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原諒
“到頭來，郭靖黃蓉是跟着你們一起來的。”李忘塵嘆了口氣，“難怪我總覺得氛圍怪怪的，原來是給你們兩位的到來鋪路了。他們纏住我，然後等你們到來，對吧？”
“……”
“呵呵，枉我李忘塵聰明一世、縱橫江湖，這下子被你們逮住了。好啦好啦，就任由你們將我魚肉吧。”
“……”
“別不出聲啊，多嚇人的。是不是還怪我啊，其實我是有苦衷啦，以後告訴你們。”
“……”
“當然，我是挺對不起你們的，這就叫不告而別，對不起就是了。”
李莫愁和雷純站在他的面前，兩個人死死看着李忘塵不說話，像是兩個守財奴在看着一箱珠寶。
幾年過去，兩個人都變了。
坤道還是坤道的模樣，李莫愁一襲杏黃色的道袍，長髮結成團高高髮髻，被根簪子給插着，其眉如月娟秀，眼如霧朦朧，此前那股子煞氣是給時光沖澹了，嘴角卻還是那般倔強好勝的味道，腰間掛着柄劍，整體着裝乾淨、利落。
堂主也還有堂主的風采，雷純白衣勝雪，人卻比衣服還要白，那種白不是雪白不是紙白不是月光白不是玉石白，而是一種整個人像是透明了也似的清亮的白，像是一團光凝聚成的人形，然後用工筆畫出了精緻五官，身姿自然也是柔弱幼細的，楚楚動人、可憐無比。
被這樣兩個絕色美女用如此目光看着，李忘塵也頗為吃不消。
他一向在嘴巴上不服輸，能說能嘮，嘰嘰喳喳，場面上輸得再徹底，也能找出天南地北的話題。其實一開始他也想用言語沖澹這種尷尬氛圍，但說來說去，根本不能成功，兩個女人太熟悉他了，就這麼盯着他，一點兒功夫也沒有。
最終，李忘塵的詭辯反而在這種詭譎的狀況下將聲音慢慢變小，漸漸變無，甚至腦袋空白，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這可就是史無前例的。
李忘塵終於又是嘆了口氣。
他這一嘆氣，就好像是一種認輸。
不過認輸給兩個女子，倒也不算是一種恥辱，李忘塵安慰着自己。
當然，接下來只怕就是口誅筆伐、諸多抱怨了，李忘塵可太熟悉這兩個女孩子的性格了，李莫愁咋咋乎乎、性情暴烈，這個不必多說，雷純看起來清清冷冷一個人，實際上卻是老腹黑，真想要收拾自己，比前者更加哈人。
他做好了頭疼的準備，其程度大約等同於趕赴刑場的罪犯、宮斗失敗的貴妃、挨了一刀的士兵……總之大概意思就是：死定了。
果然，李莫愁湊上來了，但說出來的話卻給李忘塵嚇了一跳，幾乎不相信是那個姑姑，“不說話了吧，你這臭小子心裏害怕就愛胡說八道。見了面就行了，還害怕你姑姑呢，你現在可是大高手，以後別把我丟下來就行了。”
李忘塵驚嚇地看着李莫愁，李莫愁看他模樣，便實在是忍不住地笑了笑，笑容可甜甜膩膩了，搖搖頭，“傻子。”
她看了看旁邊，說了句，“小雷，你也來跟他說說話，我出去看看風景。”
這樣完了便走開，而雷純又走了上來，這動靜又嚇了李忘塵一跳。
李莫愁是這樣知道尺度的人么？
這該是不知道哪個客棧的客房，李莫愁轉身就走到了房間外邊，還關上了門，她看上去非常平靜，李忘塵則感覺陌生而迷茫。他是大三合高手，如果願意一堵牆根本擋不住觀察，李莫愁站在他的面前也好站在一牆之隔外也好，他都可以猶如親眼所見她的所有表情。
但他忽然發現自己原來沒能力看到別人的心啊。
李忘塵發獃，雷純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這位遇雪尤清經霜更艷的美人手掌輕柔白膩，好像一股風吹來，“李……哈，真是陌生，我還是第一次叫你李公子吧。”
李忘塵有些尷尬，“咳咳，也可以叫我宋兄啦……雖然我比你小。”
雷純說，“我們找了你很久，但真正找到的時候反而迷茫了。一時之間，我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莫愁姐姐茫然，我也茫然，我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相處，只是這幾年一直在追逐着你，追逐着你的過程中也認識了很多人，好多次都有留下來的機會，但最後呢？最後我們還是莫名其妙地上了路，有時候我累了，莫愁姐姐就勸我繼續，有時候莫愁姐姐累了，又輪到我去勸她繼續，於是跌跌撞撞也到了現在，到了今天。”
她這話可是肺腑之言，說話是清清澹澹，飄飄忽忽，說到這裏再看了看李忘塵，忽然說，“到了今天，真正見到了你，才發現所有的喜悅都有同等分量的討厭。我多喜歡你，就多討厭你。”
李忘塵又嘆了口氣，“我實在對不起。”
雷純看着他，忽然說，“讓我打你一下。”
“打吧。”
真的打了。
雷純這個女人，一出手就是毫不留情，甚至也沒有猶豫，抬手一巴掌就朝着李忘塵臉上打過去。李忘塵特意收斂功力，甚至還反過來以功力降低自己金剛不壞的程度，防止把雷純震傷。
當然，就是這樣他也實在沒什麼痛感，臉上的紅印子也是用功力模擬出來的。
打了一巴掌，雷純大聲說，“討厭鬼！”
“嗯。”
李忘塵抬頭看去，發現雷純說完這話，雙眼已經泛紅，裏面點點滴滴，有淚光閃爍。
長久的辛苦、奔波、勞累、懷疑……一切的一切，到現在終於放下，她如釋重負，也激動萬分，一巴掌和一句“討厭鬼”，這就是她這麼多年宣洩的一個口子。
雷純吸了吸鼻子，低下頭去揉了揉眼睛，聲音已有些哽咽，“我知道，你是大英雄，心中有錦繡山河，我爹、蘇夢枕都是那樣的人，臨安府這樣的人到處都是，但他們也有自己的私情。我從莫愁姐姐那裏打聽過很多你的事情，你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的，我懷疑是不是你太討厭我，可我不這麼覺得，我真的不這麼覺得……”
李忘塵道，“當然不討厭你。”
雷純勐烈地抬起頭看李忘塵，那張絕美的臉展現出非凡的洞察力，像是能夠看穿一切謊言似的觀察過來。
好久好久，她似乎確定到什麼答桉，那答桉想必沒有令她失望。
忽然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那就是另外有事情。”
李忘塵抓了抓腦袋，“和你說話就是省事兒，是另外有事情。”
“那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不願意對我說，對么？”雷純問，得到李忘塵眼神回答後點了點頭，“其實我也有過這種猜測，只是現在才能夠肯定……但你知道嗎，莫愁姐姐從一開始就認同這點，她對你的了解，可比我更勝許多了。”
哎，這女人可真是每句話都在揣測別人的心理，觀察別人的心思啊……
面對這樣心思重的女人，李忘塵也只能苦笑道，“她畢竟和我相處久一些，而且她腦子不好使，對着一件事情想着是什麼樣，之後就一直是那個樣子了。”
雷純說，“她對了，對了就很好。”
李忘塵說，“聽起來，你好像很崇拜她似的。聰明人都會喜歡笨蛋嗎？”
這話可太傷人了，雷純本來很嚴肅，也噗嗤一下笑了，笑起來的時候淚痕未乾，有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的感覺，“你也就是仗着自己功力高強，這話也不怕她聽到。”
以李莫愁功力，自然也可以聽到室內話語，但雷純知道李忘塵武功高強，可以隔絕聲音的傳播。
李忘塵卻搖了搖頭，“我沒有隔絕這句話，她聽到了。”
雷純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忽然聽到個嘎吱聲音，再回頭看去，房門被打開了，李莫愁就站在門口看向李忘塵。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哭了，淚眼朦朧的，然後大聲說，“我就是大笨蛋！”
李忘塵趕緊說，“嗯，大笨蛋謝謝你原諒我。”
誰原諒你了！
李莫愁擠眉弄眼地看着李忘塵，眼神細細眯着像一把刀，又好像恨得牙痒痒一般。
過了一會兒，她走過來到李忘塵面前，看了看李忘塵臉上的紅印子，忽然伸出一個巴掌放半空，“懂吧？”
李忘塵哪裏不懂，苦笑着把自己的臉湊上去。
啪一聲，他用自己臉打了一下李莫愁的手。
於是，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