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家事 問心有愧 第三章 雕樓

第一卷 家事 問心有愧 第三章 雕樓

風州北部,往昔繁鬧的大河上只有小舟幾片,岸上倒是人頭攢動,

“你們可知道,這河流經越州,江州,寬的地方有十數里,長到隔絕了內四州的兵馬,卻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

“商人就是商人,總是愛顯擺你肚子裏那點東西,這活兒放給秀才差不多。

風州可不比幽州,誰人不知大河以前有別個名字,算得上人家的天險?”

“誒?

還有這事,說說,說說!”

幾人簇擁着當中正剝着花生的大漢,問道。

那漢子是風州的本地人,平素最愛說些不知來路的傳說,見那商人也饒有興緻的看來,嘿嘿一笑道,

“既然幾位有興趣,我也就多費些口舌。

說那數百年前,風州還不是風州,也不算是我大夏的疆域。

此地的皇族權貴仗着有大河天險橫着,幾次視我朝來使於無物,更大言不慚要攻入王城,一嘗上國美人的風味。”

大漢嘖嘖稱嘆,

“說就說了,還托使者原話帶了回去,宣揚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這不是取死之道嗎?

果不其然,來年秋天,洛家軍便攻了過去。

那些個小地方的人還指着大河阻攔大夏龍騎,卻不知洛家握有神馬雪駒,踏水成冰,安穩如常。”

“雪駒?

可是‘洛神’的愛馬?”

“說的沒錯,當初的雪駒雖比不得洛神的強,卻是有不少數量。

洛鴻途,洛大將軍便是組了這麼一隻騎兵,夜襲城池,連破兩座壁障,只一天半便打下了這塊地方。

為了紀念洛大將軍的功績,這河也就有了新的名字,叫洛河了。後來,洛將軍為了避嫌,請聖上改了個名字,便用了洛家軍的名頭,‘赤水’。”

神馬雪駒,封水成冰?

幾人或是讚歎,或是搖頭,只不知有多少人相信了,

“喂,喂,大船啊,大船來了!”

“什麼大船,那是‘雕樓’!”

大漢嘖嘖道,“秦王妃的船,據說每一塊地方都是精雕細琢的上品,真不知道這麼一大塊東西得值多少銀子。”

讚歎間,大漢掩不住眼中的嚮往,

雕樓乃秦王在世時為王妃所造,耗去不少人力財力才有這般奢侈,

“雕樓仍在,秦王卻——”

自知失言,大漢打了個哈哈,站起身結了賬,

“喂,這就走了嗎?”

“再說些什麼啊。”

四周的人挽留道,

“不說了,不說了,雕樓既然來了,今晚肯定是王妃擺了場子,我們這等平民又何必杵在這裏擾了貴人的興緻。”

便如大漢所說,

碼頭處,三三兩兩的人匯聚,在兵卒檢查后登上了雕樓。

船長九十餘丈,寬十餘丈,高與寬差不多,上下合共三層。

第三層為王妃及部分親眷居住,

第二層有房間近二十左右,用來招待特殊的賓客。

平常所用,也就只是第一層,也是最為寬闊的地方。

秦王生前交友無數,喜好音律,便常在這一層宴請眾人。

近幾年,秦王妃也索性延續了這一習慣。

畢竟是當今聖上的兄長,能入眼的人或是財力,或是人脈,或是皮相也總是有過人之處。

如能登上船來,便是一個大大擴充人脈的機會。

“白銀千兩,這一個位子可真是貴的很哪。”那富商才在碼頭聽完了趣事,便緊趕慢趕的拿着請柬登上船來。

“未知客人需要些什麼?”

端着蔬果酒水的粉衣侍女靠近了,問道。

“哦,不,不用了。”

富商思及此行的目的,推拒道。

但見人來人往,好似每個人都有拿着些什麼,便又喊住了侍女,

“那個,還是給我些喝的吧。”

侍女點點頭,留下一尊銀色酒盞,款款離去。

其身姿窈窕,面若桃花,只一個短暫的接觸就令富商神不思蜀,

到底是王妃的侍女,比之自己的妾侍要強了不知多少倍,若能——

搖了搖頭,富商飲了口葡萄釀,甘液入喉,總算將胸中的邪火壓下了不少。

“閣下,可是第一次上這雕樓?”

富商聽得聲音,嚇了個激靈,轉過身見一個書生走來,皮膚細白,五官並不出奇,組合在一起卻是透着些英氣,讓人生出些親近感。

“在下,陸奇書。”

“原來是陸公子。”富商作了個揖,“沈石。”

“請——”

“請!”

兩人坐下,沈石說道,

“陸公子一表人才,未知——”

“今年秋天啟程前往京城,或許能得些彩頭回來。”

陸奇書掃了眼沈石,“我觀閣下並非讀書人......”

“商戶,一介商戶。”

沈石苦笑道,“陸公子不知,我本來自沙州,可不是個讀書的地方。為了討生活,不得已只能自己出來走生意了。”

陸奇書點了點頭,陸家就算是書香門第,能摘得官位的也就五指之數,是故平常也有不少地方要仰仗本地的商戶以及旁支,對商人倒也沒什麼成見。

更何況,沙州......那可是個苦地方。

“聽說沙州地廣人稀,也就礦藏能支撐一州生計。”

“哪裏是一州生計,也就是那幾個大戶能吃上肉。”

沈石嘆息道,“像我們這種熬上來的,能舀些湯水就知足了。”

陸奇書見沈石神色失意,也不好繼續問下去。

“算了,不說了。

陸公子前程似錦,本不該被這些瑣事煩擾。

方才陸公子只一眼就看出在下初至,不知是我有什麼地方顯了破綻。”

“破綻倒也不算,只是看沈老哥似乎頗為拘謹,就猜了猜,不想倒是真中了。”

沈石懊惱的拍了下額頭,

“大抵是心痛那一筆船費,讓陸公子笑話了。”

“船費?”

“哈哈,不怕陸公子笑話。

像我們這種身份的小商人,若不是拖了關係,恐怕連付船費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呵呵,終歸是貴了些。”

沈石接着道,“不知陸公子是——”

“家父曾與秦王殿下有過幾面之緣,倒也不用費那些功夫。”

沈石哦了一聲,大抵明白過來。

那有身份的人登船用的是身份,沒身份的人登船就得用其他的東西抵償了。

他四下觀察着,發現人群已經一波一波的分了開去,

小聲交流着,不斷比劃的顯然是商人一流,

打着摺扇的,搖頭晃腦的想來是文人一類,

至於喝酒的,沉寂不言的大抵是奇士一門。

嗯,怎麼留下來的多是年輕人......

“來了!”

氣氛突兀的安靜下來,燈火搖曳,一盞接一盞熄滅。

沈石轉過頭,見陸奇書的眼直直的看着拉下的幕布,動也不動彷彿定住了一般。

丈余長的兩方幕布合攏,藉著僅有的幾盞明燈,透出一個朦朧的身影。

她半支着身體,側卧在地,

琴聲漸起,她的臉一點點抬高,似乎是從夢中蘇醒,又似乎只是沉思了一會兒,

薄紗輕幕,那容顏雖正對着眾人,卻難以看得真切,只那一雙眼,像是看了過來。

清如甘泉,澈似明露,

她的縴手微揚,仿若在邀請一般,

音驟變,如疾風迅捷,折柳斷枝,亦是刺痛了佳人的識感,令一抹白皙的指尖從簾幕外縮了回去,引來無數遺憾。

慵懶的身姿不情願的直起,側卧的一條長腿輕輕划動到一邊,另一條則半屈而起,被她抱在懷中,然後慢慢前伸,便似無骨般的柔韌身段輕易折成一字,麗影的雙手循聲而起,似翩翩起舞的飛鳥般,輕展羽翅。

雙腿漸漸收攏,合在一處,將輕盈的身段撐起,轉為站立的姿態。

她仰着頭,似乎在追尋着什麼,一點點,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又似是怕被刺痛般,幾次猶豫,終於,抓住了什麼,將它放在胸口。

那是一顆碧綠的明珠,其光華於一剎盛放,將那剪水雙瞳,柳眉瓊鼻,稍許照映了出來。

紅唇半張半合,為彩光所懾,她半掩玉顏,悄然退後,一步一步,最終消失於簾幕之後。

須臾之後,竟是沈石先反應了過來,

“那舞姬,只此一曲,就走了?”

“舞姬?”

陸奇書瞪大了眼睛,“沈兄,這話你可小點聲,不然怕是要被扔出去了。”

“怎,怎麼?!”

“方才的女子,可不是什麼舞姬,那是秦王妃的女兒。”

“秦王妃?

她是秦王的女兒?!”

沈石驚詫道,得虧他多年來養成謹慎的習慣,說話間都小聲小氣,不然剛才一句怕是就要惹麻煩了。

“在下是鄉間小民,不懂諸多事宜,萬望陸兄海涵,海涵。”

“哪裏哪裏,沈兄嚴重了,只記得下次別再弄出這般笑話就行了。”

沈石猶豫了半晌,“陸兄,在下還有個問題,不知——”

“但說無妨。”

“聽聞秦王殿下好像並沒有留下子嗣,為何......”

“哦,玲瓏小姐乃是秦王妃的義女,自小在她身邊長大,這般關係也是得了皇上認可,身份上並不差多少。”

陸奇書頓了頓,“不,或許還是有些區別的。”

“哦?”

“玲瓏小姐除了在這船上起舞,便只會在災年時為籌措賑災款項落地義演。

此舉與早年秦王之風頗為相似,是故皇上為稍償兄長之功績,護佑王妃之安危。

賜姓於玲瓏小姐,為‘夏’。”

‘夏’?

這不是國號嗎?!

沈石張大了嘴,皇上是幾個意思?

以國號賜姓,到底是照拂秦王一脈,給這女子一重保護。

還是說,要將她與皇族區別開來,讓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沈石細細思量,他是商人,想的本就多,開了個頭就沒辦法打住了。

說起來,秦王到底死了沒有,也一直是個謎,不然皇族怎麼能坐視秦王妃如此自由,或者只是擔心昔年秦王留下的勢力?

唉,皇家的事情,真是一團謎。

沈石仍在思考,陸奇書仍興緻勃勃的解說著,

“當然,這些都是坊間傳聞,可沒有實在的東西給你看。”,

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既不會落人口實,也能有個仁義之名。

皇上的確有手段。

不過無論如何,這個女人,定是非比尋常。

“秦王義女,夏玲瓏......”

幾刻前,本以為已經淡忘的影子,在這一剎那有變得清晰,

沈石只感覺口乾舌燥,便似喝了一盞香醇的美酒,初時不察,過得一會兒,才發覺,自己已經上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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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罡十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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