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紅薯藤
"稟黔國公,是我孟養一支商隊恰好離開木邦返回,半道遇緬軍進攻。
他們在木邦東躲西藏好幾天,才避開緬兵攔截,把消息帶回。
首領知道后,馬上就命小人帶着他的書信來大明求援。"
那信使把情況一說,沐昌祚不置可否點點頭。
好一會兒,沐昌祚才開口說道:"這麼說,緬王的軍隊,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拿下木邦了?"
"國公爺,我們沒有收到木邦的消息,我家首領聽到消息后,一邊派人去木邦打聽戰況,一邊就派小人來大明報信。"
那信使急忙答道。
"思個有沒有召集兵馬,如今周遭,也就孟養一地還沒有被緬王佔領了。"
沐昌祚嘆口氣說道。
"應該已經做準備了,畢竟莽應龍狼子野心早就暴露,我家首領之前不敢上奏,也是怕觸怒他,派兵攻打."
信使顯然知道許多情況,實際上他雖然名義上是信使,但也是孟養宣慰使思個的謀士、幕僚。
雲南的大明官員要說不知道緬甸及周邊的形式,那是太貶低他們了。
畢竟當官是為了做什麼?
可不就是為了撈錢嗎。
雲南布政使司可不止管理雲南一省,實際上雲南以外的疆域,也就是三宣六慰也是歸雲南管理的。
既然在他們的管轄範圍內,自然不可能放過可以撈錢的地方。
只不過,凡是派到雲南的官員,多少都會打聽外疆的情況。
不過在了解到緬甸局勢后,自然聰明的沒有伸手。
因為就算伸手過去,誰理你啊。
不僅不能伸手,還得想辦法捂蓋子,希望自己能在現有職位上順利升遷離開,那就不關自己的事兒了。
不過,這倒霉事兒終究還是會落到人頭上,那就是現在的雲南官員。
還有就是終究躲不過去的,世鎮雲南的黔國公府頭上。
沐家其實也不是不知道這些,只是看到權利都被雲南的文官集團把持,那會兒是真說不上話。
必須承認,緬甸局勢的惡化,和不作為只一心修道的嘉靖皇帝,還有他手下頭號馬仔嚴嵩是脫不開干係的。
他們任命的雲南主官,讓即便是黔國公府也是投鼠忌器,只能默默的抓緊手裏僅有的一點兵馬。
是的,雲南的兵馬,也並不是全部由黔國公府掌管,雖然黔國公掛着雲南總兵官的頭銜,但大半兵馬的調動權也是在雲南巡撫手裏,他這個總兵其實管不到。
至於向京城稟報實情,還是省省吧,皇帝專心修道,其他大事兒都交給嚴嵩嚴閣老。
而嚴閣老要的就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哪裏可能發生這樣大逆不道的事兒。
實際上,當初孟養、木邦等聯合瓜分緬甸,當時的雲南巡撫也是有收好處的,所以在緬王使者來昆明哭訴,請求大明做主的時候,雲南官員才會推三阻四,居然將這麼大的事兒壓下來,沒有上報京城。
沐家自然也收了好處,所以也沒有摻和這事兒。
誰能想到,都被滅國的緬王一族,居然會出現個人物,殺了宣慰使莽紀歲,其子莽瑞體奔逃到洞吾其母家,居然還有了翻盤的實力。
藉助母親家族的力量,莽瑞體長大后,居然自力起兵收復其父之舊地,實力越打越強,並開始吞併其附近其他部族。
又因為遷怒大明未救其難,一直尋機發兵犯邊,自稱西南金樓白象王。
到這個時候,沐家就算反應過來也是玩了。
當然,這些事兒,其實和現在的沐昌祚是沒關係的,都是前兩任黔國公釀出的苦果,而他不過是個背鍋俠而已。
不過沐家在西南的威望也不是蓋的,域外宣慰使司那裏,多少還是有幾分面子,所以還是有聯繫的。
沐家知道的情況,可比雲南那些流官知道的多得多。
"你們想要什麼?"
此時,沐昌祚直接問出他此來的目的。
"我家首領想請國公爺出兵孟養,想來只要大明軍隊進入孟養,借他莽應龍十個膽,也未必敢犯邊。"
信使鎮定對沐昌祚說道。
"本國公雖然是雲南總兵官,可沒有朝廷的旨意,也是不能帶兵出去的。
這不是幫忙的事兒,而是征討,就算我下令,下面的軍將也不會認,他們只會要我拿出聖旨來。"
沐昌祚不傻,如果有外地乳清,他自然能調動雲南的明軍抵禦外敵。
可沒有戰事,卻把明軍派出去,那就是另一個概念了。
沒有皇帝征討聖旨,沒有兵部調兵文書,這兵他是一個也指揮不動。
當然,理是這麼個理,實際上沐家親信也掌握一些雲南兵權,可以動用一些力量,但沐昌祚不認為值得這麼干。
若較真起來,自己丟官削爵都是輕的,鋃鐺入獄也並非不可能。
"國公爺,我家首領思個可是心向國公爺,唯國公爺馬首是瞻的。
若是真被緬軍攻破,我家首領丟了地盤事小,那莽應龍必不會就此罷手,甚至很快就會興兵侵犯大明。"
"呵呵.可現在莽應龍不是還沒有派兵過來嗎?我怎麼能憑藉猜測就出兵。"
雖然知道對方說的是真話,可沐昌祚也不會在此時承認這個說法。
"回去告訴思個,我知道了,叫他嚴守邊境就是了。
倘若莽應龍真的率兵攻打孟養,讓他一邊積極抵抗,一邊緊急向雲南巡撫王凝稟報才是真的。
若要我出兵,除了戰事已起外,最重要的還是王凝的決斷。"
沐昌祚只是提醒對面一句,他可以做一些準備,但是無旨擅調兵馬的罪責,他不會背。
不過在雲南這個地方,天高皇帝遠,所以也並非沒有人有權利便宜行事,那就是雲南巡撫。
雲南不設總督,但云南巡撫卻有總督之權,可以調動兵馬。
原則上,調動兵馬的權利應該只有總督才有,畢竟總督本來就是掌管軍事的主官。
而巡撫,更多還是處理地方政務、稅收等職權,但因為文官勢大,所以明朝中後期,巡撫已經擁有了總督之權,可以調動軍隊。
邊疆地區的總督巡撫,也會被授予臨機專斷之權,可以便宜行事,其中自然也包括軍隊調動。
總兵沒有打仗的權利,但巡撫總督有,所以沐昌祚只要收到雲南巡撫的命令,也是可以調動兵馬去幫助防守孟養的。
"可是,王巡撫那裏."
"你大膽的去,只要禮物備足了,王巡撫那裏還是很好說話的。"
就在對方遲疑的時候,沐昌祚又點了他一句。
雖然京城對王凝不滿,但畢竟事關戰事,這個時候臨陣換將很危險,容易導致雲南大亂。
加之又有同年幫忙說話,所以終於還是讓張居正出面保人,魏廣德也沒多說什麼。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輪到自己找張居正保人了。
這,就是上面的利益交換,下面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所以現在的王凝,巡撫官位坐的還是穩,根本就沒人知道,他差點就被擼了。
感覺說的已經夠多了,沐昌祚就故意打個哈欠,做出一副疲憊的樣子,隨即又端起桌上的茶水輕啜一口。
那人也是有眼力勁的,自然知道沐昌祚所做動作的意思,當即抱拳告辭。
"也好,思個應該也等你等得望眼欲穿,早些回去,把我的話帶到,讓他早做準備才是正事兒。"
對於對方的請辭,沐昌祚自然不會挽留,只是淡淡說道。
自始至終,來人進屋到離開,沐昌祚都沒有讓他坐下,更沒有安排人給他送上茶水。
這,或許就是大明勛貴的傲氣。
別看他背後的主人,看似也是大明皇帝冊封的世襲罔替的貴族,但土司就是土司,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沐昌祚身為大明的黔國公,自然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
實際上,他能親自見他,也是為了當面問清楚一些情況,否則根本面都不會見。
"來人,帶上我的金牌,送使者出城。"
沐昌祚只是開口,對門外進來的家丁吩咐一聲。
隨即,那家丁就引導著信使走出了屋子。
進城是被人帶進來的,出城,自然也要有人引導,否則出了這處宅子,他也是寸步難行。
等人走後,管家在一旁小聲問道:"老爺,咱們要不要給騰衝和施甸那邊送去消息,讓他們小心戒備?"
"不用了。"
沐昌祚只是擺擺手說道:"距離戰火燒進來還早,莽應龍在沒有佔領孟養前,是斷不會發兵擾邊的,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足。"
"那李都督那邊,要不要送個消息?"
管家又問道。
沐昌祚只是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片刻后才說道:"哎,也是以前造的孽,朝廷因此已經不信任我了。
再等等,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表現出我們和疆外有聯繫,否則解釋起來也是麻煩。
思個要是知趣,就會馬上派人給昆明送信,到時候再把消息傳到貴州去,讓李都督得知此事。"
現在不僅是雲南巡撫王凝如履薄冰,他黔國公府又何嘗不是如此。
西南用兵,不是派他出戰,而是從京城千里迢迢派來都督指揮。
不過他也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朝廷有疑慮,其實他也理解,因為家裏確實和此前緬甸事變有瓜葛。
管家倒是明白家主如此作為的目的,不過就是想表現出自己和疆外無關聯的意思。
可是,你這麼做真的有用嗎?
朝廷既然已經起疑,自然就不會隨意撤銷警惕,或者錦衣衛已經在密查也說不定。
其實,還不如坦誠其中緣由,畢竟是早兩代國公的過失,和他並無太大關係,爭取重新獲得朝廷的信任。
現在陛下年幼,為了大局穩定,應該不會追究此事,或者就是申敕一番。
不管怎麼說,黔國公世鎮雲南是太祖朱元璋、成祖朱棣定下來的章程,輕易不會廢除。
不過自家老爺是個有主見的,他既然已經打定主意想矇混過關,作為管家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
確實,現在莽應龍注意力還在木邦,下一個應該是孟養,留給大明準備的時間還多,並不急於一時。
京城南熏坊,魏府側門,一乘轎子落地,門口幾個小廝上前扶著醉醺醺的魏廣德從轎子裏下來。
今日和同僚聚會,稍微耽擱了些時間。
此時北京城已經進入寒冬,所以下轎以後很快就進了府門,向著後院而去。
張吉只是指揮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廝扶著魏廣德,不讓他摔倒。
到了後院門前,又是幾個丫鬟上來接過魏廣德,繼續往裏走。
張吉依舊跟在後面,進入花廳坐下休息,有下人去端醒酒湯,魏廣德眯著惺忪醉眼看到他,這才問道:"你有事兒?"
這時候可是休息時間,送到後院就差不多該回去了,可張吉依舊伺候在一邊,那肯定是有事兒要告訴他。
"南邊來的消息,老爺要找的紅薯有消息了。"
張吉在魏廣德身邊小聲說道。
"紅樹,什麼紅樹?你說的是紅珊瑚嗎?"
魏廣德這會兒醉的有些厲害,並沒有聽清楚張吉的話,狐疑的問道。
"老爺,就是你找的那個,據說是長在土裏那種圓滾滾的東西,南邊有消息說,紅薯在呂宋那邊有,之前紅薯種帶不過來,那邊夷人看管很嚴。
這次有閩商從呂宋偷偷帶回來紅薯藤,據說也可以種活。"
張吉只得耐心解釋道。
"哦,帶回來了,那就好,到時候長出來,送些過來,那東西烤著吃又香又甜。"
說到這裏,魏廣德不由得砸吧砸吧嘴,一副懷念的表情。
穿過來多少年了,以前司空見慣的東西,居然一直都沒有吃到。
這時候有丫鬟端來醒酒湯,張吉看魏廣德醉的不行,只好先行離開,打算等明日再說此事。
第二天,魏廣德酒醒以後,自然是不記得張吉昨晚說的事兒,在用早餐的時候,張吉帶著俞大猷的書信過來。
書信是俞大猷啟程前寫的,和公文一起送到浙江,再由那邊驛站轉送到的京城。
中間因為黃河那裏發生了意外,耽擱了些時間。
拍拍頭,又輕輕搖頭苦笑道:"昨兒被他們灌慘了,回頭得找機會收拾他們才行。"
想到昨晚酒席上的事兒,魏廣德苦笑說道,隨即從張吉手裏拿過書信拆開,快速看了一遍。
不過是普通信件,俞大猷讓府里把今年的冰敬炭敬一併送來。
因為去呂宋,擔心年關前回不來,所以派人提前送到京城。
送了,別人未必記得,不送,那就一定得罪人。
俞大猷對官場規則瞭然於胸,自然要遵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