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鴻雁 第六章 鮮衣怒馬俏女郎(二)
鹿寧從一見到顧氏父子,二人就毫不避諱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讓她心生反感,而此時的話更讓她摸不着頭腦。
“不只顧大人此話是何意?我究竟像誰?你們二人前來馬幫又有何事?”鹿寧雖然心有不滿,態度卻依舊客氣。
聽到這話,顧之禮微微一怔,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他沉吟片刻,試探道:“聽你這一說,莫非老幫主沒和你提及過老夫?”
這沒由來的一問,讓鹿寧也是一怔,反問道:“這麼說,顧大人認識我義父?”
顧之禮搖頭輕嘆口氣,說道:“實不相瞞,老夫和老幫主算不上是熟識,只書信往來過幾次。不過,老幫主說他現在年事已高、賦閑在家,讓我們有事前來找少幫主。所以,我們聞言少幫主到了盛京便立刻趕來。沒想到,老幫主竟從未提及此事!這讓老夫倒不知如何開口了……”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由顧紀昀遞給鹿寧。鹿寧通過信上義父鬼力赤的私印,確實了顧氏父子的話,才稍覺安心。
她明白義父鬼力赤不願意再接觸朝廷中人,又不好直接拒絕,就只能推給自己。既然如此,不如先聽聽看顧之禮的訴求再說。
鹿寧微微一笑,說道:“既來之則安之,二位大人也不必客氣了。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幫忙的,但講無妨!”
顧氏父子相視一眼,看來還是有些不甘心。顧之禮看着鹿寧又追問道:“少幫主,老幫主沒向你提到過我,他也沒提過十八年前的事嗎?”
見鹿寧抱歉地搖了搖頭,顧氏父子都露出失望之色。顧紀昀有些心急地剛要站起身,卻被他父親一把按住。
隨之,顧之禮向鹿寧抱拳拱手,和藹地說道:“老夫此次前來是有個不情之請,想請馬幫出手相幫!”
“顧大人請講,若能幫上馬幫定當竭力而為。”鹿寧微笑着一抬手,態度始終禮貌而客氣。
顧之禮看了兒子一眼,顧紀昀便緩緩站起身來,向她深深一施禮,娓娓說道:“我父親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妹,二人從小就定下婚約。卻不料,在二人成親前,那表妹竟被皇上看中。父親不敢違抗皇命,只能將心上人送入宮侍奉。可她入宮沒兩年就失寵,隨後被打入冷宮,沒過多久那位娘娘就歿了……”
說到這裏,顧紀昀嘆了口氣,顧之禮接過話來繼續說道:“表妹過世時,老夫在外做官,等趕回來時才知道,表妹臨終前留下一個女嬰,並託人送到宮外。可不知表妹因何惹怒了皇上,皇上將她草草下葬后,立刻封鎖了有關她的一切消息。就連服侍過她的宮人,也全然不知去向,更沒人知道那名女嬰的下落……”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顧大人是希望我們幫您找到那位女嬰吧?”鹿寧可算聽出了他們的委託,也明白了為何義父會刻意避開——此事不但涉及皇室,很有可能還隱藏着重大的皇室機密,弄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
“少幫主果然聰慧!”顧紀昀連忙向她一拱手,說道:“家父這麼多年,一直暗中查找這名女嬰的下落,卻始終一無所獲。如今他年事已高,已沒有那麼多精力放在此事上了。可懷着對故人的思念和歉意,他很想找到那名女嬰,讓她認祖歸宗,好從此有個衣食無憂的生活。所以,還請你能幫幫我們!”
說罷,顧紀昀向她拱手深施一禮,態度十分謙恭。
鹿寧隨口問道:“那個女嬰如果還活着,今年多大?”
顧紀昀盯着她,別有深意地說道:“那女嬰活到現在,應該和少幫主一樣的年紀……”
顧氏父子對自己的態度,讓鹿寧倍感不適,加上這個故事本身就疑點重重:
北渝皇室採選秀女的要求,是十四歲到十七歲沒有婚約的女子,已有了婚約的女子,本就不在採選之列。再說深閨中的女子,平日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居宮中的皇上,是如何見到此女的?又因何要強娶她?
再者,皇上的妃子所生子女均為龍種,為何不養在宮中,反而要任其流落在民間?這會不會和妃子被打入冷宮,又離奇死亡有所關聯?
還有,既然已經找不到知情人,而女嬰流落民間已有一十八年,在一點線索都沒有的情況下,又從何查起?就算派出馬幫所有人找個十年八年,怕也會一無所獲——因為無人知道這名女嬰是否尚在人間。
總之,這件事不但棘手還涉及皇室,若是弄巧成拙反而會牽連馬幫。
想至此,鹿寧輕嘆了口氣,面有難色地說道:“顧大人,您的心情我理解。不過,這件事情確實有難度!且不說當年的知情人早已不知所蹤,此事又涉及到皇宮隱秘之事,我們怕是不好插手啊!”
不想給自己找麻煩這句話,她沒有說出口,卻含蓄地表達出來。
可聽聞此話,二人並沒有退縮,而是委婉地說道:“少幫主,我們也知此事很有難度,可這是一個老人家畢生的心愿。早就聽聞馬幫的人俠義心腸,還請你能幫幫我們,即便最後一無所獲,我們也絕不會怪罪馬幫!而且我向你保證,此事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絕對不會給馬幫帶來任何麻煩!”
這種話鹿寧自然是信不得的,她支着臉琢磨着該如何婉言謝絕,才不會得罪兩人。
顧氏父子見她始終沉默不應,顧之禮在兒子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然後走到鹿寧面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一跪,嚇了鹿寧一挑,她連忙彎腰攙扶,惶恐地說道:“顧大人,您何故行此大禮?”
可顧之禮沒有起身,鹿寧連忙看向顧紀昀,急道:“顧公子,快將令尊扶起!”
沒想到,顧紀昀一撩衣袍也跪了下來,向她鄭重地拱手一拜:“鹿幫主,這件事唯有馬幫能幫上忙,如果馬幫不肯答應,那我們就只有長跪不起了!”
鹿寧畢竟年輕,見二人如此固執也慌亂神,明知道此事不好插手,也不敢再執意拒絕了,只能嘆息道:“好吧,那我們就試試看。不過,究竟能不能找到此人,我們不能保證,還望顧大人到時不要責備!還有,這件事還請顧大人保密,若是被皇上知道,我也只能先保着自家兄弟了。”
“多謝少幫主體諒,老夫真是感激不盡。”顧之禮再三拜謝,才在顧紀昀和鹿寧的合力攙扶下緩緩起身。
顧之禮撣了撣衣襟上的塵埃,再次向鹿寧拱手,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告辭了。哦,對了。我們歡迎少幫主隨時到府上做客,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
“顧大人客氣!”鹿寧微笑着拱手回禮,心中卻隱隱覺得不安。
她將父子二人送到門口時,顧之禮突然轉過身問道:“不知鹿幫主入京之後,可否有人說你長得像某人?”
這讓鹿寧又聯想到二人剛進門時的怪異舉動,不由得追問道:“顧大人的話我怎麼聽不明白,大人是覺得我長得像某個人嗎?”
顧之禮捋着鬍子笑了幾聲,向她一拱手:“鹿幫主別放在心上,老夫不過隨口一說罷了,還請幫主留步吧!”
顧紀昀也向鹿寧一揖,笑道:“還有找人這件事,鹿幫主也不必太過着急。日後若有貴幫需要我們的地方,我們也一定義不容辭!”
說罷,便攙扶着顧之禮緩步離開。
目送着二人離去,鹿寧坐下身來緩了口氣,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潤潤嗓子,才抬眼看着房樑上,冷聲道:“既然熱鬧都聽完了還不肯下來嗎?在樑上偷聽可並非君子所為啊!”
躲在房樑上的燕榮全身一震,暗道:這女子果然厲害!如此說來,她該是一進門就發覺自己躲在此處,卻始終沒有戳破,一直等到此刻逼自己現身!
想着再躲下去也無趣,燕榮嚯的坐起身來,隨即往下縱身一躍,如燕子般輕盈落地。他一邊撣了撣身上的塵土,一邊尷尬地笑道:
“鹿幫主果然敏銳,一進門就發現我躲在樑上!也要謝謝鹿幫主沒有當場拆穿。畢竟我與顧大人熟識,若真被他發現我在偷聽,那可着實給翊殿下丟人了!”
“我倒是很好奇,燕爺為何要躲在樑上偷聽?既然你們都熟識,何不下來一起說說話?”鹿寧的臉上雖然帶着笑,可聲音卻隱隱透着怒意。
燕榮連忙向她一拱手,正色道:“實不相瞞,上次貴幫護送的女子關係重大,朝中各方勢力都在尋她。我擔心顧氏父子,是為了打探此女而來,才會躲藏起來偷聽。失禮之處,還望鹿幫主海涵!”
“看來燕爺找我又是因為上次的事?還是有別的事,需要馬幫處理?”鹿寧的表情淡淡的,對於燕榮的解釋不置可否。
燕榮面色尷尬,連忙從懷中掏出請柬雙手奉上,訕訕道:“其實我這次前來是替殿下傳話的。關於那個女子的事,他覺得有必要給馬幫一個交代,所以希望能與鹿幫主當面詳談。還請鹿幫主能撥冗相見!”
看到請柬上的字瀟洒飄逸、字字錦繡,鹿寧遲疑了一下才伸手接過,淡淡道:“多謝殿下的好意,我會按時赴約的!”
燕榮終於鬆了口氣,大笑道:“那就好,我這趟信差的任務圓滿達成,這便告辭了!多謝鹿幫主大度,您請留步!”
說著,他轉身往門外走去,可剛走到門口又站住腳,他遲疑了一下轉過身來,向鹿寧說道:“鹿幫主,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燕爺請說。”鹿寧心不在焉地說道。
燕榮容色一正,沉聲說道:“方才那父子二人看似良善,實則狡猾,在朝中風評很差,鹿幫主和二人打交道一定要慎重!”
說罷,他向鹿寧拱一拱手,才轉身瀟洒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