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還有,你也知道你自己每年跨年都要工作啊。”熊希突然來了氣,瞪了林嶼一眼,說,“跨年也就算了,還有春節,除夕夜也不回家。”
“我除夕夜這不是春晚直播嘛。”林嶼委屈地說,“您前兩年還說我能上春晚可是莫大的榮幸的啊。”
“但也不能連着幾年除夕都不回家啊。”熊希依舊瞪着林嶼說。
“您這不是能在電視上看到我嘛。直播,跟我在過年沒什麼兩樣。”林嶼好聲好氣地哄道,又趕在熊希表達了下一個不滿之前急忙轉移了話題。
他說,“對了,我差點忘記和您說了。我把房產過戶的事交給律師了,大概一個月內辦下來,聖誕節左右能搞定。我和新房子那邊的房主也商量好了,大概一月的時候能搬進去,在我進組之前吧。”
“我不想管你這些事兒。”熊希煩躁地揮了揮手,沒好氣地說,“反正你這房子買了也不住,就放那兒積灰吧。”
“我什麼時候說不住了。”林嶼在心裏嘆了口氣,哭笑不得地說,“我只是去工作而已。我不工作拿什麼養家餬口啊。再說了,我拍完戲不還得回來住的啊。”
“我才不管你。”熊希低下頭,又看起了自己的手機。
林嶼無奈,只能嘆口氣,乖乖地閉上嘴不再招惹熊希了。
熊希是一個嘴硬心軟的人,性子直,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她很少真的和什麼人生過氣,更別提是對林嶼了。
沒一會兒,她就忘記了剛剛的小不滿,湊到林嶼的面前,讓他看自己手機里的東西,說,“這兩個掛毯,你覺得哪個好看?選一個。”
“放家裏啊?”林嶼問。
熊希讓林嶼挑的這兩張掛毯花樣看着都有些複雜,與她住的那房子的裝潢格格不入。
“放你新屋那兒。”熊希收回手機,又看起了別的款式,“雖然現在房子還沒買,但是既然已經定下來了,早點挑些傢具和裝飾品總是好的。”
林嶼盯着兩張照片看了會兒,想了想,說,“那您把這兩張照片發給我吧,我回去再看看,挑下來了再和您說。”
很快,林嶼就收到了熊希發來的兩張照片。
林嶼和熊希一邊閑聊一邊吃完了晚餐。結束后,林嶼去前台付賬,而熊希則坐在餐廳前台等着他。林嶼結完賬后,便過去提醒熊希他們可以走了。而熊希卻只是低頭看着手機,頭也不抬地說,“再等會兒,別急,再坐會兒,等你爸過來再說。”
林嶼無奈,只好在熊希的旁邊坐了下來,有些受不了地說,“你們倆也不用這麼粘吧。不就買個東西嗎。我陪你去不就行了嗎,幹嘛非要他過來,我的審美不比他好啊?”
“這有你什麼事兒啊。”熊希抬頭看了林嶼一眼,嘴角浮着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要買東西,買來放我和你爸家的,我們倆天天看着,這當然是我們倆的事,又不是你看,和你有什麼關係。要是我自己買了,到時候他不喜歡,我們再吵起架來,回來退貨換貨,多麻煩啊,你負責啊?”
“你也不用事事徵求他的意見吧。”林揚哭笑不得地說。
“這是我倆的共同財產,我希望他能也喜歡我喜歡的東西。”熊希關掉手機,今晚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着林嶼的眼睛,說道,“你成年了搬出去之後,那房子就是我和你爸兩個人住的地方了,是我們兩個的家,屋子裏的所有東西都是我們倆的共同財產。”
她頓了一下,語氣卷上了些歉意,又說,“但是——其實這件事我應該更早一點和說的,在和你結婚之前——在我年輕的時候我父母告訴過我一件事,那就是我這輩子能和我走到最後的人,一定是我的丈夫。”
“如果不出意外,父母會比我死的早,子女成年了之後也會成家然後離開,到最後能夠和我相依為命的,只有我的枕邊人。我是,你也是。所以,在你成年之後,我就不再管你了,對我來說,你父親,我的
(本章未完,請翻頁)
丈夫才是最重要的。
“我們倆每天同住一個屋檐下,在家裏的哪兒都能見到對方,要是一個地方擺着什麼他不喜歡的或者我不喜歡的東西,我們倆都糟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喜歡不喜歡或者是吵架也好,都在買之前就決定好。這是我和你爸很早以前就約定好的事。”
林嶼聽着熊希的話愣了很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他勉強開了口,說,“那他要是不喜歡您看上的東西,您真就不買啦?”
“那就想辦法讓他喜歡上。”熊希淡淡地說,“而且,這樣也總好過買回家后再吵架,再來退貨。這就跟裝修房子一樣,每天要看要用摸得着的東西都得我們兩個人事先商量好,不然我們也沒法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可是如果你真的很喜歡那樣東西,你最後還是會把它買下來的,反正都終究是要買的,何必多此一舉。”林嶼嘟噥着說。
“但他有知情權,哪怕僅僅只是事先通知一聲,他也有知情權。”熊希說。
“這樣豈不是很麻煩。”林嶼皺皺眉頭,又鬆開,“而且,如果你喜歡,他不喜歡,你想買,他不想買,兩個人僵持不下,豈不是很不痛快,最後總是有個人要妥協的,既然如此,不如不問。”
“婚姻就是自找不痛快。”熊希看着林嶼那雙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冷淡而又人真地說道,“婚姻就是這樣,自找不痛快,愛情也是,而且還是兩個人都在自找不痛快,所以才能結婚。”
“婚姻就是不斷妥協的過程,或者你也可以說,是一種變形的互相折磨或互相傷害,不過大多數人的都是好的那種。不然的話,我為什麼要結婚,如果我想隨心所欲,我為什麼不選擇單身?我為什麼不選擇一個人住?我自己看上了什麼,喜歡就買,單身時人們都是這樣的。”
“可是婚姻與它正相反。”
林嶼愣住了,他低下頭,久久都沒有說話。
“怎麼了?”熊希奇怪地看着林嶼,“幹嘛突然不說話了?”
“沒什麼。”林嶼回過神來,苦笑着搖了搖頭,但在對上熊希擔憂的雙眼后又敗下陣來,輕聲說,“就是季久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她就是因為這個和我離婚的。”
熊希沒有為林嶼的話感到驚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林嶼,久久沒有說話。
林嶼被熊希看的有些發慌,有些不安地開了口,“媽,你這麼看着我幹嗎啊?”
“我在思考。”熊希淡淡地說,依舊盯着林嶼的眼睛,“這是你今天第二次提到季久了。我覺得你想到她的次數比你說出來的更多。”
林嶼又愣了一下,抿着唇苦笑。他很少有事情能夠真正地瞞得過熊希,這次也不例外。
“我經常想到她。”林嶼認命般地說道。
熊希平靜地看着林嶼,眼裏無波無瀾,冷靜又尖銳地問道,“你在想什麼?和她複合嗎?”林嶼還沒來得及回話,她又警告說,“你最好不要說出會讓我產生“我怎麼會把你養成這樣”的渣男發言。”
“您覺得她會和我複合嗎?”林嶼反問道。
“複合——或者用你們這些年輕的說法,破鏡重圓什麼的,本質上,要麼是鏡子根本就沒有破,要麼就是根本沒有圓,要麼就是根本沒有鏡子,你覺得你們倆屬於哪種?”熊希像是講謎題般說道。
“啊?”林嶼一愣。
熊希緩緩搖了搖頭,一向柔和的眼睛忽然變得銳利而嚴肅,她筆直地看着林嶼的眼睛,說,“你們自己得先理清楚,你,還有季久。尤其是你,林嶼,你要自己先搞清楚,你究竟是不習慣你的身邊沒有季久了,你的房子裏沒有一個女主人了,沒有人和你一起吃飯睡覺,對你噓寒問暖,為你安排一切了,還是真的在遺憾失去季久。”
“前者的重點在於“你身旁的人”,一個妻子,一個女主人,不一定非要是季久,換成其她任何人都可以,如果
(本章未完,請翻頁)
你僅僅只是感到不習慣,那麼你再給自己一點時間,放過你自己也放過季久。”
“季久也說過這樣的話。”林嶼輕笑了一下,說道,“可是她是不一樣的——她是季久。”
“那又怎麼樣?”熊希冷靜地說,“她是季久又怎麼樣?如果換成別人,或許你也會說“她是某某某”。”
“在過去的十幾年裏,我只和她在一起過,對我來說,只有一個“季久”。”林嶼苦笑着堅決地說道。
“也許就是因為你沒有和別人在一起過。”熊希說,“試着習慣吧,和別人約會,或者是……”
“我不要。”林嶼打斷了熊希,決然地說,“我從來沒有想過和別人交往,也不打算這樣做。”
熊希抬起眼睛看着林嶼,假裝沒有聽到他的話,自顧自地說,“也許你會發現別人更好呢,也許……”
“沒有人會比季久更好。”林嶼堅定地說。
“也許季久不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再次被林嶼打斷,熊希不禁有些惱火,她瞪了林嶼一眼,不客氣地說,“人是會改變的,林嶼。我相信,和你結婚之前的季久和現在的季久是不一樣的,和你在婚姻狀態中的季久和現在的季久也一定是不一樣的。”
她說著停頓了好一會兒,像是想起了什麼,半響才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慢慢說,“一個人,在婚姻狀態和單身是很不相同的,而我相信,單身時的她才是真正的讓她感到自由和快樂的她。”
“就算,就算你們倆真的複合了,你覺得她還能變成之前的那個樣子嗎?我不這樣覺得。”她問林嶼。
“我沒有希望她變回之前的樣子。”林嶼搖了搖頭,“季久是深思熟慮后和我離婚的。既然她作出了這個決定,那這就意味着她覺得這是最好的決定,或者是她不能再繼續忍受了。我知道。”
他苦笑了一下,“我們走到這個地步,有很大一部分問題源自於我,就算我做出了改變,把她追回來,她也和之前不一樣了——破鏡就算重圓了也不可能和之前一模一樣了,我知道。”
“但是我不在乎這個,我只要她,只要她還是季久,怎麼樣都沒有關係。”他說著,深呼吸了一口氣,聲音又恢復了一貫的輕緩,“我沒有想像過季久。我以前覺得我是了解她的,但是現在我覺得,或許我也沒有我想像的那麼了解。
“但是,不管她現在是什麼樣的,就算是任性的、自私的,無聊的,甚至是無理取鬧的也沒有關係——因為她是季久,只要她是季久就行,別人都不行。”他堅決地說道,又忽然停了下來。
他有一種感覺,彷彿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的時候,為了一些自己解決不了的難題哭着去找熊希求她幫忙,聲音顫抖着說,“我很害怕——她恢復了單身。”
“你也恢復了單身。”熊希冷靜地說。
“我知道。”林嶼有些焦躁地說,“她恢復了單身,這意味着她有被別人追或者追別人,和別人談戀愛或者再次結婚的可能性,我想到這個,感到很害怕。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也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他停頓了一下,無措與茫然像電流一樣流遍了他全身,“以前我對簡寧也沒有過。”
熊希久久沒有說話。她只是看着林嶼,像他小的時候陪他寫作業克服難題時那樣看着他,安靜而平和。
最後,她搖了搖頭,說,“季久真是把你寵壞了。她給了你太多的安全感,讓你對你自己太有自信了,確信她真的不會走,真的不會愛上過別人,這樣不好,兩個人在一起必須得有點危機感才行。她太主動,而你太被動了。”
“我要怎麼辦?”林嶼無助地問。
熊希好像沒有聽到林嶼的話一般,繼續自言自語似地說,“人都是這樣,尤其是結了婚的蠢人,真正地得到了對方之後就會放下警惕心,忘記了居安思危,久而久之地就再也看不到身邊的人了——愚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