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霓裳羽衣 第8章 夕照寺
太陽收盡了光輝,不知落在哪個不知名的山裏。
滿月出現在東邊的天空中,夜色一片蒼白,風依舊吹得人心口裏冷。
白送脫光了身上的衣服,坐在山溪之中,任由溪水從胸前緩緩流過。
他可不想就這樣狼狽地回去,擦去嘴角的血跡,將頭髮重新束好,枕着塊溪石,去看滿天的星空。
遠方的密林里,不時傳來狼群仰首.長嘯的悲鳴聲……
此處,溪水前方不遠。有一處深潭,水面終年碧色,潭底如墨,其深不可知。
其潭形如倒扣的斗笠,村民們就稱它做“斗笠潭”。以前有傳聞,曾有釣魚人被這潭中躍出的大魚吞腹過。
白送望着耀眼的星空,猜測這潭莫不是被這天上的仙人用箭鏃射穿出來的,不成。
望着滿身的傷,白送嘆了口氣,都怪這伯陽子老先生,平時里讓白送將內力散於諸穴,不準留存。要不然今天也不會被狼給傷的這樣慘。
白送從水中站起身來,走上岸。剛剛被溪水洗去血漬的傷口,再度流出鮮血。強忍着疼痛,白送苦笑一聲,穿好了衣服,撿起先前剝下的幾張上好的狼皮,向家的方向走去。
菀兒等在樹上的木屋邊,雙手支頤,粉黛未施的小臉上寫滿了擔憂的神色。
這會兒,看到白送歸來,開心地跑下木梯,迎上前,抱住他。
“慢點,別動,有傷。”白送忍着痛說道。
菀兒鬆開環住他的懷抱,這才看清他一身的傷。
樹上木屋內,一盞昏黃的油燈下。
菀兒眼裏含着淚水在給白送的傷口上藥。
“別哭了,小淚人。”白送在她的額上一點,說道。
“……”
“給你刀,今天多虧它了,不然小命難保。”白送將手中的龍骨刀遞給菀兒。
菀兒接過刀,仍是掉淚。
白送看着她梨花帶雨的小臉,笑着道:“別哭啦,小淚人,我還沒死呢。”
“嗯,不許你這樣說,不許你說死……”菀兒這下放聲哭了出來。
“好啦,幫我把衣服穿上吧。”
“嗯。”
等衣服穿好,白送問道:“小淚人,今晚還跟我睡嗎?這手臂上的傷,怕是今晚不能再抱着你了。”
“沒事,我抱着你,嘻嘻。”菀兒還沒哭完,小臉上又掛着淚,笑着道。
“啊,這樣啊,抬頭……”
“還是不夠,再把腳墊起來……”
菀兒先是抬頭,再把腳墊起來。
可還是夠不着,白送只好低下頭,將唇貼着她的唇,先是輕輕咬了下她的下唇,再深吻下去。
一夜美好。
經過幾天的修養,白送剛感覺身上的傷好了點。
隔天一早,菀兒就吵着,讓他陪自己去夕照寺中請香還願。
夕照寺,千年古寺。
進入夕照寺的大門,彷彿誤入了佛的後花園。
前院、後院、齋堂、禪房,就連大殿之中隨處可見的五顏六色的全都是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花……
陣陣飄來的花香讓人神清氣爽!
這裏沒有蠟燭、沒有香火。佛台上也全都是鮮花,而且纖塵不染。
佛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也許這就是“曲盡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吧。
夕照寺不大,有寺院之寧靜卻無寺院之肅穆。
至於為什麼不燒香?
住持妙趣法師說:佛不在乎你一柱香,但在意你一顆心啊!
此間唯一一座千年古寺,只種花不燒香。
菀兒提着花籃,邁着歡快的步伐,一步一跳,兩步一躍的,跳上一段台階后,回身向白送喊道:“阿郎哥,你快點啊。”
白送小聲嘀咕道:“我們男生和你們女生哪能一樣,步子大了容易扯着。”
菀兒沒有聽清,又一步一跳的從台階上跳下來,來到白送身邊,問道:“說啥呢,阿郎哥?”
白送支吾道:“沒啥,我說我身上還疼呢。”
“哦,那好吧,我陪你走。”說罷挽着他的手,一起向寺里走去。
殿門前。
一個小和尚正從裏向外走來。
“了心……”菀兒揮手向他打招呼。
那小和尚抬頭,看到菀兒,小臉瞬間變的通紅,人也局促起來。
這個了心小和尚最容易害羞,尤其遇到來寺里的女施主,哪怕是遠遠的被她看上一眼,也會臉紅上兩個時辰,更別說說話了。
平日裏白送最愛捉弄他,還笑着打趣他,我可算知道你師傅為啥給你起名叫了心了,原來是要你戒色啊。
可是小和尚年齡還小,便疑惑的問,啥是戒色?為啥要戒?
惹得白送哈哈大笑。
只是今天白送可沒了捉弄他的心氣,便問道:
“了心,你師傅呢?”
“師傅在後山撿般若呢。”
小和尚說完低着頭,紅着臉從菀兒身邊跑開,向山門外走去。
殿中。
菀兒在蒲團上跪下,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正要禮佛拜首前,卻看她又挑開了左邊的一隻眼睛,偷瞄到白送還兀自站在殿中。便伸手向下扯了扯白送的衣擺,示意他和自己一樣跪下參拜。
白送只好有模學樣的跪在佛前,看到菀兒已是雙目緊閉,虔誠的小臉上似乎在向佛祖禱告些什麼。
不是不信的嘛?白送有些納悶。
上次來,還沒有這般信奉,果真是女大十八變。
禮完佛,將寺中的每個經筒轉動,再穿行後院,從山後小徑返回靠近四羊城南門的長街上,正好將這夕照寺前後兩般的景色全都瞧個遍。
這後山的一塊石壁還留有當年白送初次來遊玩時,寫在上在的幾句話,當時先生伯陽子和主持大和尚在禪房中論法,白送聽得無趣,便在這後山上留些字,發發牢騷。過去多年,依然還在。只是當初是用白石做筆劃出來的,現在卻被好事者用刀復刻其上:
何必去修行看破是宿命
三界太唯心不如放安心
清風不讀經擾了誰清凈
執心笑俗心萬法徒勞心
夕照寺除了主持妙趣和尚外,還有妙可、妙增、妙惠三位同輩高僧。
眼前。這在山後小徑上撿落葉的老僧便是了心小和尚的師傅:妙可。
老僧將路上飄落的樹葉枯枝全都集於一處。可風起時,又將集於一堆的落葉吹的到處都是,老和尚又要彎腰俯首再一片片撿回,此此反覆,不厭其煩。
了心和他師傅修的便是這看上去有幾分自虐的苦禪。
白送走近了,向他問安后又提高了聲音問道:“大師傅,可曾聽到過果中浮屠,斷舍梨?”
老和尚年齡大了,時不時的有些耳背。
“哦,聽過,佛學經義,斷舍離。”
“我說的是果中浮屠,吃的果子。”白送比劃道。
“哦,果子,聽過,以前佛陀來中土開壇講經時,曾有人敬獻過。”老和尚答。
“現在還有嗎?”
“沒了,早沒再聽人提起過。”
這果中浮屠,斷舍厘,後來白送從古籍中只查到過這樣一段簡短的描述:斷舍厘,木葉赤色,生於極陰極陽合合處。其樹,果期一,無二。一期一百零八枚。殼如牡蠣,肉似珍珠,多於晚間開殼。果肉多含劇毒,但凡有靈藥之用,其果不過三。
除此之外,再無所獲。
白送向老和尚告辭,牽着菀兒的手在城中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