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我...恨這人間（二）
“這是？......”
劉虎看着妻子帶着一個小男孩回家，由於燈光太灰暗，看不清小男孩的臉，於是疑惑的問着妻子，忽然一股惡臭傳來，劉虎捂了捂鼻子。
小軍張了張嘴，啊啊兩聲沒喊出來，只好低頭跟着孫芬向屋裏走去，孫芬沒理會劉虎的詢問，她現在眼裏哪還容得下其他人，抹着眼淚招呼兒子坐在床上后，忙前忙后的倒着水，拿了兩串冰糖葫蘆塞到小軍手裏，這才哽咽着拿起塑料椅，坐在兒子的邊上，細細的打量著兒子。
看著兒子一隻眼睛翻起，臉上、脖子上全是傷痕，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頓時像開了閘的泄洪口，嘩啦啦的傾泄而下，抓起他的雙手，看到手上幾乎沒有一塊好地方了，到處都是凍瘡，有的地方還流着膿液。
看到這些孫芬的心已經碎成了一點一點的細渣，渾身都在顫抖着，像打擺子，瞪圓了雙眼，眼中充滿了恐懼，臉色通紅，嘴唇泛白。
孫芬凄厲的‘哇’了一聲，終於還是哭出聲來，一發不可收拾。
小心翼翼的把小軍的手捧在自己臉上，淚眼朦朧望着小軍。
“哇......我的兒啊，你這是怎麼了？”
“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你說，你快說...你告訴媽...媽，我可憐的...兒啊.”
孫芳凄厲的高聲尖叫着，表情恐怖，雙手聳着小軍的肩膀問道。
小軍看着媽媽瘋狂的樣子，心裏既害怕又難過，嚇得瑟瑟發抖，嘴巴緊緊閉上，不敢看媽媽，彷彿又回到了那段黑暗的日子。
“軍軍？是軍軍嗎？”
劉虎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一臉不敢相信的看着小軍，慢慢的走了過去，聲音都變了調，顫抖着問道。
孫芬聽到劉虎的聲音，彷彿一下活了過來，起身轉頭，吼叫着，對着劉虎一頓亂拳。
“你為什麼不買小火車？嗚...為什麼？”
“為什麼要罵我兒啊？你為什麼......”
“我要打死你，我求求你了，給我兒子買小...火車......”
孫芬已經哭得失去了意識，思維混亂，說話開始顛三倒四，最後哭暈在劉虎的懷裏，劉虎抱着暈倒的妻子放在床上后，想伸手去摸摸兒子的臉，小軍下意識地躲開，低着頭往床頭位置挪了挪。
這下燈光照着小軍更清楚了，劉虎震驚的看着眼前的兒子，臉還是原來那張臉，只是更加削瘦了，都能看到骨頭了，全是傷痕，眼睛還瞎了一隻，劉虎不敢相信這是兒子，可脖子上的胎記告訴他，這是自己兒子。
劉虎身上的力氣一下消失，手腳冰涼，跪坐在地上失神的看着眼前的兒子，直到小軍感覺到周邊的寂靜，微微抬起頭。
看到劉虎失魂落魄的樣子。
小軍難過的小聲哽咽了一聲。
“爸爸”
劉虎這才回過神來，雙手撐在地上，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啊’，使勁用拳捶打地面，眼淚滴落在地面混合著地上的血跡。
“爸爸，你別哭了，我好難過，嗚......”
小軍感受到爸爸的悲傷，跟着難過的哭了起來，邊哭還邊勸着他。
“軍軍，是爸爸不好，都怪爸爸，爸爸明天就給你去買小...火車。”
劉虎膝行着爬向小軍，一把摟住他，嗚咽的說著。
“嗚......”
父子倆抱頭痛哭，好在劉虎沒哭暈過去。
孫芬被父子倆的痛哭聲驚醒，看到父子倆正抱頭痛哭，臉上未乾的淚水，又重新流了下來，抱著兒子的後背，一家三口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
“軍軍，來，把這棉襖脫了。”
哭了好一會兒，一家人才緩了過來，看到小軍穿着的棉襖，孫芬開口道。
兩口子毫不嫌棄兒子身上傳出的惡臭，幫着小軍脫下棉衣棉褲。
當脫光了小軍身上的衣服時，兩口子看到兒子身上犬牙交錯的傷疤，新舊交替，身體基本上沒有一大塊完整的皮膚，腿被打折的傷痕猶在。
兩口子倒吸了一口涼氣，剛忍住的情緒，瞬間崩潰，兩人抱着小軍哭得死去活來，小軍也被他們抱在中間也難過的大哭。
好一會兒才哭完，劉虎拿出他的短袖給小軍穿上，小軍穿上后左右看了看，揮舞了兩下手臂，像是穿着戲服似的，小軍呵呵一笑，兩口子憐愛的摸了摸小軍的頭，跟着輕笑出聲。
接着兩口子開始問起了小軍的經歷，小軍斷斷續續地講述着，自己是如何乞討，被打的時候好想爸爸媽媽，孫芬的情緒一度崩潰，暈過去了好幾次，劉虎咬着牙聽着。
當小軍講到自己的眼睛是怎麼被那些人弄瞎的，腿又是如何被他們弄斷的時候。
劉虎再也堅持不住了，抱着頭往地上一個勁的磕着，心裏似數萬個刀片正切割着五臟六腑，恨不能穿越過去替兒子受這些罪。
如果那年買了小火車......，如果那年腳步再快點......，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了，留下的只能是一輩子都緩不過來的疼，深入骨髓的痛。
“好疼啊！我...恨這人間啊！我...好...恨啊”
劉虎咬牙切齒的吼叫着。
磕到流血了都沒感到疼痛，還是小軍嚇得哭起來，劉虎才緩緩的從地上爬起來。
劉虎萬萬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麼狠毒的人，這些事聽起來都讓人髮指，而這一切卻是兒子的親身經歷。
劉虎抹了抹頭上的血跡，顫抖着雙手想伸過去摸摸兒子的頭，卻無力的垂了下來，連伸個手指頭的力氣都沒了，整個人大汗淋漓，臉色慘白。
乾脆癱坐在地上，背靠在床邊，用眼神示意兒子繼續講，他要好好聽着，好好記著兒子所受過的苦。
講到被人活活打死的時候，小軍臉色發白，眼裏全是恐懼，顫抖着堅持說完，再也說不出話來，跑到牆角埋下頭，蹲了下來。
劉虎看著兒子跑到牆角，慘笑着想站起來，卻發現身體已完全無力，只得輕聲喚醒孫芬，孫芬醒后看到蹲在牆角的兒子，迅速跑過來蹲下身，一把摟過小軍，像小時候那樣哄着他，好一會兒，小軍才從恐懼中走出來。
......
“爸爸...媽媽，天馬上就亮了，天一......亮我就要走了。”
小軍哽咽着說道。
“你說什麼傻話？軍軍。”
“兒子，你別這樣，嗚...這裏就是你的家啊。”
“爸爸媽媽，我已經死了，是接引大人幫了我，才能看到你們的。”
“嗚...兒子，是剛才買冰糖葫蘆的那個人嗎？”
孫芬聽著兒子提醒，想到買冰糖葫蘆那個年輕人神鬼莫測的手段，隨手點了一下，兒子突然就出現在了自己眼前，剛開始心思全放在失而復得的兒子身上了，現在冷靜下來，心裏不由得信了幾分。
“軍軍，那...那位大人住哪裏？你怎麼認識他的？”
“大人很好的，你看，媽媽，這5塊錢，是我準備去找你的時候，坐車用的，接引大人收了我的錢，就幫我了呀。”
小軍說著，手掌一打開，5塊錢就如同虛幻的投影似的出現在他手裏。
劉虎看着眼前的一切，默默無言，剛才聽到兒子講自己被人打死時，還以為是小孩子胡言亂語，再聽到妻子和兒子的對話，感覺自己這些年受到的教育是假的，可想到剛才兒子講述時的神情，心裏的天秤慢慢倒向兒子，心裏一時間七上八下。
“軍軍.......你...走了，媽媽怎麼辦？”
孫芬神情落寞，語氣凄涼的看着小軍說道，又看了一眼那5塊錢，看到上面殘留的血跡，想到這是兒子乞討得來的錢，偷偷的藏着，準備拿這5塊錢坐車，找媽媽，被發現后還遭到一頓毒打，血流到了錢上。
“你...怎麼不早點來看媽媽，嗚......”
“媽媽，我看到你做冰糖葫蘆了，還看到爸爸每天晚上抽煙嘆氣，我一直在喊你們，你們看不到我，也聽不到我說話，我好難過呢。”
小軍委屈地說道。
“軍軍，你...一直...在媽媽身邊是不是？只是爸爸媽媽看不到你。”
孫芬抱着小軍痛苦的哽咽道。
“是啊，看到爸爸媽媽難過，我也好傷心呢，我哭的好大聲呢，可惜你們都聽不見。”
小軍哭着向爸爸媽媽說著。
劉虎不敢看小軍的眼神，低下頭給了自己兩耳光，嘴角的血流了下來。
“兒子，不說這些了，餓了吧？媽媽給你做飯吃啊。”
“對，做飯。”
孫芬的思維又開始混亂，自顧自地說道，說完準備起身，劉虎也在旁邊附合著。
小軍看見自己身形一閃一閃的，知道自己時間已經到了。
“爸爸，媽媽，我時間到了，我要走了。”
孫芬和劉虎聽到嚇壞了，趕緊抱着小軍，可時有時無的接觸感，看到小軍忽閃忽閃的身體，這時才完全相信兒子是真的死了。
“兒子，你別走，你走了留媽媽一個人在世上，你讓媽媽怎麼活呀。哇...”
“軍軍，你別嚇爸爸。”
......
“爸爸，媽媽，我走了。對不起，媽媽，我應該聽你的話不亂跑。”
小軍哭着說完，身體便如同煙霧似的，煙消雲散。
“不......不要啊，軍軍，你讓媽媽怎麼活啊......我的兒啊...”
孫芬見兒子的身體化做一團煙霧，往前一撲，卻撲了個空，就這樣趴在地上大哭。
劉虎跪坐在地上雙眼無神的盯著兒子消失的地方，嘴裏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