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和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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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時分,哥譚的街道上空蕩蕩的,偶爾有三四個年輕人,插着兜,成群結隊地匆匆走過,背影鬼祟,一看就知道昨晚沒幹什麼好事。

但這裏畢竟是哥譚。

哥譚的夜晚從不會與“好事”聯繫在一起,生活在這座城市裏的人被分成了兩半,一半人的生活在白天,普普通通地上班打卡;另一半人則生活在夜幕之中,偷竊、搶劫、製造毒.品、策劃犯罪、綁票殺人,或者出賣一切ta能夠出賣的東西。

“這座城市比你的更好還是更壞?”布魯斯在韋恩的身後問。

“沒有更好或者更壞。”韋恩平靜地回答,“這就是哥譚。另一個哥譚。”

他轉身回到待客的沙發上坐下,布魯斯則坐到了辦公桌後面。

韋恩來這裏的目的很明確,但他也心知自己必須顧忌布魯斯的意見。

更何況,他也還沒有確定自己究竟以什麼身份出現在小女兒的面前。“我來接你回家”這套顯然已經不適用了,再不願意承認,韋恩也知道她在這裏生活得相當愉快。

更重要的是,她在這個世界非常放鬆。

布魯斯說:“你想清楚下一步怎麼辦之前可以一直待在這裏——要是能幫我開幾個會,簽幾份文件就再好不過了。我已經清理了監控記錄,其他人不會發現有兩個布魯斯·韋恩在這裏。”

“我已經想清楚了。”韋恩說。

“我知道你和我一樣不喜歡這些工作,但也不用回答得這麼快吧。”

韋恩無言地看了他一眼。

布魯斯只好攤了攤手,放棄開這樣的玩笑。好在他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做,拜雙重身份所賜,他平時很少花時間處理屬於韋恩集團的公務,因此每當他開始工作,需要他處理的事都出奇得多。

“請自便。”他一邊翻看積攢的文件一邊說,“我知道你已經查到溫現在的位置了,接下來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幹擾。”

“你對她的答覆很自信。”

“錯。”布魯斯注視着文件,沒有看韋恩,“我對你想要提出的問題很有自信。”

韋恩陷入了沉思。

但他的思緒一片混亂,怎麼也找不到那根線頭。

有些話他該說卻不知道怎麼開口,有些話他想說卻不知道如何去說。每當碰到和溫蒂有關的事,他總會變得慎之又慎,這發展到後來甚至成了一種習慣——習慣性地在溫蒂面前保持沉默,又習慣性地因為對沉默感到內疚而默許她各種合理或不合理的舉動。

該說什麼好呢?該說什麼才不會讓她生氣?

該怎麼詢問她過得好不好和尋求原諒?

她還會原諒嗎?

好多話爭先恐後地從韋恩心裏湧出來,又堵在他的喉口,咽不下去,吐不出來。那被堵塞得難以呼吸的狀態,甚至讓韋恩產生了幾欲嘔吐的錯覺,這感覺卻又奇異地令他聯想到溫蒂無時無刻地保持着微笑的模樣。

他沒有受傷,卻因此感到無比虛弱。這虛弱感伴隨着他和溫蒂相處的所有過程,鮮少有例外的時候。

但與之相對的,當他和另一個……另一個溫蒂相處的時候,感覺卻截然不同。

韋恩知道他不該容忍自己繼續深想下去了。他強迫自己遠離這部分思考,這才注意到布魯斯正專註地盯着監控器上的畫面。他的目光引起了布魯斯的注意,布魯斯說:“她過來了。”

韋恩知道布魯斯在說誰,但他條件反射地問:“誰?”

“可能是過來和我商量她以後的工作,也可能就是閑得無聊了過來看看。她做事向來沒什麼計劃。”布魯斯當然沒回答這種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也許我應該把空間留給你們。”

他說到做到,沒等韋恩拒絕就站起了身,走向辦公室特地留出的暗門。

很難說這是不是韋恩縱容的結果,儘管韋恩本人確實認定自己在這一刻大腦空白,以至於完全沒能做出任何反應,但等他回過神,他已經像布魯斯一樣端坐在辦公室后,在文件下方留下了一串漂亮的簽名。

溫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了布魯斯的辦公室門前,敲了敲門,沒等裏面的人應聲就推門走了進去。

“早上好。”她說,語氣輕快,“真少見,你居然一大早就過來上班了。”

韋恩停頓了一下,回答:“我也不總是讓提姆和盧修斯代替我工作。”

“現在才來解釋你沒有過度壓榨養子和下屬也太晚了吧,乾脆直接承認自己就是個黑心老闆有什麼不好的?”溫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在待客區翻出袋茶包,給自己泡了杯茶,“你要喝茶嗎?”

韋恩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們對坐着喝茶,溫縮在沙發里,把杯子捧在手心,愜意地小口抿着,韋恩多半時間都在觀察溫,小部分時間才會喝茶。

這段時間裏的沉默並不沉重,相反,氛圍愉快又安寧。

完全是由溫的姿勢和態度決定的、和過去一模一樣的愉快和安寧。

這才是她給韋恩的真正感受。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剛發生了什麼、經歷了什麼,她永遠這樣快樂。

這當然不正常,並且絕對不可能用簡單的“天性樂觀”來解釋。要樂觀到什麼程度,才能在被綁在炸.葯堆中,經歷過敏帶來的幾近窒息的數小時,又和小丑共處,在生死一線間撕開他的胸膛,啃食掉小半個心臟后,依然保持着那樣濃烈到刺目的快樂?

她不正常。這是絕對能確定的。

唯一模糊的只是她究竟不正常到了什麼地步,這種不正常又會令她做出什麼舉動。

偏偏這又很難量化——人的舉動並不是數學題,有準確的數字做解。對於她,另一個絕對能確定的是事實是,當事態發展成極端狀態,她也一定會給出極端的反應。

她幾乎沒有可能不在未來經歷其他極端事態。

那麼,她就幾乎沒有可能是個穩定的因素。

她幾乎沒有可能不身處危險,並因為自己的身處危險而變得危險。

那麼,她就幾乎沒有可能不危險。

將每一種可能存在的危險萌芽都嚴密地監控起來,在火苗剛開始冒煙時掐滅火星,這正是蝙蝠俠能以凡人之軀戰鬥至今的原因。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發生可能,也必須視為百分之百會發生的事來做好準備、制定對策。

因此,蝙蝠俠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她不穩定,而且危險。

這並非是他第一次做出這樣的判斷,然而這一次卻尤為特殊和艱難。身為父親的那部分在他心中掙扎和顫抖,屬於蝙蝠俠的那部分則毫不留情,控制着他去選擇他唯一能選的反應。

多年來他無數次質問自己:這麼做是對是錯?

每一次,他都回答:這是必須做的。

永遠懷疑,永遠警惕,永遠冷酷,永遠考慮最糟糕的發展和結果。

人性如此複雜,最高尚的人也會在痛苦中作惡,最惡毒的人偶爾也會做點好事;如果事情向好的方向發展,那當然皆大歡喜,他耗費的精力和時間依然是物有所值的保底方案,可如果事態不可抑制地下滑,蝙蝠俠的先見之明就會派上用場。

他需要判斷出整件事可能下滑的每一個方向,而只有足夠接近人性的黑暗面,才能巨細無遺地推斷出每種可能。

他要足夠黑暗和殘忍、足夠不相信人性之善才能推斷出這些可能——可他所在做的事,卻又恰恰正源於心中的善意。

這樣的拉鋸戰在蝙蝠俠的心中從未停止過,也時常令他周圍的人和他自己感到恐懼與不安。

他必須為自己確立一條絕對不可逾越的準線,這條線是永恆的準則,幫助他在痛苦的拉鋸中保持自我。

他堅持這原則那麼多年從未更改,絕不會因為私人的情感就將它棄之不顧。

甚至衝擊這份原則的情感越是強烈,他就越是要嚴苛地遵照原則;正如同越是值得相信的理由、越是光輝完美的信念,蝙蝠俠就越是要去懷疑一樣——

這才是所有“備用方案”存在的意義:為那些所謂的“不可能”兜底。

“你在想什麼?”溫忽然問。

韋恩想說他在想之前處理過的那幾份文件,話到口邊卻變成了另一句:“哥譚。這座城市。”

溫把一條腿壓在屁股下面,若有所思看着韋恩,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哼嗯”。

她說:“你是完全沒打算掩飾你到底是誰,還是自信地覺得我沒辦法分辨出你和布魯斯的區別?”

短暫的離別時光還不足以令她的外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韋恩想,但她確實從頭到腳都不一樣了。

來這個世界之前,韋恩已經通過萊昂納多提前得到了和她有關的許多資料,這些資料的詳盡程度,甚至會讓韋恩這樣的大師也感到輕微的戰慄。他自認為已經通過那些文字和視頻對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人有了相當的了解,可在正正地對上她眼神的瞬間,他卻又感到了再熟悉不過的刺痛——那是一種永遠堅信着自己的“正確”的人,在意識到自己可能釀造出錯誤的苦酒時,所能感覺到的最為劇烈的愧疚。

這愧疚令他甘願受苦。

溫說:“你好像不是很高興看到我。”

她注視着他,可神態中沒有絲毫銳氣。

和溫蒂完全不同。

溫蒂是個從不吝於把聰明勁表露在外的人,她並不炫耀——智慧在溫蒂看來是必需品而非奢侈品,就像那些奢侈品在她眼中從來都是必需品一樣——可她的眼中無時無刻不閃爍着思考的神光。

她實在是過分敏銳又過分聰明了,以至於你站在她面前時的每一秒,都彷彿在面對一個苛刻的面試官。

你總能感到她在判斷和評估你,並用優雅的微笑表達對你犯錯的嘲笑或寬容。

而溫,她將思考藏在深處。

她好像從不對你施加任何影響。她就像那些廣受文學評論家批評,卻讓你回味無窮的書。你在閱讀中具體獲得了什麼體驗,只有你自己清楚。

“好久不見。”韋恩說。

溫說:“現在你看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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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感謝名單里看到了熟悉的小天使和以前沒有出現過的小天使!

每到這時候都會很高興,原來這本不怎麼快樂的書也能給大家帶來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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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韋恩[綜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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