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陽光燦爛的日子
考試完畢已經接近傍晚,李勝馗搖醒趴在桌上睡着的叮噹。幾個老師還在旁邊嘀嘀咕咕,花樣繁多的半天考試讓他們越發看不懂這孩子的深淺。理科不錯,數學、物理、化學直達初三水平;文科類英語詞彙量大但語法薄弱,語文基礎不行但作文很有特色。他們不知道胡漢森工作后才猛攻洋文,反正只要詞彙量夠老外一樣聽得懂。
彭老頭看見事情基本解決發話:“三班的班主任杜老師家裏出點事,後天才能上班,洪老師明天暫代一天。”
李勝馗的測試影響了老師吃飯,彭老頭毅然決定請大夥下館子。“沒福氣,老婆在家等呢。”說著話的洪摩爾遺憾的看着他,大有能否折現的意思,彭老頭哼了哼率先走了。
“我和你一樣,老婆等夜歸人呢。”收拾東西的關老師冰冷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幸虧她習慣我這樣早出晚歸。”
睡眼朦朧的叮噹打着呵欠拉着李勝馗的衣服,喧鬧的校園經過白天的熱鬧后復歸寧靜,打斷蟈蟈鳴叫的只有老師們小聲說話聲。
正對校門的是一條被稱為“貪吃”的街,專門賺學生錢的小賣部和蒼蠅館子隨着新學期到來陸續開張。經過校門口的保衛室時,李勝馗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棵雪松樹下。
“媽媽。”他輕輕的叫道。
叮噹嘀咕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想媽媽啦?咦,真是姑姑。”
李勝馗聽着門房大爺對彭老頭解釋:“我讓這位閨女進去找你們來着,也讓她進來坐,她不肯呀,就這麼站在外面。”
穿着藍色工作服的小惠慢慢走過來,彭老頭急忙說道:“馗馗媽媽,不好意思啊,測試成績忘記了時間。”
看一眼兒子的小惠拘謹說道:“我只是來看看,怕影響你們。”
叮噹粘蟲一樣靠着小惠,她搖着姑姑的手:“姑,你來多久?”
門房大爺快嘴說道:“她站了快兩小時。”
第二天天氣不是很好,悶熱難當。李勝馗和叮噹到學校的時候看見更多的學生,今天是老生報道的日子。
初一。三班教室里大部分學生已經提前到了,認識的和不認識的同學相互扎堆說笑。叮噹知道弟弟的習慣,她扔下他加入一群女生中嘰嘰喳喳的擺話聊天,李勝馗隨便找個座位坐下趴在桌上開始養神。
原以為是竹竿洪摩爾代理班主任,結果鈴聲響后,一位老太太走進教室,她衣袖上的黑紗特別明顯。
“請同學們安靜,課桌上有你們的名字,大家按名字入坐。”
教室里嘻嘻嘩嘩翻動桌椅板凳的聲音不絕於耳,李勝馗找到貼了自己名字的座位坐下后才發現,同桌的不是姐姐叮噹,而是楊嘉尹,坐在另外一排的叮噹咬牙切齒氣憤呢。而在6小,金海燕發現那個看過自己月亮的傢伙不再是同桌,她坐在座位上木楞楞盯着賀老師蠕動的嘴,卻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我姓杜,以後是三班的班主任兼教歷史。”老太太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幾個字:團結友愛,學習進步,“這就是我對大家的要求。”
既然排好了座位,發新書是第二個程序,幾名熱心同學屁顛屁顛跟着杜老師去領書。老貓前腳離開,老鼠們立刻猖狂。叮噹跑到李勝馗面前小聲說道:“知道杜老師為啥帶黑紗不?”面帶神秘的叮噹沒有聽到李勝馗的追問,甚至端坐的楊嘉尹也沒有任何感興趣的反映。
兩個木頭人,叮噹只有老老實實說道:“上個星期班主任的兒子才死了!”李勝馗趴在桌上閉上眼睛,又是死人。
叮噹一甩頭髮:“被你們氣死了。”她在李勝馗臉上擰了一把回自己的位子,傍邊幾位同學目瞪口呆,公共場所打鬧哦。
課本發下來了,清新的油墨味兒衝到鼻子裏勾起李勝馗關於上輩子的一些零碎回憶。每次拿到新課本回家第一件事情找報紙掛歷認認真真包好書,規規矩矩寫上自己的大名,這種課本情緣直到高二輟學一古腦把積攢的書全賣光。
他打開語文書,用鋼筆在第一頁唰唰寫下一排字:攜汝手,持子相守,白頭!
楊嘉尹瞄到他寫的話,很奇怪的看他一眼,什麼相守啊白頭啊,小小年紀不學好。
其實李勝馗也搞不明白為什麼寫上不倫不類的一句,心口裏有些感觸總想萌芽生長,妄圖能成為大樹。同時一種直覺告訴他,一旦放任情感蔓延,不會是盛開的花朵而將是步入地獄的台階。
杜老師指定的班長是一名男生,牛高馬大的人長得到是挺憨厚,不知道是不是面帶豬像心裏亮堂那種,因其動作模樣人送外號“大叔”。杜老師顯然不指望新同學們能毛遂自薦,在她安排下,其餘的班級政府要員名額很快被瓜分一空。叮噹如願的當上文體委員,楊嘉尹居然是班上入校成績最高的一個,於是乎光榮就任學習委員。依舊平民的李勝馗看着楊嘉尹冷漠的表情,想着第一個被免職的高官非她莫屬。
“同學們,在這秋高氣爽的日子裏,我們迎來一個新學年的開始……”
站在大操場上的學生聽着彭老頭聲嘶力竭的吼聲都暗生同情,開學典禮前運送行道樹的貨車掛斷學校門口的電線,老頭只能運動氣功喊話。
彭老頭畢竟上了年紀,才吼出開頭幾個字嗓子眼象是被人用大圖釘一陣狂插,破銅爛鐵的聲音中不時夾雜着類似大內總管的變音,離他最近的教導主任實在忍受不了,借口找電力局修電線乘機溜走。站在台上的彭老頭終於放棄最後的拼搏,把厚厚的一疊紙放進口袋。可憐啊
,琢磨整晚的講話稿就這樣廢棄。
在學生歡欣竊喜中,一中最短暫的一屆開學典禮結束,五分之一的學生決定給貨車司機送感謝信,餘下的學生揣測怎樣才能弄斷電線,不少同學開始沿着電線的走勢詳加勘測。
“咳咳,汪老師,明天拿錢去買一台小發電機回來,咳咳,還有,下星期加開一個全校迎新生豎新風大會。”彭老頭不斷朝茶杯扔進胖大海,稿子絕對不能作廢。
紅衣少女的紅裙子開滿了校園,少女們抓住夏天的尾巴力圖把青春詮釋得更完美,可惜同年齡的男生下了課就跑出去玩男孩子的遊戲,全然不知道他們正在錯過最純潔的時代。
叮噹喜歡現在的學校,她可以安排同學寫黑板報,甚至在杜老師首肯下讓有興趣的同學溜進音樂室撥弄鋼琴。琴鍵發出不成調的“叮噹”聲象是她的叮噹小名,彷彿蚱蜢在水面輕輕的一點躍入草叢。她還喜歡下課後扎堆聊天,在6小本來就認識的女同學們經過一次考試經過一個假期似乎一下長大,她們會看着某個男同學發出自己也不知道含義的笑聲。
是誰的紅領巾在飛?課桌上沒有了三八線,沒有了打小報告的漢奸,新學校新環境,一切都是新的。
不過還是有考試,叮噹害怕考試,她明明知道能考出不錯的成績但她還是害怕考試。知道她這個心理的李勝馗以前會近乎神奇的猜測每一次考試題目,她只要做完會立即交卷絕不檢查。其實,叮噹害怕的是靜悄悄壓抑的教室,害怕那種死氣沉沉緊張的氣氛。
聽馗馗說過,高鼻子老外可以在教室外上課,真是羨慕。
初一三班看來羨慕老外的人不少,下課鈴還沒結束教室只剩有兩個人,一個是看書的楊嘉尹,另一個當然是她的同桌,進校沒多久便有“睡神”稱號的李勝馗。幸虧胡漢森與李勝馗有了初步融合,加上被封鎖的情感不需要往日那樣多精神支持,他才不會在上正課睡覺。
李勝馗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同桌楊嘉尹一本正經拿着數學書畫畫算算,悶熱的天氣在她臉上烤出一層毛茸茸的汗粒,看得出穿了圓領無袖的小汗衫還是難耐酷熱。楊嘉尹的身體朝前,酸漲的右手放下鋼筆。斜着臉的李勝馗湊巧透過女孩的袖口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
沒有正式發育的女孩渾然不知道同桌的臉漲紅如猴子屁股,她的心思仍停留在解題的快樂中。都說認真的人最可貴,在楊嘉尹身上還能加上一句,認真的人很可愛。
下午的陽光被窗戶反射進教室,透明的光線照耀出無數點點斑斑的白色灰塵,光線也照着坐姿端正的女孩。透過光線,她臉上的汗毛清晰可見,透過光線,她那小小的小花蕾如同清明的露水,把一種說不清到不明的情結撒到李勝馗心裏。
李勝馗閉上眼睛,緊貼課桌的耳朵聽到轟隆隆岩漿滾動的聲音,還有鋼筆在紙上划動發出細細清脆的聲音,他逐漸的平靜,控制不去想剛才看見的畫面。世故的冷漠壓住朦朧的衝動,暫時不用打碎的寧靜如歌行板般溫馨,在這片陽光燦爛的日子裏,所有萌芽的**都有青澀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