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游和紀淳

許游和紀淳

03

許游送了紀淳一幅油畫,紀淳回贈了許游一隻手機。

那隻手機是紀淳收的其中一件生日禮物,但他有自己的手機,型號也比這款好,這款就一直沒有拆開。

紀淳在手機里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笑着遞到許游手裏。

許游的父親嚇了一跳,不讓許游收。

紀淳的父母卻一力贊成,說這東西也沒多少錢,是紀淳的一片心意,還說紀淳也沒什麼才藝,要是讓他畫一幅畫回贈許游,那簡直能逼瘋他。

許游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也沒說話,清澈的眼睛定定的望住紀淳,看着他臉上明媚的笑容,忽然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

紀淳總是把他最好的東西給她,而她只會畫畫,不值錢的。

紀淳拉起許游的手,將手機塞給她。

他的手掌很厚實,掌心溫暖,十指修長,骨骼分明,難怪他打球好,這樣的手很適合抓球運球。

許游低垂着眼睛默默看着,發現他手上的皮膚比她黑一點,上面還有磕碰的小疤。

紀淳離她很近,以為許游還在猶豫,便說:“你給我的畫,對我來說是無價的,這手機你要是不收,畫我都不敢要了。你拿着這手機,以後咱們就好聯繫了。”

許游仍是在看他的手,聽到他說那句“對我來說是無價的”,她的睫毛輕輕眨了下,心裏比得了獎還喜悅,還興奮。

她終於打開蜷起來的手指,輕輕握住那隻手機,感受着表面的質感。

紀淳歪着頭,矮下身子看她,看到她的唇角緩慢勾起,就知道說動她了,於是抓起她的手指劃過屏幕,開始仔仔細細的教她怎麼使用。

就這樣一個教,一個學,半個小時的時間,許游差不多都摸索會了,將手機收回到盒子裏,還答應紀淳,回去就用上,保持聯繫。

許游的父親帶許遊離開紀家時,紀淳還對許遊說:“你要是再送我畫,不如畫個我,我長這麼大還沒人給我畫過肖像畫。我瞅着鏡子裏的自己倒是挺帥的,就是不知道在別人眼裏,我是什麼樣。”

紀淳的母親聽了,擰了他胳膊一把,說他沒禮貌,哪有主動跟人要畫的,還說許游才華橫溢,將來是要有大出息的,怎麼能把時間都浪費在這裏。

紀淳咧嘴一樂,一口白牙。

許游微笑着,手指微微勾了下,忽然間又想起了按下相機快門的手感。

要是現在有一台照相機就好了,她就可以把這個燦爛的笑容拍下來。

***

那天許游回到家裏,一進門就進了畫室,一直到晚上睡覺才出來。

她在畫室里用草稿紙打了十幾張底稿,畫的都是笑容明朗的紀淳,但她都不滿意。

她覺着,她還沒有抓到紀淳的精髓,畫裏的男生像他,又不像他,好像五官特色是接近了,但神韻氣質卻不對。

這樣一打稿,許游才發現,紀淳的神態很難捕捉,好像總有些東西藏在眼睛裏,笑容里,深邃的,探究不到的。

許游有些挫敗,手都疼了,盯着那些畫稿,忽然覺得好像自己不會畫畫了。

臨睡前,許游思來想去,給紀淳發了一條信息,問紀淳有沒有自拍照,發過來一張。

紀淳很驚訝,笑着發語音說:“你不會真給我畫吧?我就是那麼一說。還是不要了,會耽誤你時間的。”

許遊說:“不會的,人物畫也是我的薄弱地方,我最近正在練習,為以後比賽做準備,這兩者不衝突。”

紀淳又說笑了兩句,很快發來七、八張照片,都是他剛自拍的。

他的頭髮有些濕潤,有幾根垂在額頭,大部分被他往後擼,眼睛和睫毛也有些濕漉,脖子上掛着一條毛巾,即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這個少年蓬勃的朝氣和那一身水氣。

許游一一看了,將照片存在手機里,躺在床上,又反反覆復看了照片好幾遍,將它們放大,用手指順着屏幕里的線條輕輕描繪着。

漸漸的,竟有點不困了。

看着看着,好像看到了漫畫裏的男主角走了出來。

直到手機電量不足,許游將它充上電,又折回到床上躺下。

黑暗中,她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的依然是紀淳的模樣。

這天晚上,許游做了個夢。

夢裏的劇情亂七八糟,顛三倒四,還有些狗血,她很投入,也很難過,只是醒來的時候什麼都忘掉了。

但許游依稀記得,那夢裏的男神,長得就是紀淳的模樣。

好幾年以後,許游聽人說,如果一個人老盯着另一個人的照片,看的時間久了,就會喜歡上對方,會越看越順眼。

這話乍一聽有點道理,但是仔細一想,這裏面存在一個問題。

要是一個人去主動盯着另一個人的照片看,是不是原本就是因為喜歡對方呢,如果不喜歡,幹嘛要這樣命令自己呢,又不是警察盯犯人。

那麼,看着自己本就喜歡的人的照片,自然是越看越順眼了。

***

從那天開始,許游和紀淳的聯繫便頻繁起來。

許游的文化課比較薄弱,偶爾會在手機上請教紀淳功課。

紀淳平日課業重,有時候上補習班,還會當場直播給許游看,讓她跟着一起算。

但紀淳上的補習班難度太大了,許游像是聽天書一樣。

有時候,許游會在直播里看到一個補習班的女生靠近紀淳,長頭髮,大眼睛,看上去清純極了,正是許游那天在紀家門口看到的那個。

等女生走了,紀淳還會跟許游分享他跟女生的進展,比如哪一天她讓他拉手逛街了,哪一天她讓他摟肩膀了,哪天可以摟腰了。

許游聽着這些,卻越發覺得奇怪。

她奇怪自己的心情,為什麼會有些悶,有些酸,也奇怪紀淳和那女生的關係。

直到有一天,許游終於問了:“你上次說,就是玩玩,怎麼玩了這麼久?”

紀淳問:“很久么?”

許游回憶了一下天數,說:“一個多月了,再玩下去,那個女生會不會當真了?”

紀淳很是無辜:“可是最開始提議‘玩玩’的人是她啊,這還能當真?”

許游瞬間無言。

她不知道是女生先提出來的,卻有種感覺,那女生怕是快要陷進去了。

畢竟,沒有女生可以抵擋這樣的紀淳。

當他認真的對待一個女生時,低聲說著好聽的話,輕輕拉着她的手,他那樣的神態、體溫、笑容,那女生怎麼可能只當是“玩”?

這樣的遊戲,許游真是不明白。

***

轉眼,又過了半個月,天漸漸熱了。

高一即將步入尾聲。

紀淳和許游約定,期末考試后約出來見面,他會介紹他的一群豬朋友給她認識。

許游平日裏聽他提過一些,有男有女,有和他們同歲的,也有大一、兩歲的。

紀淳總說,他和這些朋友臭味相投,既然許游是他發小,那必須要加入進來。

許游不是個會來事兒的,尤其是見到陌生人,基本是沉默靜音狀態,她倒不認為自己能適應一個突然出現的陌生團體,本能上是排斥的。

許游婉拒了幾次,只說朋友的朋友未必都要互相認識。

紀淳卻說:“你這麼內向早晚是要變態的,在咱們這個年紀,就得開心,就得笑,該學習學習,該玩玩,該交朋友交朋友,你跟着我解放天性,多笑笑,將來出社會了也更容易融入。”

許游很驚訝紀淳會這樣說。

她其實沒太仔細想過出社會的事,像現在這樣守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她覺得很好,也不認為將來需要融入什麼集體,畫畫都是一個人的事。

再後來,許游和紀淳都考完了期末考,紀淳又一次約許游。

紀淳又換了一套說辭:“我的朋友家境背景都挺實的,而且都有點藝術熏陶,不過他們只會看,不會上手,家裏的大人也買過藝術品,你要是能露兩手,他們肯定喜歡。許游,就算你再會畫畫,也得遇得上懂得欣賞的人吧?你知道那些畫家開畫展要多少錢嗎,背後要是沒人資助,打工一百年也掙不出來。”

一個字,錢。

許游心裏像是被人敲了一下,她一下子就醒了。

是啊,錢,她沒有的東西,但她很需要。

因為畫畫,許游也見過、聽過、認識過不少有繪畫天分的同齡人,那些男生女生家裏都比許家要富裕。

許游還曾聽見一個趾高氣昂的女生,和另外一個家境一般的女生說,她以後是要去法國學油畫的,她可以看到莫奈、梵高,家裏還會花大錢培養她,她可以辦畫展,甚至可以買下這個班裏所有人的畫。

那時候的許游,心裏不免羨慕,莫奈的《睡蓮》,梵高的《星空》,她都只在書里看到過。

但許游轉念一想,勤能補拙,就算沒有足夠的錢,她也可以靠自己練出來,畢竟過去有很多名畫家家裏都很窮,也無外乎是靠一支筆畫出來的天下。

當時的這番自我洗腦,如今回想起來,許游只覺得可笑。

她像是一隻可笑的鴕鳥,遇到外界的衝擊,就把頭埋起來。

可這並不能改變什麼。

因為這番心思,鬼使神差的,許游答應了紀淳的邀請。

她想着,嗯,去認識一下也好,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多認識幾個人總不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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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言又止最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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