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你想活你活 2.0版本
無論哪個時代,未成年人都沒有人權。
想到這點,王謝心裏頓時好過許多,由着虛弱的身體任人照顧,慢慢適應。比起自身難言尷尬的變化,她更願意關心身處的環境。
如今的時代暫時無從查考,從零零碎碎的信息中拼湊出的結論不大美妙。
天下共主,奉齊天子為天子,其他諸國君主時有稱王,但其實不過為公,為侯,為伯。
王謝的歷史不好不壞,只知齊桓公、韓趙魏燕楚齊、北齊一窩瘋……沒一個能跟現在對上。不是所知道的時代意味着過去的經驗不可用,她沒法作弊先找個大腿投奔。當然,即便回溯到真實的過去,她也未必能準確抱到大腿。歷史長如銀河,要準確從銀河裏找到那一粒星,光靠她的知識儲備,成功率不高。
考試遇到從沒做過的題型總比遇到應該做過但是完全不會做的題型要好。
起碼心裏會好過一些,死了也不算太冤枉嘛。
“誒,你說是嘛?”王謝無聲地問道。
問話的對象是原身殘魂,比起前日招魂,今天他的靈魂之息又微弱許多。
兩個靈魂佔據同一個軀殼,為了奪取身體的主動權,按理說會各自展現生命的能量進行爭搶。
具體怎麼爭怎麼搶不知道,但現在這兩個靈魂相安無事,絲毫感覺不到對方的敵意和爭奪之心,隱隱約約倒是有相讓之意:你行你上。
王謝作為外來戶頭,又遭遇重大變故,沒那麼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古代過活,不爭不搶倒也罷了,原身那麼客氣又是為何。
這可是你的人生啊,騷年。
一百零一次試圖跟原身溝通,原身沒有反饋。
可王謝知道原身的靈魂沒有消失,那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同一具身體,兩副靈魂。
靈魂們太過謙讓,龜縮不動,導致的結果是:招魂過後,身體依舊陷入時睡時醒的昏沉狀態。
大巫與巫女責無旁貸,每日過來查看好幾次。每一次的說辭相仿:公子無礙,魂魄穩固,只是過於虛弱,需要靜養。篤定得聽不出一點心虛。
王謝嘖嘖稱奇,搞半天自己是被巫覡招魂招來的。
厲害了。
更厲害的是巫覡分辨不出招回來的魂是原版還是盜版。
天下共主、有諸侯國加上巫覡招魂,可以確定的是這個時代生產力水平低下,物產不豐富,科技不發達。也就是說,要吃沒吃要喝沒喝要電沒電要水沒水,用陶器青銅器鐵器,換誰誰受得了。原始人跑去現代活不下去,現代人跑到半奴隸半封建社會一樣受不了。
“姜晏,晏晏,有什麼想不開的你說啊,說不定講出來就能想開了呢。”
原身依舊不出聲。
沒從原身這得到他為何淪落至此的信息,倒是從日夜陪護、把屎把尿的侍女那聽說了不少。
原身這頓打,從古至今都逃不掉。放到今時今日,家裏十七歲的兒子跟你說非班上某女同學不娶,而且現在就要結婚,不給結婚就鬧。父母惱不惱?揍不揍?
現代父母是拿皮帶、拖鞋自己抽,過去的父母,尊貴如姒鯉,何須自己動手。張張嘴皮子,就有家奴將小公子按倒一通打,不打到屁股開花不算完。
原身硬氣啊,不服歸不服,死活不求饒,屁股開花了也不忘喊:有本事你打死我。
兒子如此不爭氣,姒鯉到底是親媽,一輩子就生了倆,捂着心口罵他忤逆不孝,到底沒真往死里打。打完還找了醫工來看,該吃的葯一點不少。
第一天沒事,第二天沒事,第三天按理說應該更沒事了,誰料想夜裏起了高燒。
巫、醫無措。
燒了兩天,腦子快燒壞了吧,命幾乎燒沒了。
巫覡是這時候來的,就着最後一口氣,招魂。
隔着時空把王謝招來了。
侍女們小小聲說著八卦,心有餘悸,手下一點不敢怠慢,真真把原身當作個隨時會化的糖人。
也難怪。原身發燒這事,杖斃了好幾個侍女、家奴。
“不知是誰心腸如此歹毒,在公子的傷葯里做手腳。公子溫和可親,誰會想要他的命。”義憤填膺的侍女叫阿谷,原先是姒鯉房裏的侍女。姒鯉將姜晏房中侍女肅清后,看中她老實可信,又是家生的,被派來照顧姜晏。
王謝心裏頭哦了一聲。宅斗小說里沒少寫,傷葯里的放點不乾不淨的東西,怪不得會發燒,幸好發現得早——其實也沒幸好到哪裏去,以現在的醫療水平,招魂回來能活已是萬幸。
“不知公子何時能好。”事關性命,侍女的擔憂溢於言表。這個侍女不過十四、五的年紀,臉嫩嫩的尚未長開,王謝聽阿谷叫她阿喜。
“大巫說就這兩日,一定會好。”阿谷說這話信心不及大巫之萬一。
王謝對原身講:“你看你看,牽一髮動全身。你的命關係到好些人命呢。努力爭取活下來。這世上總是有人牽挂你的。牽挂我的在別處,我是沒法再見到她們了。還有啊,你就不想知道是誰害你嗎?報仇雪恨吶。”
很明顯,原身一點不想知道是誰害他,好奇程度甚至不如她這隻外來的鳩。
阿喜平素很少說話,神態動手都是怯怯的,在原身邊上嘀咕最多的是阿谷,托她的福,王謝知道不少原身的事。
原身有個嫡親的哥哥,姓姜名讓,去年被老臣子們接回國做太子。從名來看,這位哥哥不為周王所喜。周王最愛小老婆魯夫人所生的兒子與姜讓同歲,名陽。陽,高明也;讓,相責也,又有退讓謙讓的意思。
讓,讓什麼呢?
周王之心,路人皆知。
離國太久,又不得親爹喜歡,姜讓的位子坐得不大穩當。但他和原身是周王僅存的兩個適齡兒子,其他的異母兄弟很少能逃過親爹小老婆的魔爪。
所謂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周王最喜歡的那個兒子——原太子姜陽和最喜歡的小老婆魯夫人雙雙死於宮人之手。
聽說是這兩人人品不好,日常苛待宮人。魯夫人見人家好看就弄花人家的臉,生怕人家勾引周王。姜陽見人家好看就把人家弄上床,管她有沒有侍奉過周王。正巧遇到個被周王寵信過的宮人,性情剽悍,一來二去聯合其他人一起把魯夫人和原太子弄得半死不活。
周王大發雷霆,砍殺宮人侍衛過百,一時間王宮內血流成河。另一邊,醫工、巫者齊上,也沒救回姜陽和魯夫人。痛失愛子和夫人,盛怒與悲傷交織之下,周王病倒了。
周國的大家族們對這樣的王十分不滿。暴虐尚可原諒,沉溺悲傷導致疾病延綿,又不聽眾人勸告,實非王之所為。
不行,這樣不行。
於是乎有了迎本該封為太子的長子姜讓回國一事。
有了適齡的繼位者,又和越國結親,大家族們紛紛放下心,王要怎麼作死就怎麼作死,大不了換一個嘛。
原身對長兄繼任太子,自己與母親、阿嫂留在越國沒有異議。
古人素來喜歡用婚姻作為利益交換的保障,當今越王是原身親媽同母的兄弟,去年將王女姒彌嫁給姜讓,結兩姓之好。姒彌容貌端麗,性情溫和,與原身兄弟一同長大。自從姜讓歸國之後,周國境內不斷有消息傳來,越國君臣又打起了原身的主意。
原身與越國夏大夫之女夏杞兩小無猜,情投意合……但姒鯉不看好這樁親事,母子的嫌隙因此而生。
這才有了原身被打、招魂和王謝的借屍還魂。
“小公子,娘子不欲你與夏家女成婚有諸多考量,是為了你好。等大郎在宮中立足,坐穩太子之位,等你回到曇城,何愁沒有淑女可求。”
“小公子,夏家女粗鄙,不是你的良配。”
從阿谷的話不難聽出即便周國國內亂得一塌糊塗,也遠勝越國,越國就是個土,哪怕姒鯉是從越國嫁過去的,心裏也在嫌棄娘家不思進取,留戀舊俗。而原身看上的夏家女,更是土得不能再土。
王謝不以為然。
作為一個現代人,她最煩聽到“為你好”這幾個字。
多少控制以為你好之名。
就算王公貴族的婚姻不由自主,結婚生子關乎利益,說什麼為你好呀,明明就是不划算。
說完為你好,阿谷又開始替姒鯉訴苦。當年在宮裏護着兄弟倆長大已是不易,帶着兩兄弟倉促出逃更是艱難。以外嫁女之身,要在禹城立身則是難上加難。如今終於熬到長子回國,有希望繼承王位,幼子長大,到了適婚年齡,兄弟二人該齊心協力。怎可沉溺女色,怎可忤逆親娘。如何對得起姒鯉這些年含辛茹苦,忍辱負重。
難怪原身不想活了。
十七歲少年,放到王謝的年代正好是高中生,青春年少知慕少艾,又是叛逆期,試圖證明自己是成年人,天天聽“為你好”和“為了你們我很苦”,越是乖孩子越受不了。
但是,為了哄原身回來,王謝不介意跟他多說幾句你媽確實是是為你好的風涼話。奈何原身從頭至尾拒絕溝通,不管王謝怎麼叫,原身始終沒有出現。
王謝抓狂。
如果原身消失,意味着她不得不佔據原身的軀殼替他做人。她不想做古代人,沒吃沒喝沒人權,沒抽水馬桶沒熱水器沒衛生巾,要了她的命。
好吧,她現在的身體條件不需要衛生巾。
可是原身身世複雜,前途渺茫,身負情債,縱然有個公子身份,也沒好到哪裏去。初來乍到她淡定從容只是因為有恃無恐,她不想活,不想爭,只想原地蒸發就此告辭。原身突然丟個臭皮囊、爛攤子給她,要她怎麼辦?
周國的事自有他哥和他媽煩惱,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比穿越更讓人頭禿的是:一個人做了三十三年女人,說變就變,變成個男人,要如何面對自己多了一截的身體?
靈魂撓牆,侍女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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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謝:不是我淡定,是我壓根沒想到會變成現在這樣。姜晏,把你的身體拿回去!!!
加了部分,改了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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