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訪蛟爪村
利燦竹在回武塘之前,特意到蛟爪村走了一趟。
皇甫青鳶對這位遠道而來的弟媳婦向來是有些恭敬的。
雖然皇甫青鳶始終沒有弄明白王敬堯到底在虔雍擔任什麼職務,但皇甫青鳶也是個耳聰目明的,王敬堯每次來看望她這個親姐姐的時候,派頭和風度都不一般,甚至有時會有盛氿的領導很客氣地陪同在旁。皇甫青鳶很清楚地知道這個在外流浪了很久的弟弟不是一般地衣錦榮歸故里。皇甫青鳶雖然也沒有弄明白利燦竹的背景到底如何,但王敬堯言談間偶然流露出來與利燦竹相關的內容表明,這位外地的弟媳婦也是很有本事的,甚至這位弟媳婦的娘家也是有地位有身份的。而利燦竹看起來就是一副大小姐、官太太的優雅舉止,是皇甫青鳶從未見過的清貴,這讓皇甫青鳶心中更沒底。故此,皇甫青鳶對利燦竹一向不敢怠慢。
蛟爪村是一個相對偏僻的小村落。入口在卧龍鎮主幹道邊的一個很容易錯過的小路口,小汽車沿着小路口的水泥路七歪八拐地一直前行,進到村口后,就只能將車停在村頭,然後步行進村。因為水泥路只通到村口,再進村的青石板路十分狹窄,車輛無法通行。
利燦竹囑咐羅琅玕將車停在村口等着,自己則步行進村。利燦竹循着記憶找到華家,華家是鐵將軍把門。時值春耕,華寶林和皇甫青鳶應該是在忙農活。
華家周邊住的基本都是華寶林家族裏的兄弟姐妹和他們的小輩。
華寶林家隔壁是華寶林的堂哥華寶成,華寶成的二兒子華建農在外地打工,就把孫子華良醫託付在華寶成處撫養。
華良醫每年過節才偶爾見到利燦竹。每次利燦竹見到他們這些小朋友,時不常地都能送他們一些很少見的糖果,甚至是巧克力。小朋友們雖然每次很扭捏地小小聲叫姨奶奶,也很扭捏地從利燦竹手中接過她的糖果或者巧克力,但是每次接過之後,都可以很開心地在其他小朋友面前炫耀:“看!這個糖!你們肯定沒吃過吧!是武塘的姨奶奶給我的!這個是奶糖!可好吃了!略!就不給你吃!”又或者:“知道吧?這個是武塘的姨奶奶給的巧克力!巧克力知道吧?沒吃過吧?我姨奶奶很多的我跟你說!我只要問我姨奶奶要,就有了!她每次都會送給我的!我姨奶奶對我可好了!”所以華良醫對這位不常來但是口袋裏十分有貨的有錢奶奶印象非常深刻。這回,有錢奶奶竟然在不是過節的時候突然出現,華良醫很是詫異。
眼見着利燦竹在華寶林家門口轉了好幾圈,華良醫鼓起勇氣走過來,對着利燦竹脆生生地喊道:“姨奶奶!叔公和叔奶奶都在田裏!我去幫你叫他們!你等等!”說完,華良醫就飛快地跑了。
利燦竹等了沒多久,華良醫就又飛快地跑來了,邊跑邊喊着:“姨奶奶姨奶奶!叔公他們在過來了!你等一等!”華良醫扭捏着沒好意思走近,只是躲在牆邊,試探性地走來走去。
利燦竹對華家這些親戚有些模糊的印象,便親切地問道:“你是寶成哥哥家老大家的還是老二家的呀?”
華良醫走近前,扭着手指,有些害羞:“我爸爸是華建農,華建業是我大伯。”
利燦竹的口袋裏總是帶着幾顆糖果,便又習慣性地拿出幾顆放在手上,蹲下身來逗華良醫:“那你叫什麼名字呀?你怎麼沒去上學呢?要吃糖嗎?”
華良醫走近利燦竹,目光炯炯地盯着利燦竹的掌心,雙手在背後絞啊絞,靦腆地小聲說:“我叫華良醫,我爸爸說我生病了,要在家休息,不能和他們一起去念書。”又眼饞地盯着糖果,很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我……我能拿一個嗎?我想拿一個給爺爺吃。”
利燦竹抓過華良醫的小手,把糖果都塞給他,又摸摸華良醫的小腦袋:“沒事,都給你。”已經四月,春暖花開,利燦竹只穿了一件墨綠色的燈芯絨長裙,蹬了一雙小高跟鞋,挎了一個黑色的小皮包,華良醫卻還穿着厚厚的棉衣,即使剛剛跑了一陣,臉色還有些蒼白,利燦竹好奇地問道,“你生的什麼病呀?不能去上學嗎?”
“我……”華良醫話還沒說完,皇甫青鳶和華寶林就步履匆匆地回來了。
“小竹!誒呀讓你等了!來來來!快進屋!”皇甫青鳶和華寶林扛着農具一路快走回來。
華寶林慣常笑眯眯地,話也不多,看到利燦竹也只是照常笑眯眯地說了一句:“來啦!進屋坐。”
利燦竹鬆開了華良醫的手,站起身來,迎向皇甫青鳶和華寶林:“阿姐,姐夫,正忙着呢?那我唐突了,來之前也沒打個招呼。”
華良醫很乖覺地撰着一把糖回家了。華良醫有些喜滋滋地想:姨奶奶還挺關心我的,不過這次她忙,下次等她不忙的時候,我就告訴她我得了什麼病。
天真無邪的孩童還不懂,有些人你得以所見已是緣盡,有些人是你竭盡所能也無法靠近的存在,有些人你根本無緣得見無緣知悉。而這個道理,世人往往在歷經世事後才能恍然。但世人往往對輕而易舉留在身邊的人視而不見,不去珍惜;卻對求而不得的人付出真心。命運總是這樣冷冷地看着世人在糾結中徘徊度日,甚至潦草了結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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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你怎麼突然來了?也不提前和我們說一下,你看,家裏什麼都沒有,真是怠慢你了。”皇甫青鳶泡了壺茶,茶是今年的新茶,只是品質不太好。
華家客廳里有一張八仙桌。皇甫青鳶邀利燦竹坐了上座,又給利燦竹泡了杯茶。
華寶林笑眯眯地坐在利燦竹的左首,也泡了杯茶,是去年的茶沫泡的。
盛氿盛產茶,古時還產過貢茶,且有“天子未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的美譽。盛氿的百姓多也愛茶。大約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緣故吧,即使是享譽世界的金砂鎮的茶壺,用盛氿的茶水滋養,更能養出與別不同的玉澤。
皇甫青鳶上街時買了些茶葉放在家中,條件有限,並不會採買特別好的茶葉。
利燦竹對華家的情況自然也是知道的,便把小皮包放在一邊,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道:“阿姐,你不用忙。我就是來和你說說話的。不用忙。阿姐你也坐。”
皇甫青鳶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在利燦竹的右首坐定后,唯唯諾諾道:“小竹,你這回是特意來找我們的?”
華寶林笑眯眯地坐着看向門外,偶爾喝口茶,不說話,只是暗自盤算着接下來要做的農活。
利燦竹說:“阿姐,姐夫,我這次來,主要是為了行之的事來的。前段時間,行之寫信給敬堯了,阿姐你也知道,王秘書長平時比較忙,沒有那麼多時間好好處理行之的事,所以我就受了王秘書的委託替他代辦了。”
皇甫青鳶惱怒起來:“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呢?小竹,你不用理這死丫頭,她就是念了幾天書,念書還白念了,念書念得一點道理都不懂。怎麼還寫信給阿堯了?阿堯這麼忙,這死丫頭真是不懂事極了!有什麼事還需要阿堯替她操心的嗎?我們是她父母,有事來找我們不就好了嗎?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回來我還要教訓她!真是不懂事!小竹,你們不用理她!這死孩子真是!”又說,“小竹,你跟阿堯說,咱們家的事都是小事,用不着他操心。他工作忙,自己注意身體就好了,知道嗎?你也是。阿行就是個孩子,她說話,你們不用當真的呀,怎麼還勞你專程跑一趟!真是太對不住你們了!哎呀我這個姐姐真是!是我沒管好子女!真是對不住你們!真是丟人!活丟人!”
“阿姐!阿姐!你聽我說完!你別激動!先聽我說完好不好!”利燦竹倒也沒想到皇甫青鳶的反應這麼激烈,利燦竹一把握住皇甫青鳶的手,和和氣氣地說道,“阿姐,你別激動。阿行和我們說的事,倒也不是小事。人生大事怎麼能算得上是小事呢?我這次來就是要告訴你,你不用催着阿行找對象了。我這回到盛氿來呀,我已經在阿行那裏住了好幾天了,還幫她把關了一個小夥子,弄不好,這個小夥子今後就是你們家小女婿了。阿行來信說你一直催她,還總因為這個事鬧矛盾。所以我想着,我要是來走一趟,那不就能給你吃一顆定心丸嘛。”
這話聽得華寶林都有點驚訝:“小竹,你已經在阿行那裏住了好幾天了嗎?你住在哪裏的啊?阿行的學校可以住嗎?”
皇甫青鳶更是羞愧地紅着臉直搓手:“對不住對不住!我真是不知道這個死丫頭竟然這麼膽大包天!竟然為了這點事就找到你們!真是對不住小竹!我真是對不住你和阿堯!我沒把阿行教好,真是對不住!還讓你吃這麼多苦!阿行自己就住在學校宿舍,還要你和她擠一個宿舍,她也真是好意思!小竹我和你說,等她回來,我一定打斷她的腿!她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阿姐!姐夫!”利燦竹緊緊握住皇甫青鳶的手,沉了臉,“阿姐,姐夫,你們這麼說話可就太見外了!你們這麼說,也沒把我和敬堯當成一家人看!”利燦竹誠心誠意道,“阿姐,姐夫,說實話,王秘和我說收到阿行的信的時候,一方面,我們都很驚訝,阿行這小姑娘竟然能想到給我們寫信,這是對我們的認可,也是把我們當一家人,阿行是真的把我們當成她的舅舅舅媽,遇到問題的時候,覺得舅舅舅媽也能幫她出出主意。倒不是說阿姐姐夫你們不好,只是可能你們也是當局者迷,急着催她成家立業。另外一方面,阿行念過書,也是懂道理的,她只是說,不用這麼急着催她,她有自己的想法。我去學校看她,住的是部隊的招待所,條件也很好,你們放心,我沒吃什麼苦,王秘也不捨得讓我吃苦不是。第三,阿行目前有相中的小夥子,我也去幫她看了,我覺得,這幾個小夥子都很優秀,阿行有她自己的想法,她選任何一個我覺得都可以。當然,我也不隱瞞你們,其中有一個是我重點考察過的。我覺得這個小夥子以後會對阿行好,我也比較看好他。所以,我這一趟來,就是想要建議你們,阿行的很多事,由她自己做主就可以了,你們沒有必要過於限制她。找對象這件事,阿行自己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