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奉天
凌晨四點,鄭耀先坐上了開往關外的列車。
鄭耀先靠在座位上,用帽子遮住臉,身體隨着火車的節奏輕微晃動着,似乎已經進入了夢鄉。
而事實上,他不但沒睡着,還非常清醒。
這會兒,他正在腦海中仔細回憶着臨行前告知陸漢卿的情報有沒有什麼遺漏。
還有就是關於沈沛霖再三強調、叮囑的那個日本人女人,上級會給出什麼樣的指示。
能被沈沛霖如此重視,足以說明那個日本女人的重要性。
他給出的建議是,讓上級安排一次行動,半路把人劫走。
陸漢卿沒有電台,因此獲得上級的答覆至少也要三天的時間,鄭耀先無法確定屆時能否及時與陸漢卿取得聯繫。
如果把那個日本女人帶回金陵之後,恐怕就不會再有機會了。
坐在他對面的徐百川正在擺弄着手裏的證件,翻來覆去的看了好一會兒,突然伸手推了推鄭耀先:
“老六、老六?”
“嗯?”鄭耀先裝作剛睡醒的樣子:“四哥,到了?”
徐百川一咧嘴:
“你是睡懵了,這才剛出金陵地界,明天晚上才能到奉天。”
鄭耀先把身上的大衣緊了緊:
“那你叫我幹什麼?你不是好幾天沒睡好了嗎?還不趕緊補覺?”
徐百川沒接他的話茬兒,抬手將那本證件遞到他眼前:
“你看看,特娘的小鬼子還挺能研究,滿洲國通行證,嗎的,現在去趟東北還算出國了!
老六,你給算算,這小鬼子還能蹦躂多長時間?”
鄭耀先挑起眼皮掃了一眼徐百川手上的證件,緊接着又合上:
“四哥,你這就難為我了;我要是知道那些小鬼子還能蹦躂多長時間,還至於跟你一起去東北玩兒命?我特么早去憩廬當幕僚了!”
徐百川咂咂嘴,似乎也覺得鄭耀先說的有道理:
“你說的對,要是咱兄弟有這個本事,還真不用干這份兒腦袋別在褲腰上的活兒。”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
“那你說老闆是不是會算?我可聽說老闆經常去憩廬,有時候晚上還在那兒過夜。”
抬眼看着徐百川一臉認真的表情,鄭耀先的臉上現出一絲玩味:
“我說四哥,我勸你最好別瞎琢磨;這話萬一傳到老闆的耳朵里,那可有你受的。”
徐百川“嘿嘿”一笑:
“怕啥?這兒就咱兄弟倆,難不成你還能去找老闆告我的黑狀不成?”
說完,他把手裏的證件揣回兜兒里,裹緊大衣靠進椅背,學着鄭耀先的樣子把帽子蓋在了臉上。
沒一會兒的工夫,帽子下面就響起了呼嚕聲。
鄭耀先打了個哈欠,也重新把帽子蓋在了臉上。
他和徐百川現在的身份是商人,是去關外進貨的。
其餘的三十人以三人為一組,分三個車次趕赴關外;而後在奉天轉乘不同的交通工具,最終在吉林琿春集結。
任務的每一個步驟鄭耀先都已經爛熟於心,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從踏上這趟列車的那一刻,心裏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與此同時,位於奉天的日軍特高課辦公樓頂樓的一間密室里,兩道人影正在黑暗中低聲交談:
“消息準確嗎?”
“閣下請放心,我已經再三確認過這個消息的準確性。”
“呦西!立即電告長谷川,就讓這些支那人作為他們小隊行動前的祭禮吧!”
“可是閣下……我們不再做其他安排嗎?”
“不,如果長谷川和他的小隊連這些人都應付不了,他們也不配執行帝國陸軍接下來的行動計劃!”
“哈衣!屬下這就去發報!”
“等一下!同時通知小島博士改變原計劃路線,改由駐延吉憲兵隊護送至新京!”
“哈衣!”
鄭耀先預感的沒錯,在他們剛剛動身趕赴關外的同時,一張大網已悄然無聲的張開,只等着他們自己撞進去……
第二天晚上七點十五分,鄭耀先和徐百川乘坐的這趟列車終於抵達奉天。
車門打開,徐百川拎着二人的皮箱直接從車梯跳到站台上,一臉興奮的跺了跺腳:
“總算特娘的到了!”
話還沒說完,一陣北風卷着雪花迎面拍在他的臉上,愣是把尾音硬生生頂回了嗓子裏。
“咳咳……咳咳咳……”徐百川一陣咳嗽。
隨後下車的鄭耀先豎起衣領擋住臉頰,笑着拍了拍徐百川的肩膀:
“四哥,這兒是東北,冬天尿尿都能凍住雞兒的地方,你最好別迎着風說話,小心寒風鑽進去凍了你的腸子。”
徐百川好不容易喘勻了一口氣,斜眼瞪了他一眼,雙手同時一松,兩隻皮箱同時砸在厚厚的積雪之中:
“在車上你不說,誠心看你四哥出洋相是吧?箱子你拿,娘的,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手指頭都凍疼了!”
鄭耀先也不接茬兒,自顧用圍巾纏住衣領繫緊,俯身拎起皮箱,笑着邁步朝出站口走去。
徐百川跺了跺腳,氣急敗壞的在積雪中踢了一腳,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就在火車站附近找了家旅館,放下東西便立即來到街上,敲開了一家已經關鋪的成衣店。
金陵的冬天根本無法與奉天相提並論,自認為穿的足夠厚實的徐百川一下車就已經被凍透了。
尤其是腳上的皮鞋,沒走幾步就感覺像是赤腳踩在冰面上一樣。
羊皮大衣狗皮棉褲,再配上一雙羊毛氈靴,總算讓二人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出了成衣店,二人又順路買了些酒菜,這才掉頭回旅館。
徐百川要做洋車,但被鄭耀先阻止了。
並且,在回旅館的路上他故意走的很慢,似乎對這座天寒地凍的城市感覺非常新鮮,走幾步就要停下來仔細欣賞一下根本就不存在的風光景色。
現在的徐百川雖然也還年輕,遠沒有十幾年後的老練與沉穩,但卻絕不像鄧飛那般魯莽遲鈍。
打從邁出成衣店的那一刻起,他就察覺到不遠處總有一雙眼睛在盯着他和鄭耀先。
警惕,是作為一名特勤人員的基本素養,徐百川不僅具備,而且非常熟稔。
兩人誰都沒有說出來,但卻一直默契的相互配合著,把兩個初到奉天的關內人演繹的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