。

可如今看到很多簽名都不是來源於舅舅，而是有人代簽。

是誰簽的，根本不用思考。

肯定就是此刻臉色更差的孫小川。

小舅舅接過單據，只看了眼，就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轉頭看了眼孫小川，看到對方臉上閃爍的眼神，小舅舅臉色變得更苦。

他猶豫下，轉回頭說：“鵬娃，這是我讓小川代我簽的，有時候我忙不過來，也就順便讓小川幫着收貨。”

小舅舅說話的時候，眼神閃爍不定。

趙鵬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他這個舅舅，真的是個老好人。

都到了這個時候，還在幫着自己的小舅子頂罪。

他根本沒有授權。

也根本沒意識到這事情有多嚴重。

唉！

他想說舅舅，可是轉念一想，舅舅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前世才能因為姐姐被冤枉坐了一年的監牢。

人的性格決定人的命運。

他性格里的善良和忘我，在正當的時候，就是善良的光。

而被壞人利用，也就變成為虎作倀。

可趙鵬又有什麼資格說舅舅呢。

不能承受他的恩情的時候，舅舅是舅舅，一旦到了算賬時，就能嚴格按照規矩來。

想到這裏，他嘆息聲對孫小川說：“你跟我出來下。”

孫小川本來還在忐忑，看到小舅替他說了好話，腦子裏立刻反應過來，這不是剛好趁機可以將事情推到更遠的地方嘛，所以跟着趙鵬出來時，臉上已經沒有先前的忐忑，變得很輕鬆。

兩人來到臨時工房的背後，趙鵬沉默了兩三分鐘，淡淡地說：“今天晚上前，收拾你的東西從這裏滾蛋。明天太陽升起前，我不想在這個地方見到你的樣子。”

孫小川開始楞了楞，臉色有點變化。

可很快就調整過來，嬉皮笑臉地說：“鵬娃，你這話說的過分了，姐夫都說了，這事情是我幫他簽字，這也與我沒關係呀。”

趙鵬轉身盯着孫小川的眼睛，冷冷地問：“我舅舅是信任你，讓你替他看着。他好不容易經過之前的磨難，現在有個機會可以翻身，你既然是他的親戚，在他帶着你時，為什麼不懂得知恩圖報，反而在背後搞這些小動作。”

“你……你可不能胡說啊。雖然說這個公司是你的，但是你也不能隨意冤枉我，你要拿出證據！”..

趙鵬看他一臉小人模樣，還在強詞奪理，更是怒火中燒。

他好心辦了壞事。

心裏本來就非常煩躁。

仔細想想，幸虧沒人受傷。

若是真把人塌死在下面，那小舅舅豈不是又要被捲入糾紛。

他可是有案底的人。

才出來不久，就再次進去，怕是對他會非常不利。

他沒辦法去責怪小舅舅的用人不淑。

這是小舅舅的悲劇。

但他現在既然掌握着這裏的一切，那就不能再允許孫小川這種垃圾人還仗着自己的小聰明，欺負一個好人。

他冷冷地對孫小川說：“孫小川，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是什麼人。我重申一遍，今天晚上之前，從這裏消失。以前的事情，就當我給小舅母一個面子。如果你還要在我這裏試探，那你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說完，他不再理睬孫小川，回到房間裏。

小舅舅看着他進來，頭低得很低，都不敢再看他。

趙鵬看舅舅這個樣子，知道他內心備受煎熬，自己心裏也很難受。

他放緩語氣，語重心長地對舅舅說：“舅舅，這件事……就到這裏吧。我也不想繼續追究。但你也知道，做工程肯定要保證質量，將來我的員工還要在裏面工作，萬一要是突然塌了，有人塌死在下面，那可怎麼辦呢？到時候，我們不都是變成了殺人兇手。”

“鵬娃……”

“當然，事情現在發生也不算一件壞事，至少給我們敲響警鐘。我不追究誰的過錯，但您要知道什麼是錯，什麼是對，誰錯誰對。後面您很多事情一定要看好，千萬不要再重蹈覆轍。”

小舅舅繼續低着頭。

趙鵬走過去，抱着舅舅的脖子，就像小時候和舅舅在外面玩，睡着后被舅舅背回來的樣子，他笑着說：

“舅舅，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的舅舅。我們家的人，也都知道舅舅對我們的家的好。只是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和舅舅一樣，所以啊，您有時候，不能太老實了。”

趙鵬說完，放開舅舅的脖子，招呼綸霜卅將篩選出來的單據全部拿上，直接去找田成和方健。

這個公司目前是他們兩人管，出了這種事情，他們責無旁貸。

繞過兩幢廠房，趙鵬和綸霜卅來到一處二層的小樓，這是副食廠原來的厂部辦公室，現在變成公司高層和綜合部門的辦公室。

趙鵬剛來到樓梯口，就看到田成和方健小跑着來下樓，幾人在樓梯口碰到一起。

“趙總！”

“趙總。”

兩人面色都有點倉惶。

尤其是方健，更是緊張萬分。

想必已經知道現場發生的事情。

田成是總負責，方健才是現場的負責人。

所以責任最大的地方還是方健的失職。

趙鵬指指上面，黑着臉示意兩個人回去。

恰好這時候老董將車鑰匙拿回來了，趙鵬便讓綸霜卅去到車裏等他。

接下里在辦公室的發生的事情，他不想讓綸霜卅看到。

可綸霜卅卻搖頭拒絕。

理由是她也想經歷一些這樣的事情。

一直做溫室的花，永遠就不可能成長，那也就不能底氣十足地站在哥哥面前。

趙鵬覺得這個理由可以站得住腳，便沒有再堅持。

畢竟綸霜卅是集團的股東，這邊副食廠的事情，嚴格上來說，她也有知情的權力。

四人沿着台階上樓。

趙鵬和綸霜卅走在前面，田成和方健走在後面。

氣氛顯得有些窒息。

綸霜卅輕輕拉拉趙鵬的衣袖，對他笑笑，示意他不要那麼不開心。

趙鵬嘆息聲。

沒有笑得出來。

進了會議室，有個文員小姑娘出去端水。

趙鵬在上面的位置上坐下來，綸霜卅坐在左邊第一個。

田成和方健則在右邊落座。

趙鵬坐下來，看這田成和方健，冷冷地將手中的單據遞過去。

田成和方健拿在手裏，開始沒看出問題，畢竟他們沒見過趙鵬的小舅舅的筆跡，但翻來翻去，兩人幾乎同時發現端倪，彼此面面相覷，臉色變得很難看。

“說說吧。”

趙鵬待端茶的小姑娘出去后，淡淡地說了聲。

其實剛才在小舅舅那裏，他已經將事情原委搞清楚。

之所以還要再來一次，是因為他發現，田成和方健很多事情，並沒有真正貼近實際的去做。

他們坐在辦公室里，沒有將工程現場認真把關，也就失去對進度，對質量的直接信息。

那這樣繼續下去，還不知道有多少更嚴重的事情悄然埋藏在未知里。

今日因為牆倒塌，他發現了貓膩，如果沒有這場事故，他可能根本沒發現這一堆的問題。

從單據上來看，如果孫小川的數量沒有問題，那質量肯定就有很大的瑕疵。

也不知道現在已經有多少用到了現場。

這不是件小事情。

基本是在無形中埋下一個巨大的隱患。

是致命的隱患。

趙鵬不可能時時待在這個公司里，這只是他其中的一個小公司，既然將這些都交給了田成和方健，那他們就要負責任。

否則，要他們有毛用。

“趙總，都是我們沒有把好關。”田成雖然是個中年人，但看到趙鵬臉色發黑，還是有點畏懼。

他可是知道，這個少年別看沒事的時候笑呵呵，但一旦遇到事情，可是什麼都做的出來。

他可忘不了是誰差點把他嚇回老家。

“趙總，這件事已經發生了，我是現場的負責人，我應該負全責。該怎麼懲罰，您說話就是，我絕沒有任何怨言。”

方健俊朗的面容此刻也帶着幾分慚愧，但他的眼神還是有點隨意，看起來並沒有真正認識到問題嚴重性。

趙鵬聽完他們的話，玩弄着手裏一個小玩偶，那是車鑰匙的上佩戴的。

胡麗送他的禮物。

他心中的怒火是翻了又翻，才沒有徹底爆發出來。

眼前浮現胡麗溫柔的笑臉，慢慢內心又平靜下來。

“方健，土建這塊你沒有到現場跟，可是有什麼忌諱？”

方健一怔，眼神有點躲閃。

趙鵬立刻看在眼裏。

他嘆息聲，突然覺得似乎也不能嚴格怪他們。

“方健，我安排我舅舅來承包土建工程，那是因為他有這個能力，但有能力並不一定就能做出好的質量。所有，我才安排你們管理這個公司，讓你們監督現場的施工質量。

很顯然，你們根本沒有分清楚主次。

你們以為沒有嚴格複核的舅舅工地的質量，是給我的面子，可你們現在看看，我的非但沒有面子，甚至沒了裡子。

方健啊方總，剛才我問你話的時候，你的眼神告訴我，其實你根本就沒有真正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你是不是在想，趙鵬你在這裏裝什麼樣子呢，還不都是你舅舅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