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摧枯拉朽
“是正是邪,是萬惡之中最善
最難辨……”
“是魔是道,是道中噬血最甚
最可憐……”
正午,一條山間小道上,一名負笈布衣書生,信口而歌。他雙眼盯着手中翻的書,而身體卻是步履穩健、絲毫不亂。
陽光透過道旁兩邊樹冠,悠悠落下,在地上印出一點點金輝。
“破碎虛空,天霄雲煙,非我心執念……”書生的歌聲一下子激昂起來,“……遍經卷,真典煉。”
“窮此一生,不求長生,或被奉威嚴,亦或是惡險!”
書生唱至正酣,忽地目光從手中書上移開,看向右側樹叢。
“便作魔頭,了卻仇怨,刀口血盡舔。”他將書向後一甩,便落入笈中,“縱今生道遠,踏碧落黃泉……也算與君永比肩。”
“心魔只因你一眼。”
書生一曲歌罷,屈指彈了彈衣袖,淡淡的開口:“大師駐足許久,何不出來一敘?”他的目光,到這個時候,還是沒有偏移於右側樹叢。
“施主此歌,可莫要被道門的某些偽君子聽到了。”一位穿着破舊袈裟的白眉年輕和尚,腳上穿着芒鞋,微笑地站在了書生面前,“不過貧僧倒是無妨。”
“只是此歌中魔意深重,施主要注意一下道心修持。”這和尚認真的看着書生,說道。
書生沉默良久,然後突然笑出聲來,接着抱拳一禮:“大師說得極是。”
“可……”書生話鋒一轉,語氣悠悠說道,“若是求魔能求得自在,那入魔又有何妨?”
白眉和尚聽罷書生之言,撫掌長嘆:“善哉,正如貧僧常聞一句謁言,佛魔只在一念言。修行者,自當憑心而動。”
“噢?”書生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那若是要不守佛門清規戒律方能得自在,那大師可是要破戒?”
白眉和尚面色一怔,過了好幾秒鐘才淡定下來,“破戒么?”他似是呢喃自語,接着肅然道,“什麼清規戒律?貧僧只遵自己的規、守自己的律,何來破戒之言?”
書生神色變得有些敬佩起來,“倒是我冒失了。”他心中有些好奇,這和尚,到底乃是何方神聖?
白眉和尚雙手合十,輕誦了幾遍“阿彌陀佛”,接着看向書生,問道:“你這書生也不像是儒門子弟,倒像是江湖綠林人士,不知施主為何方人士?”和尚對書生的身份也充滿着好奇。
書生微微一笑,說道:“白玉京,洪神機。”
“洪太師的那個洪??”和尚一臉驚訝,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書生,嘖嘖嘆道,“沒想到理學派的掌門人的兒子,會是……”
“咦,你的‘文宮’被高手封住了。”和尚忽地驚疑一聲,雙目閃過金光,“怪不得……”
和尚若有所思:“看來,你還真是那個洪神機。”
“和尚你這話什麼意思?”洪神機雙目眯起,氣息凌厲起來,“莫非你知道些什麼?”
和尚點了點頭,完全沒有被洪神機的氣勢影響,他嘆氣道:“洪醇安在年輕的時候,與‘百世堂’的當代堂主千金洛青竹相戀,然後聽說後來還將她納為了妾。”
“這件事情讓洛青竹的父親非常生氣,直接與之斷絕了父女關係,然後的事情,貧僧也不知道了。”
“只不過貧僧聽一個好友所言,洛青竹因為身上帶有百世堂錘鍊神魂的至高法門,輪迴不朽念。”和尚撓了撓鋥亮的光頭,有些遲疑道,“洛青竹的父親這些年一直在找機會殺洪醇安,為的,是不讓這至高法門外泄。”
洪神機面色一沉:“那照你這樣說,是不是那位百世堂的堂主會找上我?”
“不。”和尚搖頭,“據貧僧那位好友所知,輪迴不朽念想要圓滿,就必須要找到三個親生骨肉,形成三才之數,將其在某個年齡殺死,吞其神魂。從而才能心境無缺,最後功行圓滿。”
“而你,洪神機。”和尚認真道,語氣十分嚴肅,“你的母親,洛青竹,也修行過輪迴不朽念,只是因為後來因為洪醇安動了情關,境界退轉,化而為凡。”
“洪醇安要殺你的話,只你一個足矣。”
“因為你是由修行過輪迴不朽念的女人生出,天資異稟。這種情況,取一元之數,即能圓滿心境。”
“好一個洪醇安,好一個輪迴不朽念……端的是衣冠禽獸,甚至禽獸不如!”洪神機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額頭青筋畢露。
虎毒尚且不食子,而這些人,為了修行所謂的“輪迴不朽念”,殺兒,殺女,是何等的殘忍無道?
和尚有些同情洪神機,頓了一下,然後嘆氣道:“施主請節哀,也是貧僧的不是,將這些瑣事告知你……”
“大師不必憂心於我。”洪神機忽地笑着打斷了和尚說話,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滔天殺意,“當初習文時,便知道儒門理學‘存天理,滅人慾’之說。”
“此處人慾即天理,通俗一點講,就是人的慾望要有一個度。“人慾“是指超出人的基本需求慾望,如私慾、y欲、貪慾等,這些慾望是要革除的。”
“可是自洪醇安執理學派牛耳後,哪怕我自幼深鎖府內,也知道,理學派的這句‘存天理,滅人慾’,被完全扭曲了。”
“以人心比天心清明,當滅除一切慾望,方可為聖。”
洪神機冷冷一笑:“這個理念倒是還成為了如今儒門主流,因為聖上喜歡,聖上需要理學派的人,作為他的清官。”
“唔,虛幻的賞罰分明,兩袖清風……”
“但是,真實的冰冷無情、思維僵化……”
“大威的高層現在就是死水一潭!”洪神機揮斥方遒、神色激昂,他這些話,有些是自己的,有些,則是前身想說的。
“所以,大威現在表面上花團錦簇,其實早是止步不前。而國力發展,正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洪神機說的唾沫星子亂飛,白眉和尚一邊聽,一邊不留痕迹地後退一丈。
“我非憂國憂民之人。”洪神機悠悠道,“但,我卻想讓這大威太師,換個人。”
“還要往這百世堂走一遭。”他像是在說明天要去哪旅遊似的,淡然道,“和這位百世堂堂主,講一講道理。”
“教他知道,他這滅情絕性、罔顧人倫的法,狗屁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