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餐桌“議政”

第3章 餐桌“議政”

蔣淑英沒有就這件事再說什麼。雖然她不支持丈夫當廠長,可現在丈夫已經坐到了這個位置上,該支持的還是要支持,至少也不能拖後腿。

“爸,你新官上任,想把廠子搞好,有沒有什麼規劃啊?”張若晨見父親說起了這個話頭,便順勢接了過來。

“喲,你不操心自己的功課,怎麼有工夫關心我的事了?”張原笑着說道,“怎麼著,還需要我向你彙報一下?”

張若晨聽出父親話語中的調侃之意,說:“爸,我得糾正你一下。你工作成績的好壞,對咱們家可是有很大影響的。所以說,那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而是咱們家的事。我作為家中一員,總該有發言權吧?你是領導嘛,跟我彙報可不敢當,但也不能搞一言堂吧?”說著沖父親擠了擠眼睛。

“臭小子,還一套一套的。”張原笑罵道,提起筷子欲在兒子頭上輕輕敲一下,卻被蔣淑英揮手阻止:“筷子上都是湯汁,亂比劃什麼?”

張原有些尷尬地放下了筷子,說:“好,聽聽咱們兒子有什麼高見。”

張若晨微微一笑,說:“我先說說造成紅星廠當前這種困難局面的原因吧。”

見兒子擺出了做報告的架勢,張原、蔣淑英二人不禁莞爾。

“據我的調查了解,從六十年代後期到整個七十年代,在國家有計劃的佈點和大力投資下,咱們秦州市建起了三十餘家大中型機械工業企業。包括我媽上班的紅山機械廠,都是那時候建的。”

“這些企業的設備,開動起來就會有磨損,另外還有許多消耗品,都需要及時更換或者補充。單獨對某個企業來說,這方面的用量不大,自己開設生產線生產,投入成本太大不划算,所以起初一直從別的省份購買。但三十多家企業加起來,這方面的需求還是相當可觀的。”

“紅星配件廠建於七十年代初,由市裡投資,專為那些大中型企業生產設備配件及耗材。從整合生產資源的角度來看,市裏的這個投資無疑是相當合理和有眼光的。八十年代的紅星廠,相當之輝煌,一度是市裏的明星企業。”

“可是進入九十年代,隨着市場經濟的展開,那些大中型企業效益嚴重下滑。而最近這一、兩年裏,情況更是不妙,瀕臨破產邊緣的企業就有十幾家,剩餘的也好不到哪去,大都處於停產或是半停產狀態,對配件、耗材的需求大大降低。於是乎紅星廠的產品賣不出去,日子自然就不好過了。”

張原和蔣淑英原以為張若晨突然說起這個話題,只是少年心性隨便講講,沒想到他倒好似真做過一番調查,竟說得頭頭是道。

這會可不是網絡時代,一些看似簡單的信息,要想找到卻並不容易。夫妻二人越聽越覺得奇怪,張若晨說的內容本身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卻要花不少心思才能了解到。更難得的是他能自己梳理總結,顯然是認真思考過的。用心二字說來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

“那依你之見,怎麼樣才能改變紅星廠的現狀呢?”張原饒有興緻地問道。

起初他讓張若晨講講“高見”,基本上屬於逗孩子玩的心理,並沒有期望能聽到什麼有見地的話。這時發現兒子倒是挺認真的,不禁有了些興趣。蔣淑英雖未說話,心思卻和丈夫差不多。

張若晨見父母臉上露出的訝異之色,知道自己剛才那番話收到了預期效果。說道:“紅星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沒有銷路。只要產品能源源不斷地賣出去,廠里的效益自然就好起來了。就像老爸你這次聯繫到的客戶,一下子解決了廠里不少積壓庫存。但是呢,這只是偶然現象,不能老是希望天上掉餡餅。”

蔣淑英忍不住笑了,對丈夫說:“兒子說你是撿了天上掉的餡餅,你覺得有沒有道理啊?”

張原呵呵笑道:“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我把認識的跟機械有關的人都理了一遍,也就老顧那一個買家。”

夫妻倆都在機械類企業里工作,自然知道這種大批量的配件更換並非常態。老顧的那家企業,只是因為先前幾年設備沒有好好維護,此次整改后要全面檢修設備才會有那麼大的用量。以後生產進入正軌,平均需求量並不會太多。

張若晨接口道:“認識的找完了,就去找不認識的嘛!”

“哪有那麼容易。”張原輕笑着搖了搖頭。

“爸,這不是容易不容易的問題,而是必須要去找!”張若晨很認真地說道。

張原詫異地看了兒子一眼,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張若晨知道,父親終於有所觸動,連忙趁熱打鐵,說:“爸,你應該看得出來,本市那些大中型機械企業,三兩年內怕是難有起色。本地市場是不用指望了,所以只能想辦法走出去。市場環境只是外因,相對而言,內因更為重要。廠里現在的銷售方式,早就不適合當下的市場環境了。供銷科的人所做的工作,跟倉庫保管員實在沒什麼區別。開拓市場的重任,應該挑選更有能力的人來擔任。”

張原和妻子對望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拿出香煙來點了一支,臉上有些凝重。蔣淑英平時對丈夫在家裏吸煙有諸多限制,尤其是一家人在餐桌上的時候,這一次卻沒阻止。

見了父母的神情,張若晨知道這事比自己想像中更棘手,說不定有些矛盾已經公開化了。

供銷科科長馮凱,進廠時就是幹部身份。父親雖然建廠時就參與了工作,資格更老,卻是從普通工人一步步上來,做了生產主任,而後當上廠長的。馮凱因此而心生芥蒂,也在情理之中。

但這樣也好,父親有時候抹不開人情,真撕破了臉反而不用再顧忌。

重生前,父親對這次發貨處理的有些草率,很大原因便是廠里的發貨流程按老程序走,全在馮凱的掌控之下,做手腳實在太方便了,而出了事卻由父親卻頂缸。這一次自然不能讓馮凱得逞。

“爸,紅星廠現在的情況,已經是勢同背水,再無退路。若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你這個廠長啊,我看不當也罷。”

這話倒有九成是張若晨的本意。時光倒流前家裏那段慘痛經歷,讓他覺得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實是比什麼都強。

“臭小子,還會用激將法。話說得挺有水平吶,也沒見你語文成績有多大提高。”張原摸了摸兒子的頭,笑着說道,目光中滿是慈愛。不經意間,兒子真的長大了。

蔣淑英微笑說道:“兒子,媽媽廠里真有你說的那麼慘啊?三兩年難有起色,那我不是要下崗了?”

“媽,你們廠的情況你肯定比我清楚多了。地師級架構,跟秦州市平級,倒驢不倒架。加上三千號職工,問題得有多複雜。這麼一個大攤子,破產不容易,讓上面消化更不容易。再過七、八年都不一定能好起來。”

張若晨說的是重生前所見,自是極有把握。不過對母親他倒不擔心。母親有統計師職稱,下崗再就業很容易。重生前就是靠着母親的支持,讀完了大學。

蔣淑英的確也不擔心自己的工作問題,只是見丈夫臉有憂色,說點別的放鬆一下。又問兒子:“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從哪聽來的,又是怎麼想到的?”

張若晨嘿嘿笑道:“有些是聽來的,有些是課本上看的。會考的實事政治,一大半都是這類內容。從初中開始,老師就大講建設有我國特色的市場經濟體制了。我也這算理論聯繫實際吧,不過還是紙上談兵。”

又說:“爸,其實我覺得,你們這次發貨到陸陽,本身就是一個機會。陸陽是個大工業城市,各種工廠比秦州多十幾倍,經濟也比秦州發達得多。完成整改的企業,相信不止顧伯伯那一家。何不派幾個人跟車去跑一趟,一來顯得重視,二來說不定可以通過顧伯伯介紹認識一些別的客戶,再不行自己找一找也好啊,銷售隊伍總是要鍛煉的嘛。另外派人跟車,也可以增加貨物的安全性。”

繞了一個大圈子,張若晨終於把最重要的建議或者說最迫切的要求說了出來。只要委派兩個信得過的人跟車,馮凱的陰謀就沒辦法得逞,同時可以促成這筆交易,有利於父親在廠里豎立威望。

他知道,自己剛才說的一大通東西,包括市場開拓的重要性,父親未必就想不到。只是迫於某些原因,有些決心不是那麼好下的。所以一方面要讓父親避免曾經的那出悲劇,同時也幫助父親下定決心。有些原本簡單的事情,一但牽扯到人情,就會變得複雜許多。

若是一個成年人提出來建議,父親定然是會認真考慮的。但自己此時的外在年齡只有十七歲,只是一個未曾踏入社會的高中生。在父母眼中,當然不再是小孩子了,但也只是去了個“小”字,還是個孩子。

要想說服父親採納自己的意見,首先得要讓他知道自己並信口胡扯,有條有理的剖析,才能夠引起他的重視。是以這番話倒是說得比較辛苦。

張原點了點頭,說:“你這話有道理。不過貨物安全,倒是不用擔心。運輸的都是國營企業,不會有問題。”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把兒子放在了同等探討問題的角色上。

張若晨正色道:“我們新發的時事內容參考里,就有類似的商業詐騙案。馬克思都說過,百分之三百的利潤,足以讓人踐踏世間任何法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對吧?再說就是鐵路運輸,也有遺失貨物的情況,有些東西不是說國字號就一定沒問題的。”

這番話自然純屬瞎掰。重生到現在,不過幾個小時,高中時的政治課本什麼樣,張若晨半分印象都沒有。但家裏曾經發生過的悲劇,不就是活生生的案例么,是以他這謊扯得臉不紅心不慌,話語更是擲地有聲。

蔣淑英說:“我覺得兒子說得有道理,小心無大錯。”

張原這一次點了點頭,沒有多說。

張若晨見狀,暗自放下了心。不管怎麼樣,母親的話總是比自己要有分量。不過父親的思想還是有些陳舊,對國企有點盲目信任。他過去一直在車間裏搞生產工作,對外界的了解比起馮凱確實是差了一籌,這也是被馮凱鑽了空子的原因之一。看來以後有必要經常提醒一下父親。

重生之前,張若晨在全國最有名的經濟特區工作了近十年,給一家著名跨國公司賣了五年命,私下裏還自己開工作室當小老闆。耳濡目染之下,各種商業案例、軼聞聽得實在不少,對先進的管理方法、標準化流程什麼的,也算是深有體會。雖然沒有管理過幾百人的工廠,實際經驗有所欠缺,但給父親出出主意,還是能有些進益的。

蔣淑英說:“光顧着說話,趕緊吃飯。你那煙也別抽了吧?”

父子倆相視一笑,端起飯碗大口吃飯。張若晨懸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這碗飯吃得極是痛快。

就在一家人剛吃完飯的時候,家裏電話響了起來,張原過去接了電話。

張若晨幫着母親收拾碗筷,本沒在意,忽聽父親說:“李主任?你好你好!”心裏不由咯噔一下。兩分鐘后,父親掛了電話朝他看來,神色有些古怪,“你們今天模擬考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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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草根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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