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國事 勝者為王 第七十九章 刀軌(下)
刀芒一瞬即逝,切過山石怪岩,破去高牆。
老者雙手握着一把厚重大刀,一動也不敢動,等了好長時間,也沒有等來傳聞中的斷身之痛,才放下緊繃感狠狠呼吸了幾次。
江湖傳聞,刀傲比斗,若能過得‘瞬斬’,就有資格活下來,老者見眼前的男人慢慢收刀,才肯定一切都結束了。
“你的刀,比傳聞中的還要快,我的確是老了。”
老者輕撫手中的寶刀,很是複雜。
“出刀沒有雜念,自然快。”
刀客瞥了眼院子邊等待的一家大小,沒有多言,領着一旁觀戰的少女就準備離開。
“為何不取我的刀?”老者發聲道,“可是看不起它?”
老者曾結識不少武林中人,得以打下一份家業,說是寒舍都有些謙虛了,院落林景,牛馬牲畜,無一不足。
一切的開始,就是手中這把刀。
的確,刀沒有被取走,算是件好事。
但刀被人無視,那更讓他覺得恥辱。
“從前比斗,不過是為了找一把好刀,如今我已經有了刀,自然不需要拿別人的。”
刀客瞥了眼老者,難得解釋一句。
老者稍許尷尬,他的確不在江湖久矣,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了。
出了院落,才走了不久,一個中年男人追了上來,“請留步。”
兩人停住,見那中年男子遞上一卷畫軸,“家父說,輸了就是輸了,既然您不願要他的刀,就用這個代替吧。”
刀客接了畫軸,將之輕輕展開,在少女詫異的目光中,竟然接下來了。
“的確找了很久,謝過。”
“聽聞‘刀傲’以斬術冠絕三地,實力直追那雲州‘劍尊’,不想也對‘八景圖’感興趣,我還道傳聞不實,卻是大開眼界了。”
八景圖之一,於他算是寶物,不過能換老父心安,一家寧靜,倒也值得。
“這個印——”,刀客見手中的圖好似比從前見過的那些多了一塊印記,不由皺起眉頭。
“此乃秦王印記,八景為他所繪,然卻只有第一圖有印,箇中原因,我們也不知曉。”
刀客捲起畫軸,點了點頭,領着少女繼續趕路。
走了有好一會兒,少女才問道,“師傅,你既然已將戎,夏,瀛三地刀法收錄,緣何不再戰劍尊,一雪前恥?”
“找他們是為了試刀,非是奪人所學。”
“師傅的刀依舊鋒利,可以斬人。”
少女想了一會兒,說道。
“但他沒有死。”
“?!”
“所以我的刀……已經鈍了。”
刀客望着遠方漸漸清晰的宅邸,略一頓步,“如果剛才是劍尊,我已經死了。”
“師傅——”,
“該教你的我已經教了,剩下的,看你自己能悟多少。你我師徒,緣盡於此。”
刀客一手按住刀柄,另一手捏住畫卷,“你也該走了。”
“師傅您行走江湖,總是,總是需要一個人照——”
刀芒切過,隔開兩人。
“我早就說過,既然跟我來大夏,就該扔掉瀛島的東西。
在大夏,師徒,只能是師徒。”
少女臉上紅霞盡散,化成一片蒼白,身子僵了好一會兒,才跪下磕了幾個頭,慢慢走向身後的山路。
刀客一手按着兵刃,一手捏着畫軸,等了許久,才繼續前行,直至來到宅邸前,
那護院和家丁見得來人,又是歡喜,又是驚訝,慌慌張張的跑了進去。
不多一會兒,從裏面走出一個婦人,雖未有華裙妝點,卻是身姿婀娜,美艷動人。
“一別三個月了,你竟還知道回來?”
美婦瞪了眼刀客,隨即見他手中的畫軸,怒火卻又消了一些,“跟我去歇會兒吧,外面涼。”
“八景圖的最後一幅入手,的確花了些功夫。”
刀客遞出畫軸,對婦人的火氣恍若未覺。
“你一個使刀子的,哪裏識得畫中神髓?”
婦人伸手去接那畫軸,卻發現拿不住,秀眉微微斂起。
“我一個江湖人,不懂字畫,自然看不出‘秦王印記’。”
婦人的動作一僵,刀客順勢放手,那畫軸險險掉落塵土。
“這些年,走了不少彎路,刀子越發鈍了。我欲尋一靜處,好好研習一番,以戰強敵。”
刀客的話,令婦人輕鬆不少,於是她順勢問道,“這一次,又要到什麼時候才回來?”
“此戰不歸,無論生死。”
“你是……什麼意思?!”
婦人一驚,發怒道。
“家業你盡可處置,我只需飛瀑即可。
數年時間過去,我已知曉,此生合該與刀為伴。”
他看了眼府邸,卻終是沒有進去的意思,“這裏,不是我的歸處。”
婦人從來不曾見過夫婿獨斷的一面,蓋因成親以來,大小事宜儘是由她一手擺弄,眼前的男人也只管練刀。
只是外人盛讚的刀客對她頗為忍讓,夫妻間日日夜夜的也過了許多年。
不曾想,竟有今日一遭,萬千怒火終是化成一句,“好!好!只盼他日不要後悔今日所為,刀四郎!”
“我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刀客看着她的眼睛,神色平靜,“只是你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那種銳意仿若穿透了心口一般,令她很不舒服,不由略低下頭。
“你我就此別過,不必再見,保重。”
須臾,那處就只剩下婦人,再一會兒,門板微微打開,一個小丫頭步履蹣跚的跑了出來,
“娘,阿爹呢,我聽到他的聲音了!”
小丫頭抓着婦人的手擺弄着,渾然不覺發生了什麼,只是娘親的手,比從前冷了一些。
“他還有一場……要赴的約。”
“哦……”
——江州南部,枯城衙邸。
墨閑仰着頭,掃了眼牌匾,“嗯,是這裏沒錯了。”
白衣男子緊隨其後,“這裏,有我要找的人?”
“是與不是,你大可以自己問他,老實說,我也沒想到極峰之一,竟然淪落至此。你便替我問上一句,憶往昔,可曾後悔?”
墨閑朝白衣男子道,“如何,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