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白露為霜 第七章 半壁江山

卷一 白露為霜 第七章 半壁江山

第七章半壁江山

姜花語與那位雍容的羽郡主坐進車廂里,馬車即將駛出鳳尾巷口,這時姜氏皇族出行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頃刻間便在安陵鎮上傳開了,誰人不知?因而中街這條碎石路上早已經聚集了許多人,本就不怎麼寬闊的街道被圍的水泄不通,他們有的捧着大大小小的物件翹首以盼,有的已經面朝這架馬車的方向跪伏在地,神情之中飽含着對姜氏皇族的尊重與感激,那是深入骨髓的敬仰之意。

而這位新任的“江湖盟主”,鐵拳王!王大俠跟在一位婦人身側,同樣佇立在人群之中,遠遠望見那兩匹棗紅色的高頭駿馬英武的模樣,口中讚嘆不已,若今後輪到自己行走江湖怎麼也得弄上一匹差不離的坐騎,好好騎上一回,那該是何等威風?還準備在人群中尋覓到那位杜喜順,杜英雄!朝他比劃幾下呢,但隨着馬車駛近,王二狗被那位婦人使勁拉拽着,也跟着人群一同跪伏下去,他掙扎幾下,轉頭對上自己娘親肅穆的神色,便讓他明白了,現在可不是容得自己胡鬧的時候,不然回去一頓收拾定然是免不了。

“娘,我們憑什麼要跪?後街的富貴人家全都不是啥好東西!”王二狗語氣里滿滿地都是心不甘情不願,顯然他還在為上次後街那些千金少爺仗勢欺人的行為,心生氣憤!他一想到就連對質時,那些少爺口中儘是一番顛倒是非的說辭!更是耿耿於懷!

“狗兒,住口!”婦人對這自己親生骨血沒有絲毫留情,狠狠一巴掌,打得王大俠是暈頭轉向,心裏也愈發不甘起來,他作勢就要起身!引來周圍人們嗤之以鼻的咒罵,還有不善的目光。這一處不安的騷動,便又也很快就也引起了戍衛在馬車兩側隨行侍衛的注意,抽刀駐馬,緩緩而行的華麗馬架便停在了中街之上,其中一位侍衛高聲怒喝。

“竟敢口出忤逆之言!”

“是王家那小子!良心讓狗吃了!”

“就是王二狗,他敢說姜氏皇族也不是啥好東西!”

“我也聽到了!就是他說的!”

場面一下變得不可收拾,人群儘是對自家詆毀與謾罵!礙於姜氏尊駕在前,依舊各自跪伏在原地,要不然怕是早就都上手了!王二狗也沒想到自己剛剛無心一句話,竟然惹來了人群這麼大的激憤,不安的向自己身側娘親投去不解與期望的目光,被此起彼伏的聲浪淹沒的婦人,悍然出聲。

“胡說八道!誰不知道,我孩兒他爹曾一直跟着老御南王東征西戰!更是新御南王銀麟鐵騎中領頭先鋒!一生忠肝義膽!”

眾人皆是一片默然,無人再出聲,皆啞口無言!誰不明白,那位新御南王是為何而死?那五千銀麟鐵騎如今是連一騎都不剩了啊!能跪伏在此地的誰人不是追隨兩任新老御南王遷徙到這裏?為何安陵鎮落戶的大多都是老弱婦孺?長陵城一夜間易主,最開始只不過是外戚中毫無權勢的呈寶王出言聯合幾位王朝重臣的朝堂諫言!最後變成了直接衍變成血淋淋的宮廷兵變!大晉姜文宗,身首異處於金殿之上!現在想想還是不由得寒從心起,懼從膽生!要不是還有這一部分世家豪門追隨御南王提前南下,又有誰人能逃過那一場血雨腥風?再後來,各道府各王爺紛紛舉兵而起直奔京,口中誅伐忤逆小人力保大晉天下安寧,心中誰人不是為了那一把看似至高無上的座椅!流民千里,漂浮遍野,又有誰真正理會過?韜光養晦多年,最為兵強馬壯的姬氏一族笑到最後又如何?是誰真正為風雨飄搖的大晉之民,抵擋了東蠻夷族的趁火打劫?如今自立為皇,坐擁天下的姬氏那時候又在幹什麼!

安陵鎮位於曾經大晉王朝最南的邊陲之地,原本也不過只是三十幾戶人家,依山伴水的小小一個村寨罷了,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通往外界還要先乘木筏過河,與大晉王朝官道相交互的也不過是一條只容兩人并行的泥濘小路。還不是隨着姜氏皇族御南王一脈,陸陸續續湧入諸多豪門世家,開山破土修橋鋪路,變成如今模樣!自從那原為一府巡牧的姬氏稱帝為皇,便開始先修築這一道圍護住整座小鎮的城牆,又隨着如今東晉姬氏皇族那道大赦天下的詔令,才停下修築,如今也不過兩三丈高!但也確實把整座安陵鎮入口包裹在其中,城牆上不論是箭樓,高低起伏的牆欄,引兵困敵的瓮城,都是按照關防險隘雄關所建造,不難看出是將這處,當做最後那困獸猶鬥的死戰之地。

或許是大晉三年內亂,瘡痍遍地的江山再經不起大戰,默許了曾經大晉姜氏皇族擁這一處”死地”自治,時局穩定了的近些年,才有了敢踏足於此行商來往的販夫走卒,演變為了在前街的上百花爭放的店家商鋪。而中街小門小戶絕大多都是隨行於大族豪門,為了遠離戰火,紛紛逃難辟禍的流民僕役,他們還都算幸運,戰火也真是到了南三郡便戛然而止!他們自搭宅院,或是把原本村寨的房舍擴建修善,這才在他們在一方亂世之中有了落腳之地。

翠綠山林之間隱隱而顯得亭台樓閣,錯落有致的密佈在山腰上,這便是不斷陸陸續續從得到訊息從四處投奔而來的那些豪門世家的居所!一條平整的青石板路隨山勢左右蜿蜒而上將一戶戶門府穿連在一起,一個個宅院便如一顆顆熟透的果實掛在同一條樹枝脈絡之上!除了最初願追隨於御南王的豪門士族之外,還有不少是那些在逐鹿之爭中落敗的家族!雖交匯間稍顯凌亂,但高低落差次序分明!細細數過去不過如之前小村寨的三十幾戶,但凡是知曉這部分豪門士族的一些過往!最低也是封疆裂土的一方豪強!

何為安陵鎮?安陵,安陵,安下長陵!安居於此根本就是曾經長陵城中半數以上的權貴世家豪族!就如同安落下了曾經大晉王朝的半壁江山!

“銀麟鐵騎...”羽郡主聽到這個消失了十幾年的軍伍名諱,不自覺地喃喃起來。

“姑姑,你說什麼?”從來沒人跟提起過這些往事,姜花語她自然不知,繼而發問道。

“語兒,銀麟鐵騎都是曾經你爹的麾下親信精銳!”羽郡主猛然起身就要邁出車廂,猶豫再三,還是照實對她講述道。

“呂刑之,你一會兒帶人把剩下的東西都給那戶人家送去!”她下馬車之時小聲對身側戍衛侍衛叮囑道。

而後羽郡主帶着姜花語在侍衛簇擁下,立於人群之前,高聲開口道:“如今只有跟大家一樣落戶於此的姜氏一族,早已不再是那大晉王朝的皇族,你們不用跪!都起吧!”

羽郡主聲音不大,但也足矣讓在場之眾能聽得清楚,但沒有一個人肯起身,都眼巴巴的看着這兩道倩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她怎麼會說出這樣一番話?那曾經大晉王朝尊貴的姜氏皇族,終是從雲端跌落在地!雖然不是粉身碎骨那也差不離了,曾經便是號令一個王朝的主宰,現在的那些所謂的詔令或許只在周遭幾個小村寨小城鎮有幾分信服力吧?

“如今是由姬氏皇族所立的東晉王朝治國安邦,各地修生養息興旺之勢漸起,想來天下肯定是比大晉當年內憂外患的亂局好多了!所以今後不會限制因為亂局流落到此諸位去留,我姜氏也沒有要起什麼復辟的心思,有志之士若是想為這天下黎明眾生謀福祉,或是為了各自今後能有一個錦繡前程,儘管去吧!都起吧!”

這輕飄飄地一句就彷彿是解開了封禁着的枷鎖的,就連羽郡主身側侍衛皆是一片嘩然,羽郡主自然也注意到他們的異樣,又補充道。

“自然包括你們,要是想走的誰也不會阻攔你們,府上自會為你們備好一份盤纏!”

“誓死盡忠!”

“要我等離去,那只有一個方法那便是死!”

她雙眸凌厲掃過一周,隨着身側這幾名單膝跪地,忠心不改的親衛,其餘侍衛也都一個個跪伏在地上,自然而越往後反應的侍衛,他們心中的越是有千萬分猶疑!姜花語也被身側親衛一聲聲不斷的奮勇的之語,深深折服!羽郡主真想這麼做嗎?或者說是姜氏一族真想這麼做嗎?如今山河社稷形勢變化莫測,雖然遠在萬里之外的安陵鎮,姜氏一族早就是騎虎難下!

豪門士族間只有同吃苦,哪能同享樂?早在東晉初立,後街的幾家士族表現出那要去焦急站隊的蠢蠢欲動,她如何看不到?後來姬氏一族止兵於南三郡,出詔令大赦天下,一部分後街士族更是藉著商貿來往與新朝新君新權貴眉來眼去!現在更是過分,若不是她發現語兒這位親侄女偷偷在房裏給臉上抹葯,簡直是被人連被欺負到頭上了!還素然不知!那負責暗中保護的侍衛竟也是欺上瞞下,未曾稟報!局勢發展至此,她如何不能不起疑心?如何不驚心?曾經大晉王朝的御南王,也就是自己父王!拖着傷勢還能硬撐幾年?等着原本就不怎麼堅固的脆弱聯盟漸漸從內向外分崩離析,還不如順水推舟將這一道封禁由自己親手揭開的好一些!至少不會遭來將來不必要的記恨埋怨...

但話又講回來,姜氏即便沒落了!那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帶着姜花語一同出現在人群面前這一番舉措,又何嘗不是告誡姓封的那一戶人家不要再裝聾作啞?警告那些企圖在姜氏一族背後開刀,去給新主子獻媚的無言的警告!

“都起吧!呂刑之,掉頭去前街!”羽郡主抬了抬手,隨後便這位親衛說道。

這位姓呂的親衛隨羽郡主的凌厲的眼色,回首打量着身後那幾位來自後街所屬各個士族的年輕人,手中攥着刀柄也不由得暗暗握緊了幾分,不知他心中又盤算起什麼。對於發生這樣突然的變故,不少對自家頗為忠心的僕役急忙跑回去給東家彙報,聚集的人群也在羽郡主演說之後,好像那些曾經極為注重姜氏一族動向的敬畏眼神和舉措都變成一場表演,一下子連那一顆感激之心也由內到外真的散掉了!陸陸續續開始有人不分先後的離去,但還是不乏一小部分忠心之士,久久不願起身。

“你爹,王小亮!是曾經大晉御南王,銀鱗鐵騎的先鋒!他死了!是為了南三郡這幾百萬人不受外族奴役的苦難而死!是一位真英雄!我這些年何嘗不曾埋怨過他,丟下我們孤兒寡母!”婦人自然能感受到周圍漸漸稀少如鳥獸作散的人群,她望向馬架離去的方向,對自己親生骨血緩緩道出是非曲直。

“娘,我知道了,你快起來吧!”王二狗拉着身邊的婦人緩緩起身,替她拍打着滿是塵土的衣裙,說道。

“狗兒,這世道是真變了啊!但是一個人的良知本心不能變啊!娘要你記住,大晉的姜氏不論如何一直都是天下的恩人,更是是我們王家的大恩人!”婦人揉了揉被自己扇紅的臉頰,擦乾上面的淚痕對他堅定地說道。

“狗兒,記住了!”王二狗攙扶着婦人往自家的方向的槐木巷走去,他狠狠點了點頭,說道。

不一會兒,這架屬於姜氏的馬車行駛至了前街,那些歷經了中街上那一幕場面的僕役,一路小跑帶回了消息,而各家商鋪的掌柜僕役早早列於各自門口候着了!那一夜長陵城兵變之前,老的御南王帶着追隨他的士族豪門離京都,千丈長蛇般的隨行車馬輜重無數,皇室王族陣仗開道出行,最為鼎盛之時的姜氏皇族誰能知道他們到底坐擁了多少財富?姬氏一族的最初自立為皇建立東晉王朝後幾年,面對不時各地發生的天災人禍,給予各郡府城鎮的賑災之款,據說姬氏一族把幾輩人積攢起的錢財都填補進去了,還是不夠!所以傳言,御南王南下之時,早把長陵城聚積的千年王朝的所有的財富都一同帶走了!如今有這樣的雄厚財富的姜氏嫡系親自出門採買物件,那手筆能小了?各個站在各自店鋪門口的那個不是翹首以盼,希望這天大的買賣能進了自家口袋!

“錦花?”馬架停穩之後,姜花語隨羽郡主下車入了門匾上寫着這兩個字的一家鋪子,等真的踏入了鋪子裏,姜花語心中疑問就更大了,自己姑姑她還能不清楚嘛!她身着的一套羽衣,除了一件冬日會多加一襲披在脖頸上的毛絨襯肩外,樣式是從來沒變過的,怎麼突然會對其他的樣式衣服起了興趣?

羽郡主來到此處自然不是來買什麼錦衣華服的,只是偶然聽父王說起過,這家鋪子的東家胡氏一族,早在姬氏兵至南三郡之時,私下早早就投了敵,兩面下注!草隨風吹!可不就是說的他們嘛!

“羽郡主,有瞧上眼的,儘管拿去!”面容肥大的錦衣鋪子的掌柜,笑嘻嘻地說道。

“就是,瞧着鋪子不錯!”羽郡主冷冷地說道,而這位面容肥大的掌柜這才感覺到哪裏不對,心生機警,準備小心應付!

“那您可得去跟胡家商量,小人可做不得主啊!”有豪門士族在背後撐腰說話底氣也自然是不同的,雖然身躬謙卑,語氣里透出不容質態度。

“真是被人看扁了啊。”

羽郡主不再說話,帶着姜花語又走入了下一家商鋪,這一戶有着胡氏家族背景的“錦衣”牌匾的商鋪,被隨她入內的侍衛把這一戶門臉的大小掌柜家眷僕役一眾,稀稀落落十幾口人被,橫刀在頸,盡數被驅逐出了小鎮,將東西搜刮殆盡,鋪子隨即便被貼上封條!

就這樣一家又一家,一戶接着一戶,竟連打包收拾行囊包袱的時間都不給,一下就從小鎮攆出去了十幾家商鋪,起初還以為是天降洪福,憑藉自家精美的手工技藝,若與姜氏一族有了貿易來往怎麼都能大賺一筆!就在驅逐去一兩家商戶之時,還在心中譏笑對家,調教的什麼下人?惹得那位羽郡主不高興了吧?同時又在暗自欣喜,這天大的機會看樣子像是能落在自家頭上了!可一家又一家無一例外,盡數被趕出了安陵鎮,這分明是飛來橫禍嘛!能看出些苗頭的眼疾手快趕緊關門大吉!妄想逃過一劫!他們還是低估了羽郡主鐵血的決心。姜花語跟着羽郡主隨馬車返回後街宅院,這些消息才漸漸傳入了各自背後真正東家的豪門世家,可面對如今的姜氏所作作為,他們心中更是敢怒而不敢言啊!

“淮陽王氏,在嗎?”

天色漸暗,但乍一看,還是能認出正是跟着羽郡主身邊的親衛,剛才他也算是狠狠為跟隨大半生的主家出了幾分氣,心情大好!依舊不忘羽郡主囑託,帶着一車的大小物件來到了槐木巷,敲響了王二狗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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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起且聽風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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