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雲飛揚,天蠶變
剛才的一幕好似夢幻,似乎並沒有發生過。
巨大的山峰般的長刀如其忽然出現般,又忽然消失。舉目看去,泰山仍是那個泰山。
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有些駭人事迹的確發生過,是那般的真實無虛。
直到數個呼吸,已攀山數百丈后,走在一條無人山道之上,憐星忽然掙脫了李忘塵的手。
原來剛才在無意之間,兩個人已經牽上了手。
此時此刻她已滿臉通紅,無關羞澀,只是愧疚,因為自己的一時賭氣,已暴露了李忘塵的巨大底牌。
就算憐星再如何天真爛漫、不諳世事,在近期的相處,亦能感覺到李忘塵即將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放任邀月的變強與此事有關,解救自己同樣與此事有關。她從未從李忘塵的口裏聽過點滴相關事宜,卻可旁敲側擊察言觀色,知曉到其中隱藏着什麼利害關係。
所以,她做了錯事。
憐星以一種做了錯事的態度,攔住了李忘塵的去向。她瞪大了眼睛,臉上發紅,“小李,我,我,我……”
李忘塵給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自己牽她手的事情給人家惹怒了,“你要幹嘛?”
“我對不起你啊。”憐星說,一邊說還一邊把臉靠得賊近,“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什麼都願意給你做,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咱們是好朋友啊好朋友,你千萬別生我氣!”
原來是這麼回事?
李忘塵卻不說話,只是面無表情看着憐星。
憐星更加着急了,她慌亂無比,伸手去牽李忘塵的衣角,“你原諒我好不好嘛,你怎麼能這麼絕情呢,我都和姐姐關係尷尬了,這世上也就你這麼個朋友了……”
李忘塵仍不說話,只是往前走着。
他往前走,憐星也跟着過去,一邊跟着一邊辯解,但她平日裏何曾哀求過別人?就算是對着一向尊敬加害怕的邀月,也是安安靜靜地受困於人,絕無半點求饒的意思。
這次若不是實在自己做錯了,憐星實在也不願意向人哀求什麼。
但正因如此,她的哀求才這般的毫無技巧,來來回回都是那麼幾句話:強調自己不是故意的,強調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願意為自己做錯的事情付出云云……
只是說著說著,她終於發現李忘塵好似石頭一般,對自己的話毫無反應,終於是忍將不住,也不繼續跟着李忘塵了,只是當場大叫一聲,眼角溢出淚水來了,眼看就要哇哇大哭。
看到這副模樣,李忘塵可不敢再玩,趕緊道,“哎哎哎,我原諒你了。”
哭聲頓止。
兩眼發紅的憐星似梨花帶雨般的動人,足以令世上任何男人為之心神動搖,只是這幅窩囊模樣又足以把她的姐姐邀月給氣死。她看向李忘塵時,李忘塵也苦笑道,“你這麼看我,實在令我有種負罪感覺。”
憐星眼睛一亮,“是、是我錯了嘛……你能原諒我嗎?”
“當然不能。”李忘塵說,“因為我從來沒有責怪過你。”
也幸好他這話說得夠快,因而才能欣賞到憐星在一個呼吸間的精彩變臉。她先是失望得半死不活,而隨後又有希望得像是整張臉都在發光,短短時間內便體會到什麼叫欲仙欲死,等到反應過來,仍奇怪地看着李忘塵,“騙人,你剛才明明對我愛答不理。”
李忘塵想了想,決定還是說實話吧,“我一開始在想怎麼處理這事兒,但實際上也不是什麼大事,和接下來山上那些人說話,也遲早該展現出點東西才有話語權,是斬鐵草還是其他根本無所謂……”
憐星又瞪大了眼睛,李忘塵這曾經在她眼中受庇護的傢伙,現在已完全令她琢磨不透了,“你還有其他‘東西’?”
李忘塵可不接這話,“所以一開始對你我是有所忽視,但隨後嘛……嘿嘿,你說你對不起我之後,我就有點壞心思了。”李忘塵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着急的樣子而已。”
他說這話的時候,其實已做好了挨打挨罵的準備,但這確實是自己的惡作劇心態。
事實上也是這樣,本來李忘塵的心情不能說太好,但看到憐星着急又臉紅,臉紅又眼紅后,他還是多多少少快活了一些。
當然,這是拿人家當樂子,耍開心了,李忘塵也任打任罵,做好了心理準備。
只是出乎他預料的是,的確在一瞬間,憐星的臉色非常精彩,眼中是又急又怒又氣的光彩,但隨後這一切都收斂了起來,她很是平靜地看了李忘塵一眼,“原來是這樣啊,真拿你沒辦法,以後不準這樣了。”
她說完這番話,就越過了李忘塵,往前走去。
啊,這就結束啦?
李忘塵吃驚地看着憐星的背影,抓了抓腦袋,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了。女人心,海底針,就是光陰輪那複雜的武學機理,好像也比不過這女子的一顆心啊。
……
兩人一前一後,最終是來到了泰山頂峰上。
早有人在等候着他們了,在這其中最值得李忘塵注意的,並非最強的雲飛揚,不是最尊貴的大明皇帝,也不是最熟悉的東方不敗,而是曾經給過他恩惠的一個男人。
鐵膽神侯朱無視。
李忘塵一走上泰山玉皇峰頂,目光就看向了朱無視,正如朱無視也看向了他一般。
朱無視的目光像是兩根針,又尖又冷,刺了過來。
“你好,鐵膽神侯。”李忘塵卻視若無睹,笑着對朱無視打了個招呼,已帶着憐星走到了眾人身前,環顧了一下,對那身份氣質最佳、看上去養尊處優的白面中年人道,“聖上安康。”
中年人笑了笑,“免禮平身。”
其實李忘塵並未行禮,也沒有欠身,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不會做這種事情。但皇帝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他權當做李忘塵已行了禮欠了身。
當然,實際上李忘塵給武瞾行過半跪禮,武瞾的確有那個資格。
大明皇帝么,他的確深藏不露,可還遠遠不夠讓李忘塵重視。
“你總算來了。”東方不敗拍了拍手,“快快快,上來兩張椅子,這是咱們貴客,請吧。這位想必是憐星姑娘,你姐姐邀月的本事我見過,十分了不得,不知道什麼時候見見你的。”
雖然在場都是大明江湖上舉足輕重的人物,憐星到此倒也不怯場,點了點頭,安安穩穩坐在了椅子上,“教主讚譽了,我是鄉下村婦,小李帶我過來見見世面而已。”
李忘塵也坐了下來,和東方不敗點點頭后,再轉頭看向雲飛揚,面露奇異神色。
他和其他三個人都打過招呼,唯獨沒有給雲飛揚打招呼,現在還這樣直勾勾看着人家,的確是十分沒有禮貌的行為。但云飛揚並沒有發怒,他也只是平靜微笑着看向李忘塵,兩個人四目相對,彼此形成一種詭譎的平靜氛圍。
過了很久,李忘塵淡淡道,“雲前輩,初次見面,你好。”
“厲害的後生。”雲飛揚收回了目光,讚歎道,“我的天蠶變,可令自己達到空無境界,你在初次見到眾人的時候,眼中是沒有我的,甚至你的心裏也該忘掉我的存在才對。”
沒錯,這就是李忘塵沒有第一時間對雲飛揚打招呼的原因。
別說是他一個李忘塵,就是周圍的眾人,除去一個東方不敗外,朱無視和小皇帝都同時看不到、感覺不到、也記不住雲飛揚的存在,他們的思維裏面,武當根本就沒有派遣人來泰山玉皇峰。
剛才李忘塵看向的地方,對他們而言也只是一個空空如也之所在。
直到現在,雲飛揚出言點破此事,兩人只覺得駭然無比,對視一眼,都暗暗驚訝於雲飛揚這位武當自三豐真人下第一高手的威能。
當然,李忘塵能破解此法,就更讓他們驚訝萬分了。
憐星也臉色一變,剛才她還淡定自若,自認為大明江湖上自己和自己姐姐可縱橫捭闔,無人能治,再加上一個李忘塵,更應該橫行無忌,現在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的武學,與雲前輩的天蠶變有相通之處,是以在思維之中留下了本不該留下的痕迹。”
李忘塵實在不好意思說根本不是相通之處,而是他自己根本就會天蠶變,“我雖仍看不到雲前輩,記不得雲前輩,卻可循着這點痕迹,便知曉此地應該有一位‘雲飛揚’在場,只是我無法觀、無法感、無法知而已。但云前輩終究露了破綻,椅子的位置就是破綻,你獨擋武當一派,沒人和你齊坐,大家的會議空出了一大片,我料想那裏應該有人,應該有你。”
雲飛揚撫掌讚歎,“縝密的思維,後生可畏。剛才那一刀可着實恐怖得很,令我想到一位故人。等到會議結束,在下可能有些俗事要求教足下,煩請煩請、叨擾叨擾。”
然後他向皇帝點了點頭,示意自己這在場的第一高手,將話語權力讓渡給予這身份地位最高之人。
皇帝早已習慣這份被別人讓過來的權力,道一聲,“會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