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天鵝和癩蛤蟆
周全翻身而起,打着手電筒悄悄來到院子裏,從被泥巴糊起來的牆壁里摳出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膠袋。
前世父親被帶着指認現場時,他才知道這裏面藏着要命的東西。
而今有機會阻止,又豈能讓那個悲劇重演?
周全一夜未眠。
大年初一天剛亮,他用冷水洗漱一番,便開始忙活一家人的早餐。
本來中州這的風俗,年初一早上要吃餃子的。
可惜家裏連餃子餡都沒準備,只能將就着煮了鍋玉米糝粥,又從土窯里扒了個白蘿蔔涼拌。
周松林起的也很早。
見他已經做好早飯,嘿嘿一笑,臉沒洗就端着碗呼呼吃了起來。
周全把那盤蘿蔔條往他面前推了推。
隨口道:“昨晚賀老六在家聚賭被抓了。”
“胡扯,大過年的誰會管那事?”
周松林一開始還不信,過年打麻將這不挺正常嗎?
但見周全一副淡然篤定的樣子,他才猛然想起,賀老六家的牌局向來都很大,經常有人在外打工存一整年的錢,回來一晚上就輸光了。
該不會是真的吧?
他臉色一變,撂下碗就往外跑。
周全也沒攔他,慢條斯理的喝着稀粥。
果然沒多大一會,周松林又黑着臉轉回來:“我放在南牆的東西是不是你拿了?”
周全點點頭。
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解釋道:“人被逼急了挺而走險可以理解,但你的方向一開始就是錯的,只會讓咱家陷入更大的絕境。”
周松林根本不聽他的大道理。
很不耐煩的催促道:“那東西你放哪了?趕緊還給我,今兒我有大用!”
周全皺了皺眉。
只好坦白道:“你別惦記水庫那點魚了,昨晚人家承包商就發現魚窩,這會估計都該撈完了。”
“你說啥?”
周松林心猛然一沉。
才意識到他和賀老六謀划的事被兒子發現,還給他攪黃了!
“我咋養你這個吃裏扒外的白眼狼!”
頓時勃然大怒,跳起來給了周全一耳光。
周全一動不動,默默生受了。
周松林卻愣住了。
摸了摸隱隱發麻的右手,怎麼也沒想到兒子竟然沒躲開。
轉念想到自己攢了小半年的黑面,就指這東西打個翻身仗,現在全沒了,又恨得咬牙切齒。
周全默默的把最後一口稀粥喝完。
起身冷冰冰道:“我要進城辦點事,估計要待上幾天,需要捎什麼東西嗎?”
“隨便你死哪去,最好永遠別回來!”
周松林罵罵咧咧的。
周全去到裏屋,看了看還在熟睡的母親,替她掖好被子,穿起家裏那件唯一還能見人的軍棉大衣,到隔壁四叔家借了輛自行車便出發了。
臨到村口的時候,周松林突然追了上來。
黑着臉掏出三塊五毛錢:“別一天到晚的閑逛,回來給你媽捎瓶速效救心丸!”
周全點點頭,接過錢正準備走。
周松林又有些難為情道:“那葯平常賣五塊的,現在過年估計能便宜點,實在不行學着砍砍價,記住一定要仁和的。”
處方葯也能砍價?
周全心底發苦,看來自己這個家真的山窮水盡了!
但見父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擔心他還會挺而走險,於是嚇唬道:“我的學費不用你操心,但賀老六估計要被判刑,為了減罪他肯定什麼人都咬,這幾天你最好小心點,別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裏。”
“滾滾滾,老子沒做犯法的事,怕個鳥!”
周松林一臉不在乎。
但等送走周全,回到家關上門就哆嗦起來。
這些年他跟着賀老六,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干。
別的還好說,關鍵還用黑面炸過魚!
上過幾年高小的周松林很清楚,這屬於嚴重違法,若被賀老六揭發肯定要坐牢。
一時間憂心仲仲,聽着門外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像有人來抓他。
在屋裏轉了幾圈后,終於咬咬牙,撕張紙歪歪扭扭的寫個字條,放在桌上用碗扣住,沒了出門穿的軍棉大衣,隨便扯了床破褥子披着往外跑……
這個結果是周全完全沒想到的。
賀老六聚賭是他舉報的,其實事不大,三兩天就能出來,本意是釜底抽薪讓周松林能老實幾天。
哪想到他這麼膽小,大過年的竟被嚇跑了!
此時周全騎着二八大杠,正頂着寒風無比狼狽地往市區趕。
就如他沒料到父親會畏罪潛逃一樣,他也忘了這時代的縣道狀況。
城區以外根本沒什麼硬化,全是坎坷不平的泥巴路,車輾輪壓過後冰雪又凝凍起來,越發的濕滑難行。
短短二十多里路,他就摔了十幾次,磕磕碰碰感覺半邊身子都仲了,大中午才趕到市區。
而現在的中州也沒有步行街,商業區的概念。
城區佈局很散亂,又逢過年,除了商貿廣場附近還有點人氣,其他地方連開門營業的商鋪都沒幾家。
周全是想賺快錢的。
身為一名重生者,他固然很清楚未來二三十年的發展方向。
然而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他現在連買個包子充饑的錢都沒有,創業資本更是無從談起。
而且他家已經虧了好幾年的飢荒,親戚朋友能借的早已借遍,不願借的也都遠遠躲着走,想周轉百十塊錢都很難。
推着自行車,在商貿廣場附近轉了好幾圈,發現的商機挺不少,但適合他這種情況的一個都沒有。
畢竟就算賣茶葉蛋,也得先有點雞蛋才行!
殘酷的現實讓周全很沮喪。
母親的病不能再拖了,可是僅憑打工賺錢,猴年馬月才能賺夠手術費?
而且他嘴上說不讀書,其實是不想給父母壓力,但凡有一線希望,他都不想再像前世那樣錯過高考!
“咦,周全?”
突如其來的一聲嬌喚,讓周全猛然一個激靈。
醒過神,才發覺自己在人家藥店門口站了半天。
仔細一想,哦,是來給母親買葯的。
摸了摸口袋,又反應過來有人在和自己打招呼。
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身材高窕,容貌靚麗的少女站在藥店裏,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她十七八歲的樣子,戴着黑色寬檐茸帽,穿着時下剛開始流行的長款風衣,明媚的大眼睛裏滿是驚喜。
嘴上卻還嗔怪道:“好你個周全啊,以前怎麼請你都不來,今兒咋想通了?你該不會是迷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