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桃夕寺
往事一幕幕在阿仙眼前掠過,來到人間已經幾十載,她原本以為自己早已忘了那段不堪的回憶。可一經回想,絕望無助的過往歷歷在目,彷彿昨日之事,讓她心有餘悸。
阿仙努力讓自己從回憶中抽離,對着成神說,“講到這裏,你能明白我是誰嗎?”
成神看着阿仙,他那一聞千悟明若觀火的悟性此刻彰顯的淋漓盡致,一念之間便已通透,“業朝仙士梁塵發現了妖域並傳去修行之道,隨行的船夫姜家兩兄弟大難不死,其後人以壓歲傳承重回人間。而你是被歲網的獵妖人從妖域捕獲的歲妖,在跳海生死存亡之際,被姜家後人所救。”
阿仙甚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成神心領神會收起青銅桑葉,拿出行囊里的水壺,前者對成神這般恐怖的悟性讚嘆不已,“這故事我說的口乾舌燥,怎麼到你嘴裏,短短几句就如此清晰,成神,等你學仙法的時候,肯定一日千里。”
成神將水壺遞與阿仙飲之,謙虛道,“是阿仙姐姐教得好。”
“哈哈!”阿仙也不再長篇大論,“姜家後人更喜歡我們稱之壓歲大人,他們從業朝至今,隱秘在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我被壓歲大人買下后,就一直待在一處名叫花寺的小鎮,幾十年如一日的讀書修道。”
“在那座懸崖上的宅院裏,除了我和青禾,還有其他五位歲妖。前些日子,壓歲大人讓我們各自前往劍州十城尋劍。我原以為是尋覓什麼前朝的古劍用來珍藏,但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
一旁的成神好像也明白了壓歲為什麼讓阿雪等妖去劍州尋劍了,姜家後人皆是人族和歲妖的後裔,雖然擁有三百年的壽命,但是天生閉竅,無法修行。
而剛才在溫湖鎮,他們親眼所見那身為凡夫俗子的方月得夢中之劍后,竟如同白日飛升,成了劍平方府的仙士,只是不知那方月得劍之後是何境界!?
阿仙接下所言與成神心中所想幾乎一致,“成神,你是否還記得我曾給你講解仙法時,提及的福緣仙法?”
“嗯。”成神記得,“福緣仙法中的福緣二字取自仙器中的福緣仙器,後者又被稱作神兵。”
“阿仙姐姐,你是說,江忘旅以及方月夢中藏劍,皆是福緣仙器!”成神將一切理通,這個世界真是不可思議,“仔細回想,江忘旅之所以能劍飲桑湖,是因為其手持天地神兵,想必方月劍平方府亦是如此。”
“阿仙姐姐,福緣仙器如此厲害?”成神還是不明白,一柄劍為何能讓人脫胎換骨?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阿仙又喝了口水,“事不宜遲,阿仙姐姐這就帶你去夕湖尋覓一番,若是能找到幾柄福緣仙器,咱們一人一劍,就什麼都知道了!”
成神跟上阿仙腳步,不由心想,如果天下三千座羽閣無數仙士知曉此事,誰還會披星戴月十年一日的苦修呢?那時候想必仙士之間會為一柄福緣仙器而爭鬥的你死我活!
成神念到此處,不敢再想,心裏敲定主意,這些事只能爛在肚子裏,否則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的同時,大昶將會天下大亂。
正如阿仙的玩笑所言,夕湖藏劍神兵名曰寺夜,藏於茫茫夜色。
十湖郡的氣候一年四季都很溫暖,冬天名存實亡,尤其是四季之中春夏兩季,一個來的極早,一個走的極晚。
成神阿仙兩人迎着午後的陽光,離夕湖鎮越來越近。書上說,夕湖鎮在十湖郡中最家喻戶曉的是那座天教的桃夕寺,香火鼎盛,前來求緣百姓車水馬龍。
成神懷中那顆常寶贈與的祈願石,便是常母身懷常寶之時,於桃夕寺拜神所得。
天教作為大昶正教、天教、羽閣三大千年宗門之一,與正教齊名,流芳百世。前者以神靈,後者以聖學。
在大昶,天教又名天寺,以天人合一為教義。《上天經》中記載,天地之初便有四十八寺,供奉着天外天三千六百神靈;《下天經》中記載,天上有四千八百條星河,每座星河由數千萬顆天星組成,星河交錯天星運轉便是人間萬物的命運。
相傳亦有《中天經》,但早已失傳。
天教典藏以上下天經為骨,經過幾千年的發展、後人編纂及補充的各位神靈典傳浩如煙海,這些書籍統稱為天書。
夕湖鎮的桃夕寺是昶明年間近千座天寺之一,供奉着三位神靈,其一曰云婠,祥雲送情之神,其二曰來生,三生情緣之神,其三曰桃君,有求必應之神。
佔地僅有半畝的桃夕寺坐落在夕湖鎮北的夕湖湖畔,建寺數百年來,以姻緣婚配最為出名。
臨近傍晚,來到夕湖鎮的成神和阿仙站在桃夕寺前,打量着這座和書上記載截然相反的天寺。
之所以說截然相反,是因為阿仙眼前這座桃夕寺門可羅雀,一個人影都沒有,哪有書上說的那般熱鬧景象?
這是成神第一次見到天寺的存在,他站在百磴的石階之前,仰望着那建在離地十丈之上的建築群落。桃夕寺正正方方的地基由萬鈞青色礫石鑄成,其上亭台閣樓層層而起,直指天幕。
飽讀萬卷書的阿仙帶着疑惑為成神一一講解,先是讓其回身瞧這建寺而立的天寺碑亭。天寺碑亭往往與天寺寺門相望而建,採用磚石為基,榫卯封頂,飛檐斗拱,上面一磚一瓦皆刻有天書典藏。
天寺碑亭除了用來記載桃夕寺數百年來的風風雨雨的碑面之外,其餘三面各有石盤而掛,石盤之上刻有本寺供奉神靈所對應的天上星河,亭頂還立有鎏金寶塔。
成神面前這座天寺碑亭,上面的斗拱榫卯斑駁不堪,朱漆零落,只有那直指蒼穹的鎏金寶塔還殘留一絲輝煌往事,天寺碑亭前有紅繩綿延而去,由下而上直連桃夕寺中的天運人寰塔。
堅韌的紅繩在天寺碑亭和桃夕寺之間畫出一條優美的弧線,時隔經年漸漸褪色,繩上每隔一丈便綴滿了青銅風鈴,隨着微風輕輕響起,瀰漫著歲月侵蝕的朝來暮去。
“什麼是天運人寰塔?”成神問道。
“天運人寰塔是天寺獨有的建築,一般建於天書閣后,用於觀星河、問氣運、閉天關的地方,最高九層。”阿仙指着桃夕寺說道,“這桃夕寺的天運人寰塔共有七層,我記得書上明明說此寺人山人海,俊男才女絡繹不絕,如今看去為何滿是荒涼?”
兩人拾級而上尋找答案,登階來到桃夕寺門前,數十丈高的八根庭柱立於門廊之下,碧瓦橫樑,飛檐高挑,無不展示着當年建造桃夕寺的工匠們巧奪天工的手藝,只是久未修葺,落出幾分破敗。
放眼望去,整座桃夕寺朱漆為基,青黛為綴,映於落日與殘霞之間,高聳而肅穆,讓人不由心生滄海一粟,渺若塵埃。
成神走在高高在上的門廊之下,仰望着雕樑畫棟,光影斑駁,他轉身一瞥,只見桃夕寺兩旁各立着兩座幾十丈山嶺般巨型高大的守衛石像,俯瞰人世栩栩如生。
沒等成神發問這又是何物,一位老者從內而外推開桃夕寺門,拿着蠟燭走了出來,老者看到成神阿仙兩人略微驚訝,沒有言語,搬出木梯而上,給門廊中央的那盞華燈點上燭火。
“兩位不是夕湖人氏吧?”老者收起木梯后才悠悠開口,“從何而來?又往哪去呀?”
成神看向阿仙,這兩天一直和野魅打交道的他心想這老者會不會也是野魅?只聽阿仙對老者說道,“從月湖而來。”
“怪不得。”老者念叨着催促兩人離開,轉身便回,“若你們是來拜神祈願的,請回吧,桃夕寺早就沒人來拜神祈願了。”
“我們不拜神祈願。書上明明說夕湖鎮的桃夕寺門庭若市,熙熙攘攘,為何如今這般模樣?”阿仙着實不解,她對着老者的背影問道。
老者聞言腳步一頓,喃喃道,“熙熙攘攘...一晃至今,塵兒竟不見了十年了...”
“也罷,相逢是緣。”老者手持蠟燭轉身,邀請道,“天色已晚,兩位若是不嫌棄鄙寺,可借宿一晚。”
成神聽明白了,這老者定不是夕湖野魅,沒有任何戒備心的阿仙極為爽快,“好,但你得告訴我現在桃夕寺為什麼和書上說的不同。”
老者點點頭,“你若想聽,我便講給你。”
成神和阿仙踏入桃夕寺門,老者關上門領着兩人走在寺內。成神瞧去,樓殿之間,石燈盞盞,迎面而來便是一處水池。
阿仙一路繼續講解,“成神,這叫做洗心池,來天寺拜神祈願的人,首先要“存塵”,天人會給祈願之人一塊刻有天書的石頭,讓其握在手心;隨後來到洗心池,專門有人用樹枝蘸水撣在人們身前,叫做“洗心”。拜神祈願之人只有去塵洗心,方能面見天上神靈。”
“姑娘所言極是。”老者聽聞阿仙知道天寺的規矩,笑意微微。
阿仙繼續指着不同的建築說道,“神殿,供奉天教神靈塑身的地方;天問殿,可供天人們一起講經問書;天書閣,放置天書的地方,位於神殿後面。”
老者帶着兩人在一處院落前停下腳步,成神抬頭看向院門牌匾,上書“入寐院”,阿仙指了指老者,“入寐院,他們天人睡覺的地方,一般位於神殿右側。”
年近古稀的元修天人輕輕喚道,“程天人,桃夕寺今日來了兩位客人,借宿一晚。”,話音未落,成神看到入寐院中有盞燈火下的身影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