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鴻雁 第八百四十三章 憶來何事最銷魂

第一卷 鴻雁 第八百四十三章 憶來何事最銷魂

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終於有一天,被撞開門的琉璃和葉青峰打破。

打開寢宮的瞬間,二人卻被迎面吹來的寒風,凍得打了一個寒戰,隨後被地上一個倒在地上的人嚇了一跳。

「鹿寧!」葉青峰發瘋了一般衝過去,將倒在地上的人兒抱起。

那一刻,他以為她死了,全然顧不得什麼宮廷禮數和男女有別。

鹿寧已經沒有意識,一張塌腮的小臉上一片青灰色,雙唇泛白,全身被濕濕黏黏的冷汗包圍。

「鹿寧!你醒醒!」葉青峰晃動着懷中的人兒,帶着哭腔的聲音凄厲而悲涼。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鹿寧想給予回應,可是身體卻好像不受她控制。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卻只是微微動了動睫毛。

「娘娘還活着!」琉璃看到這細微的動作,開心地大叫起來。

葉青峰立刻將鹿寧抱到床上,回頭向琉璃吩咐道:「還等什麼,趕去宣御醫,再去稟告給皇上……」

「不要……」一隻瘦骨嶙峋的手,忽然緊緊抓住葉青峰的衣袖。

「不要告訴皇上……也不許傳太醫!給我熬些薑湯……睡一覺……就好了。」鹿寧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這怎麼行!」這回葉青峰的聲音比剛才還要焦急,有些變調,似乎在顫抖。

「我不想……不想讓別人看到我現在的樣子!」鹿寧蒼白的臉色和空洞的眼神里,有種非同尋常的執拗。

葉青峰緊鎖着眉頭,終於艱難地點了點頭。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鹿寧釋然地鬆了口氣,再次陷入了昏睡。

「真的……不去通知皇上和太醫嗎?」琉璃用徵詢的目光看向葉青峰。

葉青峰看着氣若遊絲的鹿寧,氣得咂了咂嘴:「你只去通知太醫!」

「那皇上那邊……」琉璃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件事驚動了太醫,你覺得皇上會不知嗎?至於要不要來,就看他了!」

葉青峰臉色陰沉,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琉璃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匆匆離開了。

果然,羽楓瑾很快就從太醫那裏,聽到了鹿寧病重的消息。

下了朝,他推掉了所有政務,急匆匆來到珠鏡殿。

空蕩蕩的寢殿裏,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

本該屬於後宮嬪妃的空間裏,卻見一個少年旁若無人地靠着窗戶,獃獃地望着窗外。

羽楓瑾臉色沉了下來,他在門內停下腳步,大力咳嗽了一聲,意在提醒對方。

少年卻並沒有被嚇到。

他緩緩轉過頭來,看着羽楓瑾陰沉的臉,聲音卻異常鎮定:「如果不愛,就放她走!如果還愛,就好好待她!這樣折磨一個深愛自己的女人,算什麼男人?」

此時,窗外暮色蒼茫,漸入深夜,吹進來的風也驟然變冷。

彼此都感受到一股寒意,卻似乎不是因為入夜後的風寒。

片刻緊張的沉寂過後,羽楓瑾用憤怒的眼神等着他,全身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逼人氣勢。

「朕顧念老將軍的臉面,一直在縱容着你。你以為朕真不敢要你腦袋嗎?」

沒想到,葉青峰卻聳了聳肩膀,失魂落魄地笑了起來:「皇上奪走鹿寧太多的東西,她已經一無所有,還差我一個嗎?」

這話像是殺手鐧一樣,羽楓瑾感覺嘴角在抽搐,卻是一言不發,呼吸急促。

寢殿內霎時陷入緊張的沉默,不由得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床上的人似乎聽到了二人爭執的聲音,她很想開口阻止,怎奈身體卻沉甸甸的,根本不受她控制

她彷彿看到了羽楓瑾拂袖而去的背影,又看到了葉青峰淚如雨下的臉。

昏昏沉沉中,她覺得喉嚨火燒火燎的,嘴唇似乎都乾裂開了。

她想叫琉璃,卻發不出聲音,想起來喝水又睜不開眼。

她顫抖着將手伸出被子,四下摸索着,一隻乾燥溫暖的大手忽然握住她的手。

隨後,她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起身子,溫熱的茶水順着乾裂的嘴唇流出喉中,稍稍緩解了渾身的不適。

也不知是水的原因,還是太醫的葯起了作用,鹿寧用了用力終於睜開了眼。

一張端正俊朗的臉,在眼前漸漸清晰起來。

窗外明明天光大亮,他眉眼間卻泛着冷月的光,唇邊的弧度永遠透着漫不經心,彷彿天地之間,再沒值得他在意的人和事一般。

「你怎麼在這裏?」

鹿寧用盡全身力氣,抬手去觸摸眼前不真實的臉,聲音有些悲哀。

「琉璃說你病了,為什麼要這般折磨自己?」羽楓眸底是無邊的冰冷,吐出的聲音生硬而敷衍。

他心裏再氣,身為皇上也不能對自己的皇后不聞不問。

他懂,她也懂。

「對不起……」鹿寧身子滾燙無力,雙手無力地垂下,聲音變得含混不清。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明明她可以解釋。

她並沒打算用苦肉計換取他的關心。.五

可偏偏就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只覺得身與心都疲憊極了。

「你想好了嗎?」羽楓瑾聲音恢復了一絲溫和,卻隱隱透着一絲不快。

「腹中的孽障和朕之間,你究竟作何選擇?」可他的眼神空洞,聲音聽上去是那麼遠,那麼不帶感情。

他的話像一根刺,刺得鹿寧胸口一陣鑽心的痛:這算什麼殘忍的選擇!

要在自己的骨肉和愛人之間決一死戰,而自己便是那持刀的劊子手?

她伸手摸了摸小腹,心中悲涼——雖然這孩子的父親並非自己所愛,可孩子是無辜的!

身為孤女的她,義兄和義父也相繼死去,第一個孩子下落不明。

只剩這個孩子和自己血肉相連,若要拋棄,她實在是不舍……

她的沉默令他蹙起了眉。

兩道懾人的目光緊逼着她,聲線逐漸冷澀:「你沉默了、你遲疑了!你究竟是捨不得這個孩子,還是捨不得孩子的父親?」

看着羽楓瑾沒感情的臉,鹿寧發現,他變得不像自己以前認識的那個溫潤王爺了……

一股熱淚溢滿了鹿寧的雙眼,她靜靜地望着他,心一點點涼透。

一絲疼痛蔓延開來,她垂下眼瞼,淡淡一笑:「世人都知我是南詔廢后,我腹中的孩子又怎會是孽種!皇上封我為皇后,就必須要我接受,皇上和其他嬪妃生下的孩子!為何皇上卻容不得,我與其他男子的孩子存活於世?」

她戲謔的態度,讓他暴跳如雷,眼底湧出濃濃的厭惡:「這就是你想了一個晚上,給朕的答案?這就是你最後的態度嗎?朕要你做皇后,你就讓朕認下燕西華的孽種?」

鹿寧忽然放聲大笑,輕蔑地看着他,臉色蒼白。

「皇上,這是我的孩子,不是孽種!我捨不得他,不是因為我愛着燕西華,只因我與這孩子血脈相連,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他是你唯一的親人?那朕呢?朕算什麼?」羽楓瑾憤怒的質問着,絕望地做了一個誇張的手勢。

鹿寧閉上眼睛,緩緩吐出積鬱在胸中的悶氣,低聲說道:「皇上,你可曾把我當作親人?我曾經是你爭奪江山的一顆棋

子,現在不過是你征服天下的戰利品罷了……」

如此直白地揭開心裏的傷疤,面對自己卻不想承認的事實,大滴的眼淚流了下來,在鹿寧的臉頰上劃出幾道淚痕。

她的話,讓羽楓瑾的眸華徹底暗了下來,面色驟然轉冷:「好!既然你如此說!那我們之間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說著,他雙掌一拍,聲音落下,阮浪端着一個托盤,面色凝重地踏進門來。

鹿寧緩緩睜開眼望過去,見托盤上放着一個酒壺和一碗湯藥。

不用問,也知道那裏面盛的是什麼。

原來,他早就準備好了,根本沒想給自己選擇的機會!

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服從他!

她臉色驟然慘白,莫名地覺得雙頰冰涼,耳朵生疼,全身止不住顫抖着。

羽楓瑾眼底唇邊俱是冷漠,話中帶了幾許狠絕:「這酒壺裏是牽機毒,碗裏則是紅花湯!既然你不願在朕和孩子間做選擇,那就在孩子和父親間選吧……」

鹿寧兩眼盯着他,眼裏是深不見底的絕望。

她霎時感到背上生出陣陣寒意,明明抱緊了雙臂,卻覺得更冷。

羽楓瑾終於受不了她的固執,猛地站起身來,重重地摔門而去。

鹿寧死一般地、安靜地望着他離去的方向,她突然有一種殘酷的預感,不禁顫抖起來。

「陛下!」

羽楓瑾剛一邁出門,葉青峰便前來稟報:「那個肖玉樓被人抬到了門前,舉着許道士的書信聲稱要見您!」

羽楓瑾眉頭一皺,心情愈發的煩躁:「他怎麼又來了?」

葉青峰微微低下頭,語氣有些遲疑:「上次皇上將他趕走時,說宮中多妃嬪,不容一個男子隨意進入!所以……他揮刀自宮了。看樣子傷勢還未養好,便讓人抬他過來了,只為見燕西華一面!」

羽楓瑾的臉抽動了一下,顯然是被這個消息震驚了。

可是很快,他就恢復了以往的冷漠,臉上顯現一抹厭惡之色:「都說戲子無義!沒想到,他對燕西華還真是痴情!罷了,帶他去見一見吧,朕總要給許道長三分薄面的!」

玉魄銷蝕,蟾蜍吞食着瑤台上皎潔的月亮,天空一片昏暗。

往日輝煌的南宮,如今確實一片凄涼慘冊。

院中樹木凋零、野草叢生。

葉青峰推開右手邊的宮門,霎時被滿屋的塵土眯了眼。

待視線恢復,他才看清屋內的景緻:光線昏暗,陳設簡單。

一桌、一椅、一張床而已,上面都落滿了灰塵,似乎被廢棄依舊。

葉青峰捂着嘴眯眼細瞧,一位白衣男子,正慵懶地坐在一把藤椅上。

他一條長長的腿支在椅子上面,瘦弱的身子靠着椅背,修長的雙眸緊緊閉在一起。

葉青峰閃身站在一旁擺了擺手,幾個衙役將不利於行的肖玉樓抬進門來。

隨即他敲了敲身旁的門板,故意大聲咳嗽了一聲:「燕西華,有人來看你了!」

藤椅上的人卻一動不動。

直到肖玉樓強打着精神,輕輕喚起了那個,淹沒在記憶中久違的名字:「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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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枝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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