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伯
李三爺從回憶里回過神,給我講述了一段往事。
那是五十年前,當時的蟒河比現在還要詭譎。老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對我們村來說,漁產豐富的蟒河反而是一條吃人的河。
村裡只要是成年的男子,一靠近河邊就准得出事,一時間我們村都快成了寡婦村。這種情況一直到柳元出面才得到解決,他在河邊連着做了七七四九天的法事,最後從河裏撈出了一口紅棺,蟒河才得以平靜。
我暗自嘀咕,心想義莊裏的紅棺,應該就是那會從蟒河裏撈出來的。
我沒有打斷李三爺,人上了年紀,記憶容易模糊,有些事一打斷可能就再也想不起來了。
李三爺接著說。
紅棺撈起來的那天,天降大雨,百年未見。蟒河裏的水嘩嘩往上漲,柳元叫去拖紅棺的青壯跑起來,速度都快跟不上洪水上漲的速度。
也就在眾人快要出河灘到高地的時候,雨聲中突然傳出幾聲孩童的哭啼,透過雨簾,眾人看到江面上漂來一個木盆。
當時洪水湍急,加上柳元掐指一算,說此子不沾五行,心術不正。所以眾人心有不忍,可也沒人敢下水。
眼看着木桶就要被捲入漩渦,人群里突然衝出一道身影,噗通一聲跳進了水裏,冒着生命危險,硬是把木盆里的孩子給撈了上來。
下水的人是我爺爺,木盆里的孩子就是我大伯。
李三爺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嘿嘿的笑了兩聲,失去活力的臉皮堆積在一起,像是乾枯的老松樹皮,用有些泛藍的眼珠子盯着我,呵呵笑道:“看來柳元也不是真的神仙,至少在你大伯這事上面,他算錯了!”
我沒有答話,心裏說不出是難受還是怎麼的。糾結了好一會,我才放下。
不管大伯是不是我親大伯,他都是我大伯,他的所作所為,我都看在眼裏。
何況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掐指一算,就能算出一個嬰孩這輩子是好人還是壞人。
陪着李三爺聊了半個多小時,天色不早,我才準備回義莊。
但就在我起身的時候,李三爺也跟着我站了起來。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用力抓着我的肩膀,壓低聲音道:“姜娃子,你要是碰到二狗,記得讓他回家看看三爺爺!”
不知道是被李三爺的樣子給嚇到,還是被他的話給嚇到。我頓時就冒了一身的冷汗,回過神,我想告訴他二狗已經死了。可是看着他眼窩裏漸漸渾濁的眼珠子,我忍住沒說。
如果我沒算錯,李三爺的大限也就在這幾天,他說出這種話,可能是神志不清,我沒必要在去傷他的心。
出來到院子裏,何發奎已經喝紅了臉,拉着二狗爹正在說話。聲音很大,我聽了下,他也在說重喪的事,為了賺錢,他把事說得很大,把李二狗他爹臉都嚇白了,然後才拍着胸脯保證,只要他出手,重喪也能化解。
喪葬事上重喪很容易撞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張二奶奶這事,我覺得李三爺活到這個歲數已經是天命難改,順其自然就行。
我不想惹張發奎,聽了會就回了家。水葬可以選日子,離張二奶奶下葬還有三天時間,期間弔喪的親戚都要村鄉幫着招待。
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我讓大伯不要管了,明天我在下來幫忙。
大伯給我裝了點米,送我出門,分別的時候,我看到大伯兩鬢斑白,都快五十的人了,還是孤寡一人,忍不住鼻子有些發酸。
回到義莊,我第一時間就去給五行燈添油。
柳老道不在,看不見更加的肆無忌憚,緊跟在我後面,不停的對着我吹氣。
我心裏火冒得很,可又沒辦法,只能在心裏罵上幾句,讓她多嘚瑟幾天,等我畫出五行水符,叫她現了形,我就用柳老道的葫蘆裝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