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眼保健操時溜號
劉莉其實很想早點出來，跟安寧來個偶遇的。
但是她不能，因為她出門上學之前，要幫家裏幹活。
劉莉的父母本來是國企員工，雖然是昆市一個小國企，但是日子還算過得去。
他們本來就準備在國企待上一輩子了。
但是大下崗來了，那年劉莉才四年級，並不明白那意味着什麼，只知道每天回家就看到媽媽和爸爸頹然的坐在屋裏，也不去上班。
爸爸默默的抽煙，媽媽一般臉上帶着淚花。
偶爾劉莉的爸爸劉成剛會拿錄音機，在那播放劉歡的名曲《從頭再來》。
昨天所有的榮譽/已變成遙遠的回憶/辛辛苦苦已度過半生/今夜重又走進風雨
後來劉莉的父母靠着市政府的再就業政策，弄到了一個菜市場的攤位，然後每天劉成剛就推着小車去收購農民拉來城裏賣的蔬菜，當起了二道販子。
每天早上，劉莉都要給家裏幫忙——其實主要是打掃一下父母出攤之後一片狼藉的家裏，把那些爛菜葉什麼的收拾一下，倒到外面的垃圾堆里。
就是這個簡單的任務，讓劉莉每天都不能太早出門去上學。
還好二中離得近，就算劉莉晚點出門也絕對不會遲到。
但是在路上碰到安寧就完全不可能了。
安寧在四中，學校離家裏有點遠。
四中在通往城外的山坡上，騎自行車也要半個小時才能到。
劉莉站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等着紅綠燈，周圍全是和她一樣的二中同學。
但是只有他一個女生穿着水手裙，其他女生一般只穿一個水手服的上衣，下面是額外拿錢買的男生校服褲子。
主要現在女生的觀念比較保守，覺得到膝蓋的裙子有點太短了。這個年頭的海濱小城，年輕人還是比較內斂的，不像再過幾年網絡普及，葬愛家族大行其道的時候那般開放。
劉莉倒是不覺得到膝蓋的裙子有什麼不方便，但是她也想買一條男生的褲子，穿褲子上學。
只是她不想再讓家裏在校服上花錢了。
每天夜裏劉莉回家，都能看見媽媽在算賬，把髒兮兮的零錢鋪滿整個桌面。
這個場景讓劉莉清楚的意識到，自己花的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
所以劉莉變着法子省錢，連教輔書都買的比別人少。
初中三年，她幾乎就靠着從師兄那邊收來的舊教輔書和老師印的卷子完成了中考的複習，並且以全校最高的成績考上了二中。
在這樣的情況下，劉莉還是每個月擠出兩塊五，跟安寧合買一本科幻世界。
劉莉尋思着，反正自己周末也找不起補習班，要不找個時間出去打工賺點教輔費好了。
據說安寧周末一直在自己伯父那邊打工，不知道他能不能帶我一份……
想到這裏，劉莉突然微微臉紅。
——我在想什麼啊！
這時候綠燈亮了，劉莉趕忙騎上單車，裙角自由的飛揚。
**
安寧這邊，他總算是趕在早讀結束之前趕完了周記。
其實也沒啥，周記不是作文，老師也不會評分，就批一個閱字，都不知道有沒有認真看。
安寧就把昨天晚上爺爺奶奶和老爸吵架的事情隱去了關鍵信息，給寫了上去。
最後安寧還加了一句評價：股市有風險，入市需謹慎。
這樣一篇記敘小短文就誕生了。
安寧把周記本交給吊著眼角的小組長，然後就和大家一起下去出早操去了。
安寧高中時候的早操還是“時代在召喚”，應該是使用這套廣播體操的最後幾年，等安寧他們高考完就該換其他了。
安寧下去的時候，迎面碰上了隔壁班的人。
然後他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容。
廖慧，安寧老爸安子木在港務局的工友的女兒，可愛型的小姑娘。
不過安寧老爸以前有賭錢的毛病，曾經和廖慧的老爸打過架，所以兩人的關係也不太好。
最近老爸倒是不賭，主要是政府一直嚴打，把開賭局的人都抓了。
過幾年這些人出來，會開始做私彩生意，但那都是后話了。
反正2002年的時候，安寧的老爸安子木想賭也沒地方賭，這點還是必須感謝政府。
安寧看了眼廖慧，不由得有些感慨，這傢伙還是那麼可愛。
以後廖慧會變成整個港務局有名的“合法蘿莉”，明明三十多歲了還是一張娃娃臉，堪稱港務局的王冰冰。
但是現在她還是真蘿莉。
十六歲的她看起來比安寧上輩子還要袖珍，感覺個頭都沒有到安寧的腰高。
安寧直接上去打招呼：“喲，這是哪兒來的小學生跑到高中部的教室里來了？”
廖慧哼了一聲：“知道你高了！快走吧！”
安寧拍拍胸脯：“沒辦法，基因好，你看我爸爸在港務局也是籃球隊的主力中鋒。”
廖慧：“那又不見你打籃球！”
“我……”安寧突然沉默了。
他上輩子空有身高，沒有打過籃球。他的課外時間基本用在了網吧里。
於是安寧對廖慧說：“我打籃球的話，你搞不好會變成我的小迷妹哦！”
“哼，你就美吧！就算你打籃球，也是十班的隊員，和我們11班是敵人！我才不會投敵呢！”
安寧：“嗨呀，你都跟我這個十班的人說話了，現在……”
這時候，年級主任突然從級組辦公室里出來，呵斥道：“不要說話了，趕快下去做操，動作快。”
安寧只能低頭趕路。
經過一樓通往廣播站的路口的時候，安寧突然看見廣播站門口的宣傳欄上，用粉筆寫着大大的“廣播站招新”。
突然，安寧注意到招新告示下面還寫着一行字：團委郭老師會坐鎮面試。
安寧的記憶洪水開閘。
這個郭老師，是昆市赫赫有名的裝修大王的公子，放着老爸的千萬家產不要，非要來當老師。
安寧記得後來他經常作為先進典型上市裏面的機關報，全是他又帶出了什麼逆天的學生。
安寧記得自己畢業的時候，團委的那些同學還組團感謝郭老師來着。當時安寧回來拿錄取通知書，看見一幫團委的學生圍着郭老師，哭得稀里嘩啦的。
感覺這是個好老師啊。
他應該改變過很多人的命運吧？
那他能不能也改變一下我的命運呢？
上輩子安寧從來沒有和這些東西扯上過關係，他的學校生活非常的單調無聊，就是學習，放學的時候跑網吧。
但是現在他想試試看另一種生活。
他想嘗試一下以前沒有嘗試過的事情。
他想試試看完全不一樣的青春。
再說了，去廣播站消磨時間，怎麼也比在網吧虛度光陰來得好吧？
於是安寧默默的記下了廣播站招新的面試時間。
第二節課下課。
四中的課表上午四節課，然後第二節下課有個“大課間”，大課間主要用來“為革命保護視力”，有很多人早上沒吃飯會在這個大課間下樓去小賣部買吃的。
這個時候面試的話，去看看也無妨。
反正安寧早上已經吃完飯了，大課間有的是時間。
**
上午兩節課都是數學課，安寧打起精神聽課，主要是擔心自己從過去重生回來，數學都還給老師了。
然後他發現並不用擔心這件事，自己的大腦還是初三過來的那個大腦，老師講的內容基本上沒有不懂的地方。
這讓他大大鬆了口氣，他還擔心萬一自己要30年後重新學代數會不會很痛苦呢。
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電鈴響過，廣播中就傳來音樂聲，然後一個童聲高升宣佈：“為革命保護視力，眼保健操……”
安寧看了看講台上，發現代數老師已經拿起課本走人了。
代數老師一般能拖堂都會拖一下，但是這一節例外，因為眼保健操的音樂聲讓他沒法再講課。
看老師出去，安寧立刻開溜：目標廣播站，咱這回也見見世面。
他剛要出門，團支書一聲怒喝：“安寧！你幹嘛去？”
安寧：“我尿急，走了！”
團支書：“你尿急不能癟一下嗎？我要登記你曠了眼保健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