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0治罪劉台

1130治罪劉台

第1039章1130治罪劉台

“那如何才能讓張師傅找回臉面?

難道真要處置劉台嗎?

太后說了,言官引言獲罪有違祖制。”

小皇帝繼續說道。

魏廣德聽到小皇帝這麼說,就樂了。

很顯然,不管是后宮裏那兩位太后,還是眼前這位小皇帝,雖然有維持皇權的覺悟,但卻根本沒懂的如何利用皇權,維護皇權。

感覺有點失敗。

是的,魏廣德此時內心就是這麼想的。

自己曾經教過小皇帝朝廷的權利架構,分析過其中運行的規則,但是顯然小皇帝只是了解了朝廷的運作,但是對更深層次的東西,卻是完全沒有思考過。

或許說,可能這樣的小皇帝才和他的實際年齡相符。

皇帝,哪裏能夠受什麼祖制的拖累。

所謂的祖制,其實都是由皇帝來制定的。

制定好,執行了,對以後的皇帝來說,那就是祖制。

說白了,維護皇權的前提下,根本就沒有一成不變的祖制。

這話文官可以說,用來反對皇帝想要制定,而百官都反對的政策。

但若是出自皇帝之口,那就不正常了。

這些只有隨着皇帝年齡增長和閱歷的增加,才會在某天忽然明白過來。

唯一例外的可能就是小皇帝的祖父,也就是嘉靖皇帝,因為在潛袛的時候並沒有接受朝中文臣的教導,完全是自己悟出來其中道理。

這也是他登基伊始就和朝中百官斗,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的緣故,因為他明白朝廷制度的本質是什麼。

如果交到百官手裏,在小時候就被教導要遵守祖制,並牢牢記在心裏,大禮議和之後一系列改革嘗試也就不會發生。

明朝從始至終都不重視藩王的教育,只對皇子教育關心有加,自然也沒人想到會遇到個早慧的嘉靖皇帝,還不按規則出牌。

“陛下還記得臣教過你的,朝廷權利的結構嗎?”

這些事兒,在魏廣德看來,就算他這個老師不電破,等上幾年,小皇帝也會自己悟出來。

雖然那時候小皇帝應該也會理解他們這些老師為什麼不把話說的直白點,但終究會不滿。

這就是為什麼歷朝歷代帝師在皇帝剛剛登基那幾年會有無限風光,但是往往幾年後就只能選擇致仕。

不僅是年齡大了的緣故,更多的還是皇帝已經覺察到老師教他們的東西太空洞,只會說些大道理,真正該教導的根本就不說。

魏廣德太年輕了,若是其間沒有風暴的話,他至少還能在朝堂上待個二十年,甚至更久。

不過魏廣德不會這麼做,到六十就會考慮自己身體情況,開始安排退休生活。

好吧,曾經他也是很羨慕那些滿六十歲就領社保的退休老頭的。

領着不菲的退休金,滿世界瀟洒。

“權利架構嗎?”

小皇帝略微思考就想到原來魏師傅教的東西,他把朝廷權利運行分為兩個部分,其實就是內外廷。

在魏廣德介紹中,皇權被他用內廷代指,外廷自然就說內閣及六部。

當初介紹時,魏廣德只是很簡略的提到科道的職責,不在外廷範圍內,並對外廷進行監督。

“內外廷?”

小皇帝小聲問道。

魏廣德點點頭,“可是陛下似乎忘記還有一塊。”

“是什麼?”

小皇帝詫異道。

“看來陛下是真的忘了。”

魏廣德淡淡笑道:“就是科道言官。”

“科道是監督外廷的,朕知道啊。”

小皇帝更驚訝了。

“可是,臣還說過,科道不在外廷範圍內,是獨立運行的。陛下或許是忘記了吧。”

魏廣德依舊保持笑容說道。

“朕記得。”

小皇帝沒有承認,因為他確實記得,只是沒怎麼上心。

魏廣德看看幾步外侍立的宮女太監,揮揮手讓他們先退下。

幾個宮女和內侍倒是聽令退了下去,可是兩名貼身太監卻有些遲疑,直到小皇帝不滿的瞪過去,他們才灰溜溜的離開,出了文華殿偏殿。

周圍沒人,魏廣德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又撒了水在書案上,在小皇帝驚訝的目光里,他伸手簪水快速在旁邊乾淨的書案上畫了三個圈,嘴裏喃喃道:“內廷、外廷還有科道,就是這三個圈。

外廷當初臣講的明白,而對於內廷就簡單很多,陛下以後會懂,不過現在貌似還是要說一說。

雖說是內廷,其實他代表的就是皇帝,是皇權。

皇權重,外廷權利就受限制越多,反之亦然。

現今陛下年幼,不便行使皇權,就是兩宮太後代管”

魏廣德這次比較詳細的把明朝權力架構和運行規則都和小皇帝說了一遍,小皇帝則在一邊結合他知道的進行印證,就是不斷點頭。

別覺得魏廣德給小皇帝說這些是不是對他將來行使“相權”不利,其實到小皇帝親政以後,這些東西都會被他搞明白,除非他是個糊塗皇帝。

可真如此,那也只能說張居正和他們這些皇帝講官的無能,教出一個無能之輩。

提前讓小皇帝對權力有了更清晰的認識,還會加重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別人不說而他魏廣德說了,最起碼問心無愧。

對這樣的大臣,其實起複都在皇帝一念之間。

“這兩個圈說完,剩下就是科道這個圈子。

儘管科道言官的品秩不高,但他們的地位極為突出,擁有廣泛而重大的職權,包括規諫皇帝、彈劾百司、糾察吏治等,形成了一股對朝堂的威懾力量。

嚴格說來,考成法好壞不說,但就六科對內閣負責這一條,其實就有違三方構架平衡.”

魏廣德並沒有因為對外廷可能不利就避而不談,而是直接了當說出其中深意。

等魏廣德說完,小皇帝皺眉思索好半天才遲疑着說道:“按魏師傅的說法,那劉台奏疏里的東西,似乎是對的?”

“不是對和錯的問題,先前我已經說了,科道對陛下負責,但陛下年幼,無法行使權力,是太後代行。

如果按照劉台的說法,這也是不行的,也是違反祖制的。

實際上就事論事,在內廷不能獨立行使權力的時候,外廷適當加強有利於朝廷穩定。在陛下還未親政前,現行的權力架構其實是對的。

而劉台的奏疏厲害就在於這點,他說的都是對的,可惜卻在危言聳聽,絲毫不顧及實際情況。”

魏廣德分析道,“若張師傅是在陛下親政的時候如此做,自然是大逆不道,可實際情況卻不是。

劉台之所以如此上奏,其實就是惱恨叔大兄之前申敕他的事兒。

遼東大捷本就不是巡按御史的功勞,自有巡撫和地方總兵官上報,他急吼吼報捷,就是心懷叵測,就是越權。

申敕,本就是正確無比。

即便在戰爭中他做了一些貢獻,但巡按御史的主要職責依舊是監察遼東地方官,當初的申敕讓他記恨在心。”

經過這幾天的了解,魏廣德其實還知道了別的一些事兒,只是實在不方便在小皇帝面前細說。

那就是劉台和之前遭遇處罰,被降職外放的御史傅應禎之間關係不錯,或者說御史傅應禎的想法也是劉台的想法。

當初傅應禎上奏,只說考成法的危害,請求皇帝廢止此法,並沒有彈劾張居正。

儘管政治理念不同,但還在張居正勉強能夠接受的範圍內。

雖然按他的脾氣,為了徹底貫徹執行考成法,張居正依舊沒有對傅應禎心慈手軟,但真實目的也是為了殺一儆百。

魏廣德出於老鄉的情面,出面和張居正協商斡旋,總算把人撈出來,只是外放,已經留夠了情面。

要知道,嚴懲傅應禎,目的之一就是防止類似事件發生。

可沒想到,最後還是發生了。

張居正內心裏肯定是對當初放過傅應禎感覺到後悔的,何況這次彈劾直指他本人,還是他的學生。

這些話,魏廣德自然不好說。

所以只能把責任都扣到劉台身上,讓他去承擔怒火。

就在這時,門外有小太監對門裏面喊道:“萬歲爺,剛剛司禮監的消息,首輔大人第三封致仕奏疏已經送到了。”

“什麼?”

小皇帝大驚失色。

之前張居正上奏陳情,反駁了劉台的奏疏后,雖然宮裏溫言寬慰,但張居正明顯沒有接受,一直留在府中閉門不出。

即便宮裏連續下旨賞賜,但是幾天後,張居正還是上了第一封致仕奏疏。

奏疏呈上,小皇帝和太后宣召張居正,朱翊鈞表示並不相信劉台所彈劾的話,還要懲治劉台給他出氣。

李太后也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說道,先皇離開我們孤兒寡母,全靠先生維護。

現在皇上還未長大,國家大事繁忙複雜,先生如果真走了,您讓我們母子怎麼辦呢?

表示皇上一定會為他做主,叫他不要有太多顧慮。

勸說無果,於是只能是讓張居正回去先休息一段時間。

幾天後第二封致仕奏疏送上,太后和小皇帝琢磨半天,最後由朱翊鈞下旨挽留,說張先生忠誠為國,並非只有朕知道,朱家所有的祖宗都知道鬼邪小人必受重懲。

望張先生以朕為念,不要介意別人說了什麼。

不過現在第三封致仕奏疏送上來,情況可就有點不同了。

貌似,張居正是鐵了心要離開。

魏廣德此時雖然沒有見到奏疏,但也在皺眉,感覺張居正也太胡鬧了,視國事如兒戲。

等奏疏抄本送進文華殿,魏廣德看完后才搖搖頭。

這次的奏疏,張居正算是圖窮匕見,這也是只有極少數懂張居正的人才能看明白其中奧秘。

奏疏里張居正坦陳自己離開實在是迫不得已,說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為帝所代理的事兒,是皇上的事兒。

所代理的話,那也是皇上的話,劉台說我擅作威福,其實沒錯。

因為我代表的是皇上,您的言行舉止不是威就是福。

代皇上執政三年以來,臣得罪了不少人,這些人把臣恨到了骨髓里。

臣一日不去,這些人就一日不安心,臣一年不去,這些人就得一年不安心,他們不安心,就會攻擊臣。

劉台這次彈劾,皇上信我,太后信我,但是下次呢?

臣雖然胸襟坦蕩,但是人言可畏,再次希望皇上能恩准我辭官告老回鄉。

張居正這套以退為進的手段着實厲害,實質上他就是在試探,確定太后和小皇帝對這件事的看法和對他的態度。

但凡兩宮太后和小皇帝有一點相信劉台的話,那麼張居正後續的改革主張都很難繼續執行,心裏也會有芥蒂。

如此,只要再有幾人攻擊他,他必然下台。

在他確定皇上和太后仍然一如既往的信任自己,他才沒有理由再提辭官回鄉之事。

因為張居正很清楚,只有小皇帝皇和兩宮太后一直站他這邊,他的權力源泉才會源源不斷,他才能繼續貫徹自己的政治主張。

“陛下,這劉台妖言惑眾,還是及早處理為好。”

魏廣德明白了,但擔心小皇帝不理解,於是出言提醒道。

“可他是科道言官。”

小皇帝這時候其實有點糊塗,剛剛魏廣德才說劉台彈劾的“罪行”都是真實的,只不過誇大其詞,按說申敕一番也就是了,但現在魏廣德卻建議處置他。

這在小皇帝的世界觀里,自然是不對的。

劉台一心為公,為何還要處置他?

“陛下,此時正是考成法推行第一年,各方反應激烈,若不能嚴懲劉台,正如奏疏所言,以後朝廷再無寧日。

會有人三番四次上奏彈劾,不搞他下野誓不罷休。

要讓國策推行再無阻礙,劉台就必須接受最嚴厲的處罰,以儆效尤。”

魏廣德看小皇帝還是沒理解其中的意思,只能繼續說道,“至於陛下擔心的祖制,所謂風言奏事,事才臣已經說過,他們是陛下手裏的刀,刀柄只要在陛下手裏就行。

陛下要砍向那裏,那彈劾才有效果,若陛下無此心,大可不理會這樣的奏疏。

陛下可不要被科道的奏疏牽引,而是陛下引導他們按你的意思行事。”

魏廣德今日教的夠多了,小皇帝也許幾年後會理解今日他所說的話,但是現在未必能懂。

他懂不懂無所謂,只要太后明白就行。

朱翊鈞想不明白,自然會去找太后商量,最後拍板權利還是在太後手裏。

至於魏廣德,做好閣臣諮詢政務的職責就好了。

今日課上完,又出了這事兒,魏廣德告辭離開文華殿回內閣處理政務。

而在晚些時候,宮中傳出旨意,“令錦衣緹騎赴遼東押劉台回京逮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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