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錢
黃昏。
青陽鎮。
伴隨“嗚咽”之聲，小鎮主幹道兩邊栽種的樹木被大風吹的晃個不停，樹葉嘩嘩作響，如同妖魔一般狂舞不停。
天空中原本還未落下的太陽，也被快速拉來的一大片烏雲給遮擋的嚴嚴實實。
原本還在青石板道路上玩耍的孩童，被各自的父母揪住耳朵，領回了家。
路上行人加快了趕路的步伐，眼看又是一場暴雨即將來臨，他們要在下雨前趕回家，或者找一個能住上一晚的地方。
“這好好的天氣，怎麼說變就變，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趕回去。”
一平頭少年從茶樓中竄了出來，穿略微泛黃的背心，黑色短褲，涼鞋。
秦庭衛，原本是鎮上一普通工人家庭孩子，父母在一家私人紡織廠工作。
十五歲那年，紡織廠意外着火，縣裏幾乎出動了所有的消防車。但大火無情，最後整個廠子燒下來只剩一堆鋼架。
秦庭衛的母親是從一百多具燒焦的屍體中找出來的，因為早年腿骨打過鋼釘，才能認的出來。而其他數百名家屬對着眾多已經燒焦的屍體，哭的撕心裂肺。
紡織廠的老闆聽說在火災發生后不久，跑路了，縣城裏房子、鄉下的別墅都被人砸了個乾乾淨淨。
政府象徵性的對受害家庭做了一些補償，畢竟王八蛋黃鶴跑路了，又沒有二十塊的包包來抵債。
秦庭衛的父親從那以後，每天半斤花生米，半斤燒刀子。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年，秦庭衛也因為學業退步的厲害，學校請了幾次家長也沒用，最後只能勸退了。
秦庭衛在張記茶樓做小工，一個月有三百塊，每次月底拿到工錢，割上半斤五花肉，順便給老秦帶上兩斤燒刀子回家，兩父子無言的碰幾次杯。
今天正好是七月三十，拿了工錢的秦庭衛早早的將豬肉和燒刀子買好，準備晚上帶回去的。不過今天貌似晴轉雨，喝茶的人都走完了，秦庭衛匆匆收拾了一下茶具和桌椅，告別了張老闆，往家趕去。
“咦……”
前方不遠處青石板間好像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這麼暗淡的光線下還能反光，不是玻璃就是鑽石，秦庭衛放緩了腳步。
在那片青石板快速搜尋起來，或許會是一筆橫財也說不一定，上次在茶樓聽一西裝中年男子說鑽石那是大城市才有的東西，老貴了。
看着一塊夾在兩塊青石板間，冒了個圓弧出來東西，銅黃色，秦庭衛微挑眉梢。
“難道是古錢？可別是個袁大頭什麼的，不值錢的玩意兒。”
秦庭衛伸手用力將古錢從兩塊青石板中拔了出來，中間一方孔，有四個字，可惜天色太暗，看不太清楚。
在身上隨便擦了擦古錢，抬頭看了一下，“凶肆”，原來是老王頭開的店鋪，也沒多想，將古錢揣褲兜里，匆匆往家趕去，看樣子這雨快要來了。
有時候想法總是很美好的，而老天總喜歡給你上一課。
就因為老王頭店鋪前耽誤那一分鐘，秦庭衛在離家還有差不多一分鐘路程，身後的大雨追上了他的腳步，雨水在他身上歡快的跳起舞來。
“呸，晦氣！”
進了樓的秦庭衛心情沮喪，如果能早一分鐘出茶樓就好了。
“老秦，開門。”被淋成了落湯雞的秦庭衛用力的拍了拍門。
大約過了一分鐘，一個和秦庭衛七分像的中年男子打開了門，鬍子拉碴，頭髮亂糟糟的，兩眼無神，盯着秦庭衛看了十秒，然後伴隨着“啪…啪…啪…”的拖鞋聲，轉過身向里走去。
秦庭衛早就已經習慣了，這兩年多來和老秦之間的交流一雙手能數的過來。
簡單沖了個熱水澡，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才想起褲兜里還有今天發的工資，把濕漉漉的錢拿出來一張一張展開晾在桌上。
進廚房看了下，只剩幾個土豆了，將就着將五花肉給炒了吧。
將土豆炒五花端到客廳桌上，從客廳角落麻袋裏抓了幾把花生，倒上兩杯燒刀子。
“老秦，出來喝兩杯。”衝著老秦卧室方向喊了兩聲，開始剝起花生來。
兩粒花生米落去口中，雖然沒有炒過的酥脆，但味道卻是更加的香濃。
老秦的房門緩緩打開，兩步一搖晃，幾秒的距離讓老秦足足走了半個世紀那麼長，秦庭衛搖了搖頭。
“今天發工資了，來，走一個。”等老秦坐下，秦庭衛端起酒杯，等待着與老秦一月一次的家庭式小聚。
老秦端起酒杯，等秦庭衛的酒杯主動上來碰了一下之後，喝下去三隻之一。
“嘶……”
老秦齜牙咧嘴一番，然後拿起筷子夾起一片肉送入嘴裏，隨便嚼了幾口，吞了下去，放下筷子，開始剝起桌上的花生來。
“耐嘶……”
秦庭衛小酌一口，同樣是被燒刀子辣的齜牙咧嘴。
兩父子就這樣，吃着炒菜，剝着花生，偶爾齜牙咧嘴一番，秦庭衛偶爾說上一句，不過好像是覺得無趣，後面也不再說話。
一場小聚下來，兩斤燒刀子去了大半，老秦又搖搖晃晃的回了房間，秦庭衛卻是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直到客廳中有呼嚕聲傳來，往桌下瞧去，卻是那秦庭衛不知何時醉到了桌下，躺地上睡著了。
又是半晌，老秦抱了一床被子，兩步一晃的來到桌前，緩緩的蹲了下去，將被子蓋在秦庭衛身上，捋了捋邊角。
扶着桌角慢慢起身，走進了房間，關上房門。至始至終，老秦臉上都是一副平淡的表情，似乎秦庭衛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一分鐘后，房間裏也響起了打雷般的鼾聲，真是打鼾兩相應，鄰居醒夢來。
雖然最近幾個月來這老秦一家每到月底的時候，都會有巨大的鼾聲此起彼伏，但作為上下左右相鄰的幾戶人家可就不樂意了，彷彿是商量好了一般，在老秦家門口湊到了一起，敲上一陣子門，然後整個小院幾棟樓不停的為他們亮起了燈。
“還有完沒完啊！”
“明天不用上班啊！”
“孩子還要上學呢，不要敲了行不行啊……”
眾怒難犯，幾戶人家嘴裏罵罵咧咧的離開了，準備明天一大早就來堵住秦庭衛，這小子每次早上都跑的賊快，老秦又是只聽不反應的主，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