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局

定局

不必多解釋,清虛知曉這是何意。

她怔然望着沐青,囁嚅半晌,想說什麼卻開不了口。眼下這種局面顯然無可挽救,陣法已成,除了破陣沒有任何法子,再這麼僵持下去只會玉石俱焚。

她們可以不在乎生死,但城中還有那麼多平民百姓,陣法壓下後果不堪設想。

況且東赤已瘋魔到隨便屠城的地步,現在若是輕易讓她離開了,日後遭殃的可不止一個安陽城。

沐青魂體強悍,足以與元始古陣抗衡,當下這種局勢,可行的法子僅此一個,她也沒得選擇,畢竟任由東赤繼續,城中百姓不能活,各宗派的修士不會落得好下場,白姝亦不能倖免。

東赤執念深重,因着想搶回容月的屍身而留在元始古陣內,她一定給自己留了後路,這條後路就是突破點。雖然沐青不知道這人到底還有什麼后招,可不難想到在外面控制陣法的是誰。

——東赤的分.身,黑袍人。

分.身比本體弱,元始古陣會反噬結陣之人,這就是弱點,想要突破元始古陣就必須由此下手。

“回浮玉山……”

沐青無力說太多,言罷,只看了清虛一眼,隨即劃破自己的指尖,將血抹在劍柄上。

她斷斷續續地低語,念着奪命的法咒,以獻祭魂體為代價而獲得更多的靈力,與堅不可摧的元始古陣對抗。

擁有幾千年修為的魂體何其厲害,何況她曾經是叱吒修真界的大能,這一招力拔山河,剛一出手就將整個元始古陣撼動。

地面在搖動,周圍的房屋樹木也在晃,兩股力量相互敵對碰撞,餘威震得城中所有人都為之一顫。

鋪天蓋地的惶恐驚叫,凄厲的大喊,惴惴不安又恐懼無措的人群亂得不成樣子,有人在推搡,有人摔倒,有人獨自亂躥出逃,也有人在紅着眼找人。

死守在雅閣內的那些修士亦隨之驚顫,全都不敢相信地望着黑漆漆的夜空。

清虛帶了不少人離開這裏,但還是有許多修士貪生怕死不敢行動,生怕一出去就會掉腦袋,見到此情此景,那些修士又是反應各異。以柳家為首的那些所謂君子還是巋然不動,另外那些變得遲疑,有修士良心不安,狠心咬咬牙,不顧宗派里其他人的反對,還是選擇出去幫忙。

“如此偷生苟活,日後豈敢心安。某自幼學的就是匡扶正義,冷眼旁觀實在有違教誨,各位,對不住了。”

雅閣內很亂,人心不齊,各有算計。

帶着修士在外的清虛和江林已無暇顧及這些,因為就在沐青催動咒語的瞬間,那些獃滯僵硬的鬼修士和神兵全都動起來了,如漫天的飛蛾一般朝這裏湧來,似要阻止沐青。

清虛把江林往身後帶,再瞧了下沐青,終還是如沐青所交代的那樣。

“所有人,把他們擋住!”她喝道,祭出神族,誓要護住身後的沐青。

吳水雲等人雖心有顧忌,可這種時候沒一個是孬的,全都圍在外面,與清虛共進退。

而那邊的白姝還在與東赤繼續爭鬥,東赤殺紅了眼,愈發狂躁,儼然失控到連最後的理智都沒了。她一直在催動陣法,催動那些鬼修士和神兵,瘋狂到不管反噬的輕重,彷彿只要將這些與自己作對的人殺掉,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會把自己也搭進去。

瘋子往往就是這般,揮着刀亂砍,只要死上一個就能讓她更加興奮。她一面對付白姝的攻擊,一面暗暗控制元始古陣,許是太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這樣不管不顧的癲狂行徑讓她的神力變得紊亂不堪,難以控制,她脖頸間的經脈紋路都顯現出來,那些淡青色的血管開始產生異變,成為一道道密密麻麻的黑色紋路,看起來可怖非常。

東赤就像什麼都感覺不到似的,招式沒有半點受阻,還越來越厲害狠絕。

白姝忍不住頻頻用餘光看向那一方的沐青,幾次想脫身都不能,現在的東赤就是一條咬住人就不放的瘋狗,看出她的焦急,無論如何都不讓她靠近沐青。

興許是感知到了什麼,白姝心裏隱隱不安,她很想快點過去,可無奈被東赤纏着不放,再次交手時還差點被對方傷到。

這一切都被沐青看在眼裏。

這人連站都站不起來,只能勉強跪着,她還在低念着什麼,而與此同時她的魂體變得極不穩定。

那些凄慘的哭喊傳來,兵器交接的聲音入耳,還有白姝與東赤的打鬥聲……

沐青這具軀體是白姝用元丹化成的,兩人命數相通,同享一個命格,如若沐青受傷,白姝也會受到同樣的傷害,因而沐青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她的魂體是自己的,與白姝分離,動用魂體的力量就不會這樣,雖然對方還是會因此受傷,但不至於丟命,就像東赤與那些分.身一樣。沐青是白姝的元丹化出來的分.身,她出了事,白姝會因此受傷,可不會死掉,這便是最妥當的法子了。

沐青意識有些渙散,偏頭最後看了白姝一眼,而後繼續劃破另一隻手在空中畫了一道血符,那血符一成,倏爾一瞬間顯現出金色,再打在她身上化作虛無。

血符消失的一剎那,她的魂體開始從軀體中脫離,變得忽隱忽現。

籠罩在安陽城上空的元始古陣突然由中心決裂,忽地出現一大片裂痕。

或許是因為陣法被衝撞得太猛,整個安陽城的地動也隨之更加強烈,瓦礫從房子上滑落,在地上壓成一塊塊碎片。彼時天還黑着,到處都壓抑而驚恐,大哭,大喊,就沒停止過。

那白衣翩躚的軀體再也沒有動過,一直維持着一個姿勢,背部挺直地緊握着劍柄,腦袋微微低垂着。

沐青的魂體徹底脫離,正在被元始古陣吞食。

她的魂魄已經破碎過一次,離體后很快就會失去意識,變成碎片,她沒有多少時間猶豫,不得不艱難地抵擋,將自己的魂體與那隨時都會壓下的元始古陣連通,然後低低念咒。

她要將陣法的力量都渡到自己身上,用魂體來承受這些。可元始古陣哪有那麼容易就突破,這麼做的用處不大,反而讓她的魂體越來越淡。

沐青卻沒有慌亂,而是淡然從容地繼續念着咒語,雙手結陣,在引導着什麼。

不放心的清虛回頭望了下,瞧見沐青已經沒有氣息了,霎時頓了頓。她能看見沐青的魂體,也看見沐青那跪在地上的軀體的手正在往下不停地滴血,那些殷紅的血卻並沒有落在地上,而是在快要落地的瞬間消失了。

——那是血祭的一種,是禁術。

沒料到沐青會做到這種地步,清虛瞳孔緊縮,當即打退一個鬼修士,喊道:“長寧,停下!”

可惜已經遲了,就在這一瞬間血祭生成,沐青的魂體徹底消失,化為一縷縷金色的光線朝元始古陣涌去。

元始古陣被那些金色的光線纏住,從透明變得可見,到處都是斑駁的光點。陣法很不穩定,一條條裂痕乍然出現,那些行動如會沒的鬼修士和神兵亦在這一瞬間被牽制住,動作在霎那間變得僵硬獃滯,彷彿失去了控制。

而不遠處的東赤忽地停住,再驀地跪倒在地,開始不住地嘔血。

這人仿若被什麼重擊了,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白姝一劍滑過她的頸側,直接將她白嫩的脖頸劃破,她竟沒有回招,只倉皇地躲閃,脊背抵着牆壁站都站不住。

陣法的反噬來勢洶洶,如同滔天的巨浪將她卷進去,連一絲回緩的餘地都不留給她。

白姝沒給這人絲毫喘息的餘地,也沒給她任何可以逃脫的機會,直接將附有神力長劍插進她胸口,並運轉神力打過去。

東赤是想反抗的,可卻不能,元始古陣在這一瞬間崩塌,整片黑沉的天空在此時出現許多零碎的光點,天地忽然亮了一下。反噬太過厲害,不給她反應的功夫,那霸道的威壓幾乎將她的五臟六腑都碾碎。

這一刻發生了許多事,都是同時進行的,讓人猝不及防。

白姝握着長劍低着頭,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東赤,應當是知曉發生了甚,她沒有回頭,冷冷麵無表情,夜風皺起,吹得衣袍翻飛。

她收緊手,當著東赤的面將變小的白狐屍身捏碎。

東赤急紅了眼,可陣法的反噬正在吞食她,使得她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住手!”

可都遲了,白姝無動於衷。

東赤嘔血,忍着痛手腳並用地朝她那裏去,面容都變得扭曲。

“還……還我……”

“把她還我……”

她痛得身體都在痙攣,整個人都快抽搐了,可還是忍着,不住地一點一點朝那邊挪。

容月的屍身被白姝捏得稀爛,成了一灘模糊的血水和爛肉。

東赤想要把這灘血水爛肉拼湊起來,然而只能摸到一手的殷紅,她瘋魔地把血肉往自己懷裏揣,嘴裏在念叨着什麼。

“師尊……”

“不要……我的……師尊……”

可惜那一灘爛肉再不能復原,連撿都撿不完全。

白姝連眼神都沒勻一個給她,就那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一會兒,又運轉起神力,直接將東赤手中的爛肉化成一灘留不住的血水。

漫天的亮點驟然散去,天上夜色深深。

那些鬼修士和神兵完全不動了,局面在頃刻之間又變了,正在苦戰的眾修士全都停下,許久,吳水雲才先震驚悲痛地喊道:“沐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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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恥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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