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送君走馬去
“一個人得多傲慢,才能把別人對自己的愛給完全忽視掉?”
當這句得意洋洋的人生雞湯驚醒太宰治時,他正好出於吉普車的一個顛簸跳躍中,要不是身上綁着安全帶,這會兒腦袋都估計嗑在汽車內部的天花板上了。
“啊,老竺你醒啦?來吃點水果。”
一隻粗糙黝黑的大手扶起了有點坐歪身體的太宰,同時一個果皮有點皺的橘子遞到了他的鼻尖。
注視着眼前的這一抹橘黃,黑髮年輕人的意識也從噩夢與高原反應之中稍微清醒了點,用標準的龍國話回答道:“謝了,貢布。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太宰接過了這個穿着藏族勒歸服飾的粗獷男子遞來的水果,而貢布黝黑的臉頰膚色下也有着當地人特有的暈紅——那是高原紅。
貢布回答:“我們幾個剛剛在談李少的風流情史啦,哈哈哈。”
太宰很配合地露出了好奇聽眾的模樣,而坐在副駕駛位的那位一看就是漢人容貌的“李少”則看似不好意思實則得意地笑了起來:“貢布你瞎吹什麼,我那兒都是一些爭風吃醋的小事情……老竺也想聽嗎?”
“你願意講的話,我當然也想聽。”
其實他並不想聽那些無聊的事情,但無奈搭了人家的順風車,面子還是要給的。果然,李少就興緻勃勃地再講起他和自己的幾個前女友的那些事情。
唔……好酸,橘子好酸。
太宰表面上在微笑,實則手指偷偷掰開一片橘子果肉放進衣襟里……當他幾秒后抽手回來的時候,果肉已經消失了。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他有些鼓脹的外套底下似乎有什麼軟綿綿的東西在蠕動。
軟糖顯然也被酸到了。
這件事還要從一年半前說起。
在竹取澈消失之後,太宰治帶着她留下的小企鵝軟糖踏上了遙遙無期的尋人之旅。為此他辭去了港口黑手黨首領一職的職位,一路上面臨了無數困難與挑戰,但都被他成功克服了。
雖說失去了【書】,已經無法再通過“外掛”去得知前路和目標人物下落,但是太宰治卻不願意就這樣放棄。哪怕所有人都認為竹取澈已經死了,他也沒有承認這件事。
也許這趟旅行什麼都找不到,也許他某天會因為一件意外事故而死在旅途之中,但是出乎預料的是——太宰治的內心意外地沒有什麼擔憂。
如果他什麼都不做,如果他不踏上這個旅途,他的餘生大概都會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風沙一樣的結晶體從指縫中滑落時的驚愕與懊悔。
如今,他風塵僕僕,四處奔波,形神憔悴,若是放在以前恐怕連老朋友也不敢上前第一時間相認。但唯有如此,這個年輕人的內心才能得到難得的平衡和寧靜。
在動用了大量人脈與金錢搜尋情報均無果后,太宰終於踏上了親自尋人的旅程。這一路上依靠吉凶企鵝軟糖的能力與模模糊糊地感知到某些意味不明的指引,他們一路追尋而去。然而……每次的結果都是失望,失望還有失望。
最後連軟糖都不抱希望了,但是太宰治依舊抱着這隻小企鵝繼續着自己心靈的旅程。
四個月前,他在印度洋中心島嶼的一處神棄之地得到了某些指示,裏面的神器給出的提示就是前往龍國藏區,去當地的某座寺廟拜謁。
但是藏區作為大名鼎鼎的“世界屋脊”,對於全世界想要挑戰自我的驢友們來說那是高等難度關卡的存在。毫不意外,當太宰從拉薩出發,車開到中途不幸拋錨了——拉薩一家外來漢人開的黑心汽修廠忽悠了他,用質量稍遜一籌的零件偷偷替換了價格昂貴的關鍵零件。
雪上加霜的是,當時他身處四下無人的荒野戈壁灘公路上,周圍有一群餓得眼睛發綠的野狼圍住了汽車,軟糖嚇得縮在他懷中瑟瑟發抖。
無視了外面那些圍攏過來的野狼,太宰治面無表情地坐在駕駛位里,表情與外面的黑夜一樣漆黑,手裏穩穩地握着槍,心中尋思:原來如此,我被那家汽修廠給騙了啊!那個老闆明明前面一直都很真誠,沒想到是他的小弟下了暗手……也不一定,看他們那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明顯是慣犯老手了,說不定這就是個專門騙外地客的套路……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道路盡頭亮起了吉普車特有的白色遠光燈,看樣子還不止一輛兩輛。飢餓的野狼們受到驚嚇,只能不甘心的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消失在茫茫黑夜裏。
為首的吉普車停在了他租來的車旁邊,對面車窗搖了下來,露出李少那張明明很年輕卻故作老江湖的面孔。
“嗨,兄弟,要幫忙嗎?”
於是太宰治就這樣上了這群龍國人的車隊。
李少是個生活在龍國魔都的富二代,可他不欺男霸女,不開車超速,不亂碰不該碰的任何東西。雖然這哥們在男女感情方面有點渣,但他對於野外挑戰向來很有興趣,自身也算是資深驢友。
這次,李少是抱着攀登珠穆朗瑪峰的打算而來,目的是珠峰大本營,至於整個車隊的人都是在他的鈔能力之下湊出來的嚮導、隊友等等。
行走在藏區,誰都有可能出意外,能搭把手就幫。因此李少本來見到前面路上有一群野狼很興奮,誰知湊近了一看狼都跑光了,只剩下一個外地遊客坐在車裏“一籌莫展”的樣子。
面對太宰治的時候,李少隨口問了一句:“哥們怎麼稱呼啊?”
面對這個問題,太宰面不改色,早有準備的假資料上的名字躍入腦海。
“鄙姓竺。”他用標準無比的龍國話回答,“竺珀舟。”
“珀舟……破釜沉舟……哥們你這名字有點怪啊?”李少念了兩遍,意味不明地笑起來。
“是真的。”太宰也不多解釋,只是掏出一張卡片遞給對方,“我的身份證。”
趴在車裏的李少也不跟他客氣,徑直伸手接過證件,對應了一下他的長相和證件照,確認了這張□□的信息后,又讓後排的貢布用手機拍了張照,這才將證件還給太宰,旋即這個富二代朝他咧嘴一笑:“竺兄弟別見怪,畢竟藏區什麼人都有。謹慎一點對你我都好。”
“應該的應該的,出門在外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太宰並不生氣,反而露出了理解的笑容。
他不擔心會露出馬腳。按照車速,後天就能抵達自己的目的地,到時候就可以跟他們分道揚鏢了。況且就算貢布真的謹慎到將身份信息上傳龍國國內的相關係統,也能查到對應的假身份……
如今一轉眼兩天多的時間已經過去,像太宰這樣的聰明人早就打消了這群驢友的懷疑,他自稱自己是海外長大的華僑,所以造次用句和語法有時候會跟龍國人有點出入。大家都表示理解,覺得一個從小在國外長大的華僑還能把龍國話說得那麼標準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沒辦法,如果他實話實說自己是來自日本,指不準出於某些歷史原因,這群人中有誰起了壞心思就會坑他一把。倒不是說會怎麼樣……只是那樣就很麻煩。
出門在外,不可有害人之心,但也絕不能無防人之心。太宰治很清楚這個原則。
所幸,這段短短的拼車旅行很快就到了終點,而車隊還要繼續北上大本營。眼看不遠處的建築燈火通明,吉普車把太宰治放下了路邊。
“再見啦老竺!祝你一路順風!”熱情的龍國驢友們向他告別,太宰同樣回以微笑和揮手。
“再見,也祝李少你們能如願地登上珠峰。”
“哈哈哈,承你吉言啦兄弟,回頭來魔都玩的話請你喝酒!”
目送車隊遠去,公路上不時來往一兩輛車。
在聽見身後傳來那熟悉的木板敲擊瀝青路面的聲音時,太宰治默默地給一個沿路磕長頭的藏民讓開了路,看着這個白髮蒼蒼、渾身藏袍都黑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虔誠信徒手上裝着兩塊專用的木板,在公路邊上走一步叩首一步,彷彿世間的一切紛爭都與她無關。而老人腰帶上牽着的一隻瘦弱的山羊正在旁邊跟着,腮幫子鼓動,慢悠悠地吃草。
太宰與山羊對視了幾秒鐘,莫名地從這隻動物身上讀出了某些寧靜致遠的意味。
“pee?”他懷裏突然探出了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軟糖這幾天以來終於能夠呼吸新鮮空氣了。
“沒什麼。”太宰伸手摸了摸小動物的頭頂,灰白色的絨毛在他指縫間顯露,“走了,去絨布寺。”
絨布寺所處位置的海拔為五千八百米,氣溫寒冷,高原氣候顯著。但也正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吸引了古往今來無數遊客駐足觀賞。這座寺廟共有五層,然而使用的僅僅為兩層。建築依山而建,建築連綿大氣,不遠處就是珠峰北坡。而寺廟外的白色瑪尼石堆高高堆起,七色的三角形小彩旗拉開石堆與行人路的界限,每一塊石頭都代表着一個人的心愿和願望。
此時尚且是白天,藏區的天氣如果不下雨的話就會長時間藍天白雲,天空澄澈得就像是被上帝用P圖工具修過圖一樣。
太宰治學着其他遊客的模樣,繞着白色石堆轉了幾圈,用白色的石頭碰了碰自己的額頭,將心愿默默地許下,然後將石頭拋到了石堆頂端。做完這一切后他才繼續前進。
其實絨布寺的遊客很多,不單是遠距離來看珠峰風景的,還有很多本來就要去大本營的人。因此當地僧人乾脆建了一個新寺,專門用來接待遊客和提供食宿,香火非常旺盛。
其實今日太宰趕上了當地人的一個節日,這一天是藏曆的四月十六,是紀念釋迦摩尼誕辰儀式的次日,盛大的“羌姆”活動正在舉行。放眼望去,只見大量綠色的經幡迎風而動,寺廟內外都掛上了大量的彩旗、經幡等裝飾物。
容貌各異的國內外遊客與穿着藏袍說笑的當地人混雜着湧入活動現場,太宰治一個不留神也被捲入這場節日的海潮之中,被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着前行。
寺廟裏環繞着古老莊嚴的唱經聲與法器奏樂,彎曲巨大的牛角發出法螺的沉悶長鳴,那些頭戴面具、身穿華麗法衣的僧人們在場地內跳起了從古時傳承下來的羌姆舞,圍觀的人群時不時就發出讚賞與歡呼,熱鬧的隊伍隨着僧人們的舞蹈而在寺廟內外四處遊走。
明明這一切都很熱鬧,但太宰治依舊覺得莫名孤獨。
他站在洶湧澎湃的人群里,鼻尖嗅到了人群、香火的氣味與濃郁的酥油茶、糌粑混合著的怪異味道,聽見那些玄奧深沉的唱經聲回蕩在寺廟上方,遠遠地瞥見銘刻着藏經的轉經筒在風中的架子上被喇嘛與遊客們撫摸旋轉起來,來自世界最高峰的寒風吹拂着大片的經幡獵獵飛舞……這一切,他不禁有些恍惚。
【“一個人得多傲慢,才能把別人對自己的愛給完全忽視掉?”】
不知為什麼,在這樣盛大歡樂的節日裏,他卻想起一個僅僅認識不到三天的人說過的話。
忽然之間,周圍的喧鬧彷彿沉寂了,某種奇異的香味悄無聲息地擴散開來——像是燭火在躍動,又像是混合著名貴香料的酥油燈在燃燒,直到軟糖驚恐地叫了一聲才喚醒了因為高原反應而疲憊到有些走神的太宰治。
他定睛一看,發現一個碩大的紅臉面具距離自己鼻尖不過幾厘米之遠。
那是一個領舞的阿旺,他戴着赤色的法王面具,身上華麗的服飾在風中擺動,脖子上懸挂着佛珠法器,後腳緊跟着前腳有節奏地跳動,同時左手別在腰間,右手指着天空。
“你之所求,不在此地。”面具底下傳來了一個低沉古老的聲音,像是群山的迴響,又像是雪原的風暴,“去西方,去更西方!”
“……什麼?”
太宰治有些愣住。
然而法王已經不再理會他的疑惑,他圍繞着太宰治翩翩起舞,藉由那怪異的舞姿動作遮擋時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天珠吊墜掛在了企鵝的脖子上,然後雙手高舉過頭,以一個近乎人類不可能達到的舞蹈身姿陡然定格住,同時口中高呼道:“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周圍的民眾們同樣虔誠地回禮,他們脖子上的白色哈達像是柔軟的羽毛一樣在風中飄動。
太宰治也只好雙手合十地向這個疑似神明降身的阿旺表示感謝:“扎西德勒。”
法王打扮的阿旺略微頷首,然後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向著他身後的方向跳舞離去了。
音樂聲重新奏響,彷彿原本被人摁下暫停鍵的時間再一次轉動起來,無數華麗袍子的潮水圍繞着太宰治向兩側涌去,他宛若一塊礁石,茫然地站在喇嘛們的羌姆舞隊伍之中然後被繞過去,一時間感覺更加困惑。
“……pee?”
軟糖伸出小翅膀捧起自己脖子上的深綠色天珠,不安地看向他。
如今相處久了,太宰多少也分得清楚對方的叫聲語調、長短不同所帶來的不同意思——比如現在這樣比較低,又很擔心的聲線就是表示不安;如果軟糖處於極度興奮或者緊張的狀態下,聲線會變得短促有力且高亢到有些尖銳的程度;倘若不情不願的去做什麼事情,就會把尾音拉得長長的,彷彿一個怎麼也放不幹凈的長屁。
聽出對方諮詢意思的太宰伸出兩根手指捻起了天珠,發現這枚不大的天珠通體光亮,入手溫潤,上面的天然紋路宛若一個三角形的眼睛,正在直直地注視着前方。
“象雄天珠?還是這種極品品質的……”他詫異地扭頭看向阿旺所在的方向,視線卻被圍攏觀賞舞蹈的眾人給重新擋住了。
“算了,送你的你就收下吧……等等?”太宰治說著忽然一愣,“難道……祂送的不是你,而是……”
你背後的那個人?
這個隱隱約約、在霧中看花的朦朧答案讓太宰不由得一驚。
他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他握緊了冰涼的天珠,卻如同握住了一團微弱的火苗。
該說是喜悅嗎?還是長久跋涉后終於能夠看見終點的欣喜?
都不太像。
目前唯一能夠得出的結論就是——不能喜悅。他在內心深處反覆告誡自己。
膽小鬼連感到快樂的勇氣都不能擁有。
必須立刻停下來……倘若只是空歡喜一場,到時候得到的打擊會比現在更大。
趴在他懷中暗袋裏的小企鵝見他久久沒有動作和說話,只是歪了歪腦袋,不明白他的表情為何一會兒狂喜一會兒消沉,當這人又是犯病了。
“快看!”
此時不遠處觀景台上遊客中的一個人忽然高呼,“旗雲出來了!”
“真的誒!”
“快拍照快拍照!相機呢?”
不少人“嘩啦”一聲地湧向觀景台,太宰治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只是靜靜地抬頭循聲望去,發現是原本遮掩住珠峰峰頂的厚重雲霧不知何時散開了。
晴空之下,太陽的光芒威嚴地照在這座世界第一高的雪山之上,讓它化作了一座舉世無雙的“金字塔”,而一團乳白色的雲朵正懸浮在山峰頂端,宛若一面旗幟,這正是“旗雲”之名的得來。
與遊客們的驚嘆拍照和藏民們的虔誠告禮不同,太宰治此時感覺到某種難以言訴的壓迫力降臨在自己身上,高大巍峨的“金字塔”在他意識恍惚之中化作了一名神女。
神女騎着神聖威嚴的白獅,右手握持金色九尖金剛杵,左手則是捧一尊大長寶瓶,看起來俊秀神武,不似凡人。
那雪山的神女衝著他微笑,笑容玄奧深邃,正如這連綿萬丈的雪山群那樣隱藏着無數的奧秘。
“爸爸快看,珠穆朗瑪峰在折射着光芒耶!”一個小孩子在他身後用稚嫩的語氣大喊起來,這一喊完全將太宰治從那種玄之又玄、難以理解的狀態下驚醒過來。
他猛地轉頭看過去,發現是一個年輕的父親正小心翼翼地在妻子的幫助下把兒子放在自己肩膀上以獲得更好的視野。
看起來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來旅行。
太宰重新望向珠峰,此時雪山依舊巍峨端莊,毫不掩飾地向著世人傳播它的大度與美貌,哪裏還有什麼騎着白獅子的神女。
……我幻覺了?
太宰治一時間只覺得頭腦眩暈,心跳得也有些異常,他的經驗告訴他這個時候就最好不要站着硬撐了,儘快找個地方坐下來平復氣血。
趁着這個時候大家都去看珠峰,沒幾個人坐在寺廟裏的休閑長椅上,他便坐下來,從背包里拿出便攜式氧氣瓶吸了兩口才緩過勁來。
“pee?”
小企鵝擔憂地看着他,爪子踩着他胸口的衣物往上爬,用毛茸茸的小翅膀摸了摸太宰那因為被風吹得頗為冰冷的面頰皮膚。
“……我沒事。”黑髮年輕人回答道,但這話不是對軟糖說的,而是對一個穿着紅馬甲走近的義工講的。
“你還好嗎先生?”藏民義工關心地半彎下腰,此人龍國話的口音有些怪異,但還算能夠聽懂的程度,“我們那邊不遠處有吸氧房,免費的,要我送你去嗎?”
太宰擠出了一個笑容:“不用了,謝謝。”
義工定定的看了他幾秒似乎在判斷這個遊客是否在硬撐,但最後他還是離開了,不過走之前他還不太放心的叮囑道,“先生,你實在不行就不要硬撐,咱們這兒海拔這麼高的地方吸氧不是丟臉的事情,你要是實在不舒服也可以向廟裏的喇嘛們求助。”
太宰匆匆地點了點頭,用想要一個人獨處的眼神趕走了這個熱情的當地義工。
他如今想明白了。
他大概不是高原反應過度,而是太過欣喜了。
法王天珠、雪山神女……以往這些神神怪怪的存在都不曾在他眼前顯現,但是近日來接二連三的出現,也只有一種可能。
他還記得以前用【書】在查看平行世界的信息時,某個世界的一位名偵探曾經這樣說過:“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后,剩下的唯一一個就是真相。”
阿澈,如今的我大概是……看見了一點點的真相吧?
人們都說,來藏區是為了朝聖,那他呢?他算是什麼?與其說是朝聖,倒不如說是贖罪會更恰當。
世上沒有任何一種罪行會憑空生出,這個“罪”又是誰施加的?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才會誕生?
太宰治想了很久,他今天終於想明白了。
——是過往的他太傲慢了。
因為無與倫比的傲慢才成就了那個僅僅花了四年就塑造起日本黑暗帝國的港口黑手黨首領,可同樣因為那宛若雙刃劍的傲慢,讓他不再是首領,從而做回了一個普通人。
【“一個人得多傲慢,才能把別人對自己的愛給完全忽視掉?”】
長久以來,是他一個人在享受着那份情感,享受着那個女孩子對自己的愛和關心,然後以“為對方好”的理由而強行忽視掉那躁動的情感與心靈的空虛。
最終得到這樣的結局也怨不得任何人。他將沉默地注視着鏡子中那個滿身傷痕的自己。
傲慢,就是原罪。
現在,就是他背負起這罪孽行走人間的時刻。
他不會後悔,也不會再逃避。
膽小鬼再怎麼膽小,也不會再鬆開手、鬆開唯一的救命稻草任由自己墮入地獄裏。
太宰治的心受了很重的傷。
他很難過。
但他知道那個人一定比自己更難過。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對方,跟她當面說清楚,說清楚自己的道歉,說清楚自己的悔恨,說清楚……他的心意。
因此他也很清楚自己此生的結局只有一個,要麼最終找到那個人,要麼……死在尋找她的路上。
黑髮年輕人坐在古老又熱鬧的寺廟中,遠處的珠峰化作金頂,當山裏的風吹來那些人間的喧囂時,他那倒映着雪山的鳶色瞳孔深處就泛起隱隱的水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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