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凌晨四點的秦嶺山脈深處，沒有一絲漣漪的湖面上，泛起層層薄霧。
看上去飄渺、神秘，更甚有幾分令人生畏的詭異之感。
黑夜似乎有吞噬的力量，縱然片場燈火通明，那光卻無法滲透得太遠。
當地已經發出暴雪預警，這邊的拍攝最多進行到今天中午，所有人員必須全部撤離。
接到這個消息，在現場的製片人急了，全組百來號人，每分每秒都在燒錢，這場雪下下來，肯定會對外景造成影響，跟導演一商量，連夜開工，抓緊時間把緊要的戲份拍了。
沈墨意就是在這個情況下被工作人員從帳篷里挖出來，拖到造型師的棚里化妝。
她那部分的劇本也有些許改動，得在有限的時間內重新順一遍。
提神醒腦還能夠驅寒的薑茶來一杯，墊肚子的全麥麵包兩片，開工了。
*
與外界差不多的時間，君白再度醒來。
若非這副縮小的身體還不能夠適應，他是可以數百年不眠的。
先前那一覺睡得並不深熟，朦朧中，熟悉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時有驚訝，時有讚賞，時而嘖嘖輕嘆……
最讓他感到奇妙的是，就算沒能親眼見到，他心裏也十分清楚對方是個年齡不大的小姑娘。
每句話聽似自言自語，其實都是在對他所講。
即便，她對他同樣一知半解。
“是誰呢？”君白愈發的好奇起來了。
他躺在榻內放鬆思量了一會兒，唇角翹起一彎愜意，起身來，去看她又往這片虛無之境添加了些什麼。
雖然通感和神力還未恢復至原本的萬分之一，但君白在剛才那陣小憩里感知到了她的舉動。
繞出屏風，率先吸引他注意的是那座散發出微光的書架。
這本該是一件有實際用途的傢具，遺憾君白並未在那個古怪的儲物架內找到書籍，只能擺出來做做樣子。
此刻，書架周身被一層銀白柔潤的光華包裹，當他向它睇去眸色，那光便放肆起來，靈性得很。
君白走近去，抬手做取書的姿勢，書架霎時被填得滿滿當當。
他一眼掃到幾個書名：《隋唐五代史》、《絢爛的世界帝國：隋唐時代》、《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細說安史之亂》……
有關隋唐的書籍整整佔了書架最高的兩層，從第三層開始，君白看到的書名便是：《正說宋朝十八帝》、《兩宋風雲》、《宋詞》……
按照層數依次往下還有元、明、清、民國時期……直到那本《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史》。
這般看下來，君白心裏有了大致的計較。
看來這次，他睡得足夠久。
有了這些書，就算困在結界內也無大礙了。
君白側身向另一個發光物看去——鋪着棉麻方巾的矮桌。
矮桌上有一套古樸的茶具，唯獨缺少他中意的茶葉。
行去，挺背跪坐，同樣是佯作泡茶的動作，光暈在指尖綻開，憑空出現一座四方形的九宮格，與長形木架一樣，九隻格子裏羅列着不同的瓶瓶罐罐，正對他的那一面貼着寫了名稱的紅紙條。
祁門紅茶、黃山毛峰、武夷岩茶、都勻毛尖……
自然，還有他最屬意的雨前龍井。
“你怎知我所想？”君白一陣欣喜，不由地環顧四下，想看出點兒所以然來。
活了數不清的萬載，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能夠與他心意相通。
如何做到的？
她又是誰？
莫不是同類？
不，不可能……
想到這兒，君白否定的搖了搖頭，頷首掩去笑容中的苦澀。
虛無之境裏充滿他的氣息，極可能是自己在沉睡中無意識創造出來的。
至於為何與外界相通，這當中有何規律，為什麼會被那小姑娘窺到，還需細細研究。
君白收回紛亂的思緒，望回手中那罐雨前龍井，頭一回體會到被別人特意照顧到的感覺，很新奇，很有趣，很……不錯！
好吧，此番心意，不可辜負。
泡一壺茶，再找一本書。
不過是消遣時光，他最擅長了。
*
暴雪預警下，劇組緊張的拍攝一直持續到中午。
沈墨意跟隨大部隊回到林場招待所是下午4點多，隨便在食堂吃了點東西，筋疲力竭的鑽進房間，沾床就睡。
手機還在背包里，沒來得及取出。
在那黑暗而又安全的小環境裏，被調為靜音的機身先是震動了下，亮起的屏幕上彈出來自《心動瞬間》的提示：【君白成長度突破10000，解鎖文字交流功能。】
沈墨意睡得模模糊糊，聽到那響動，強撐着最後一絲清醒，掀開眼皮望住掛在衣柜上的背包。
經紀人嗎？
還是崽崽的信息更新了？
算了，好睏啊，睡醒再說吧……
*
一覺，睡得極沉極安穩。
沈墨意醒過來時，已是次日半夜。
外面風聲呼嘯，聽着有些凌厲，想來大雪下得正厲害。
走廊上正有劇組工作人員經過，興緻勃勃的談論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說這景絕了，可遇不可求的好看，陳導跟關老師商量明天組織打雪仗，順便拍植入廣告。
陳導是總導演，關老師是《地下古國》的原作者兼劇本首席編劇，兩位老先生在整個組裏話語權最重，料想等天氣放晴的這幾天，不愁沒活動。
沈墨意惦記着崽，第一時間打開床頭燈，從包里掏出手機，屏幕上的信息讓她眼睛為之一亮！
登入……
虛無之境裏一片寧和靜謐。
不用懷疑，小君白照例在金帳里安安穩穩的睡着，好像從來沒醒過。
但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書架被填滿了，矮桌上留着使用過的茶具，幾本書隨意放在桌邊和坐墊上。
點開左上角閃爍的光點，沈墨意從中得知這段時間崽的活動軌跡。
他對她的安排很是滿意，不但喝了兩盞雨前龍井，還嘗試了武夷岩茶，讀完一整套共計86萬字的《隋唐五代史》，成長度直線飆升。
最後一條信息是這樣的：【丑時中，君白感到睏倦，抱着疑惑睡去。一直以來在暗中為他默默付出的人，是誰呢？】
“是我啊！我啊！”沈墨意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控制畫面方向直奔那張奢華的卧榻，想把君白戳醒。
等不及了！
崽，來個感人肺腑的相認吧！
掀開金帳，她愣住了。
又Q又軟的包子臉君白已然不見，側卧安睡的是個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大約十三、四歲，銀冠墨發，一雙劍眉斜飛入鬢，挺鼻，薄唇，姣好的面容宛如明月。
比之上回見那一面，他身量明顯抽高，瘦長勻稱，卻又自帶一種惹人憐愛的薄削之感。
此刻他保持着愜意舒適的睡姿，右手屈起撐着頭顱，左手自然搭放身側，手中握着一本翻了幾頁的書。
那書懸在床邊，幾乎從他白皙修韌的指尖滑落。
要是真的掉下去發出輕微聲響，一定會驚擾他的美夢。
沈墨意連呼吸都屏住了，放下手機，眨眼眨眼，再把手機拿起來看屏幕，帳中的美少年吐息勻長，根根分明的長睫清淺垂覆著下眼瞼，在尾部發生自然的彎翹。
當他睜開眼，該是怎樣一雙流光四溢的華眸！
這是我崽？
我崽長得也太快，品相太美好了……
沈墨意心情跌宕，還複雜。
玩過的養成遊戲不少，無論體驗還是過程，這次是真的很不一樣。
想起遊戲的打出的口號：史上最不可控的養成。
沒有煩得要死的主線任務，也不強迫氪金，單單講求一個成長度？
沈墨意有了新的想法。
她決定不再用以前套路玩法對待君白，除非萬不得已，不去官方論壇查找攻略。
一切順其自然。
眼下勉強把君白叫醒也沒意思，既然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存在，互相認識熟悉是遲早的事。
經過一番思索，沈墨意從紛亂的思緒里提煉出一個終極問題：我能為這個沉迷學習的美少年做點兒什麼，讓他繼續成長？
這時，她注意到屏幕右下角的郵件提示。
打開郵件，獲得道具‘便利貼×10’。
使用方法很簡單：在便利貼上寫下想對君白說的話（每張便利貼限定字數30），隨意貼在目前場景的任何地方，待君白醒來后，自行發現閱讀。
這就是新解鎖的文字交流功能。
沈墨意知道該怎麼做了。
*
虛無之境的第三日。
君白睜開眼，一方淺藍色率先映入視線——是張紙片，巴掌大小，上面有字跡，就放在他的枕邊。
他先是感到疑惑，下一秒意識到她又來過了。
奈何這一次，還是錯過。
君白坐了起來，拿起那張色調舒適的紙片，上面寫着：你醒啦？沒錯我又來過了，不用太好奇，我們總有一天會見面的。
這字的寫法與他先前看的書一樣，較之沉睡前的那個朝代，簡化了許多。
不過他能看懂。
且，她的字寫得還不錯。
君白離開寢室，去到前廳，經過書桌邊的素紙燈時，發現燈罩上又有一張四四方方的紙片。
這張是溫暖的絨黃色，上面寫着：給你準備了一些小點心，雖然是神明，但也不能總是餓肚子。
“她竟知道我是誰？”君白捏着這方紙片，平生難得驚奇。
再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