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七章 末章(十五)
香湘在他身邊嬌柔的叫了聲:“爹!”
劍師略顯冷肅:“香兒,此事非同小可。我授他劍術,倘若他日後下山以武力欺壓良善,我太宗之名豈不遺臭萬年!”
香湘忙替他辯護:“爹!你看他文靜老實,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等卑劣之事。爹,你不要老用這樣的想法去想人家。”
劍師道:“好壞是非我心中自有定數。香兒,為父告誡你一言,這世上人心本就險惡,雖有善面也必有其兇惡之處。往往有些不愛言語,面上老實本分的人心機就必定越於常人。”劍師這番話挑明是在指言玄天樂,玄天樂怎聽不出?香湘看了看玄天樂尷尬無語的表情,嬌嗔道:“爹!你怎麼能這樣講人家!人家好心拜入門下,你若不喜,便不收罷了,何必挖苦人家!”
劍師雖表面嚴厲,實質內心平和,此舉不過是想探探玄天樂的意志罷了。倘若他連這一點點小挫折都抗受不了,今後又何以擔負重任。劍師舉起單掌,示意香湘止言。劍師又對玄天樂說道:“怎樣?年輕人,你還有意學習劍術么?”
太宗劍師給他好一頓損,玄天樂多少有些承擔不住。他打心底里傷心,確有幾分放棄之念。不過想到自己漂泊的原因,他還是堅定了下來。如果自己就這麼輕言放棄的話,豈不讓人笑話。更何況自己日後還要去對付魔帝。玄天樂沉頭之際悄悄的收回了眼淚,接著說道:“我嚮往和平盛世,可我更不想被人欺負。我心中所願,只是想有一身技藝,他日可以使更多無辜的人免於死傷。我實在不想看到人們互相殘殺。正如劍師前輩所言,人與人本就是平等的,無所謂高低貴賤之分,那為何有些人卻還要對自己的同胞們苦苦相逼。劍師前輩,您見地開闊,請您告訴這究竟是為什麼?我為什麼從小沒有父母?得到的卻只有姐姐給我的關懷?而至今,我甚至連這點溫暖都失去了,這究竟是為了什麼?我也想過着平靜幸福的生活,我更不想看到有人流血,可有些事並不是我所能改變的了的。我,只想讓大家回歸本質,回到原來那和睦互愛的天下。僅此,而已。”
香湘早已感動涕零,淚珠正掛在細睫上蠢蠢欲落。她轉頭,聲音哽咽的叫了聲:“爹!”
眼下之幕,太宗劍師未曾料到。縱然他料想到玄天樂會堅持,但他沒想到他會真摯的說出這些話來。他深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小夥子,正如你說的,有些事本來就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了的。誰的人生都有一段佈滿荊棘的傷痛歷史。老夫住在這清水閣中,怡然自得,可我卻愁得滿鬢花白。人生不如意之事太多太多,可畢竟那些都已是曾經,已然化為歷史,縱然心中鬱郁所思,到最終也不過是一個“思”罷了。小夥子,我且告訴你,人生是充滿荊棘的。安平樂富,整日無思的人那便不是人,所在的日子,也便不是人生。人這一世,重要的不是細節,而是要讓它完全、完整。我僅言此些,撫慰給你,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其實老夫在前半生根本就是個輕佻之人,但自從失去了珍貴的東西后,我才恍然醒悟,因此打算重新做人,做一個認認真真的人。不過,今日看來又要打破彼時諾言了。”
香湘聽得此話,喜溢心外。她跑到玄天樂身邊,興奮說道:“爹爹他答應收你為徒了!你還不趕快拜師?!”
玄天樂在怔怔之中露出喜色。他連忙叩頭,道:“多謝劍師前輩,哦,不!是師傅,收留之恩!”
太宗劍師的臉上也愈露笑意。只是他臉皮綳得有些緊,笑起來依然不失肅然之色。他道:“罷了,罷了,我早已隱世,世間那些繁文縟節更加不必注重。你叫玄天樂,我便喚你天樂。算上香兒,我門下原有兩名徒兒,今日收了你,便是三個。今後,香兒即是你的師姐,風月即是你的師兄。克日,我會傳授你劍術,不過你也要時常向師兄和師姐請教,要多從切磋中鍛煉自己,提升自己的本質極限。記住,與人對戰其實就是在跟自己比較,你若能出本體的極限,那麼便可戰勝任何人。”
玄天樂兩手相抱,恭敬道:“是!師傅!”
太宗劍師道:“好了。今日到此為止。香兒,你去給天樂挑一間陽光充沛的房間,然後再與他講講我們這裏的規矩。”
“規矩?還有什麼規矩?可是師父,您什麼時候教我呀?”未等劍師回答,香湘拉着他的手一股氣跑了出去。她邊跑邊道:“你着什麼急呀!是時候自然會教你了!你先跟我去挑房間啦!”玄天樂被他拉着飛奔而去,只眨眼之間,便沒了蹤影。房外依稀能聽見他愈遠的聲音:“唉……你慢些跑呀!……”
太宗劍師閉着雙目,口中輕嘆。此時,他又將那柄無蹤劍捧在手心。他對待它,就猶如對待自己最親的兄弟一般。他用手細細摩挲着,不禁又嘆了口氣。
香湘帶着他馳騁在偌大的莊園之內,轉了幾個花草院,最終來到了一間風和日麗,陽光飽足之地。此地甚是幽雅,青青草木,空氣鮮明,陽光和熙,微風涼習,確如雅居仙境一般。推開房門,香湘喜色滿面的說道:“來呀!”
玄天樂被她一路快跑帶來,尚且對着周圍的路線迷惘。他茫然四望,嘴裏說道:“香……湘姑娘,你跑的太快了。而且轉了好幾個彎彎。這地方雖好,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去師傅那裏的路怎麼走呀。”他緋紅着臉蛋,搔着後腦勺的樣子着實可愛。
香湘走來,說道:“哎呀。你的隔壁就是我的房間。你昨天剛剛住過的地方,難道忘記啦?再說了,你不記得路不是還有我呢嘛!我帶你去找爹爹,時間長了你自然就熟悉了。”
“可是……”
“可是什麼呀!快跟我進來吧!”
踏進屋內,方知屋內是怎樣的天地。其內之大不禁令玄天樂心中稱讚。這比起從前自己住的那間小草房,實在是天地之別。何況這屋中的設計與擺設樣樣齊全,更可與貴府宅院相提並論了。他從未住過如此之大的屋子,故喜出望外的嘆道:“這裏真的好大呀。我從來都沒住過這麼豪貴的房子。”
香湘替他簡略的收拾了下屋子,隨口答道:“在我們清水閣里,像這樣的房子無以計數。僅前山的便有三十幾間,還不算後山。”
玄天樂問:“這裏只有你們三人。房間這麼多,豈不空曠?”
香湘道:“你猶且不知爹爹的性情,他喜愛獨居一處,不願他人叨擾。”
玄天樂詫然,問:“難道這就是規矩?”
香湘搖頭道:“不是啦。只不過爹爹修心,不喜受饒。不過他不經常閉關的,多時都無礙的。”
玄天樂思索着問:“那,師傅講的規矩是什麼?”
香湘道:“很簡單嘍。就是每天在丑時起床練功。”
玄天樂頗驚:“丑時?那豈不是天還未亮?”
香湘笑道:“你放心了。我們處於西極峰頂,每天只要天亮,庄內便已通亮了。”
“哦。”
桃河鄉內,福雲客棧。
五個人聚在房中,絞盡腦汁的尋找辦法,但終究無果。畢竟沒人知曉這馭鳳之女到底載着他去了何處。天地之廣,想要從這茫茫之中尋得一人,豈非容易?
又一整天蹉跎,五人守在屋子裏,沉默熬過。少宗在得知玄天樂一行人無意殺死了劉將軍之子,便更加不讓她倆出門露面。但剛過不久后,城內便貼滿了通緝告示,三人的畫像分明,不少路者都曾見過雅芙之間。甚至店小二都幾次三番的來佯裝詢問實是打探。也不怪此,實在是那懸賞金太誘人。這張通緝令所下達的賞金是三千兩,也就是說,抓到一人賞得一千。
少宗心想着一直這樣袒護下去不是辦法,再說停滯在客棧中無動於衷,怎成大事。經過了一番斟酌后,少宗言道:“南宮小姐,依在下拙見,不如我們遷徙此地,也好避免是非。看昨日晌午貼出小姐的通緝令,那店小二心存不軌的來此多番探視,這般下去怎是辦法。再說軒轅公子被抓走,我們在此地等候無日,終究是耗費時間。”
雅芙道:“那公子有何妙計?”
少宗道:“妙計沒有,但聽小姐所言,那人載着軒轅公子馭鳳西去。我想,我們朝西走去,應該會碰見他們。”
雅芙鬱郁愁思的說:“此方並非不是辦法。可這江山遼闊,我們究竟何時才能找到玄公子呢。”
少宗道:“眼下再無妙計,惟此可行。更何況兩位姑娘身背血債,一旦被鄉鄰現,定然很是危險。”
雅芙思慮片時,最終也只得點頭答應:“那便按公子所說去辦吧。”
一到入夜時分,五個人便悄悄的帶着白日裏收拾好的行李,偷偷的從客棧窗外溜走了。出了客棧後院,就是繁盛的夜市。這裏燈火通明,仿若白晝。因這條街上遍佈了眾多酒館和賭場,故此直到深夜仍然人聲鼎沸,熙熙攘攘。五個人站在陰暗的巷口處,盯着來往的路人。忽一瞥,幾個官兵穿梭而過,少宗和少靈忙將雅芙和飛燕擋在身後。
等過了風聲,雅芙忐忑道:“少宗公子,我們這樣也不是辦法。街上耳目眾多,倘若真有人一眼認出了我們,那便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