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

空地

殺死角山的當夜,時鹿回米兔家裏背上物資,在冰箱上貼了一張字條,邊連夜離開了村莊。

順着規劃好的路線,他沒有走最直接的西邊大路,擔心正好遇見折返的殺馬特,他繞開一段距離,選擇了難走些的平原。

見多了變異人,再一次看到變異生物,時鹿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今夜的天空是一張有形的黑幕,沒有星星月亮的點綴,前方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卻並不缺少指路的光亮。

基因變異太過強大,發光的樹木,發光的小蛇,就連小溪的水流里,都會瞧見一兩條逆流而上的光點。

要不是使勁緊迫,時鹿都想好好研究一番所謂的物種變異到底涉及多少層面。

他馬不停蹄的趕路,出發兩天後,食物和水耗盡,不得不冒充原住民,走向附近的避難所。

離星被他裹了黑布放在背包里,遇到危險沒辦法及時拿出,到達避難所時又正值黑夜,時鹿想了想,變出一枚小星星拿在手裏,星星很鋒利,必要時刻也不輸於利刃。

水手攻佔了空地的事情使得整個世界都陷入輪換,不止米兔的小村莊,所有人群密集的關口都有層層把守,來往人員皆要登記檢查,註明從哪裏來,以及來到此處的目的。

士兵們戰鬥力不算弱,個個手握槍支,警覺地盯着來往的居民。

時鹿圍繞這處臨時避難所轉了一圈,經過分析觀察,發現這裏不止有空地的難民,還有一些背着大包小包,類似於商人的人在牆邊遊走。

想來也是,避難所畢竟不是小村莊,沒有土地,就沒有自給自足的根本,人們所需要的物資應該都是從外面運進去的。

繞着避難所轉了兩圈,時鹿走向一處背光的牆根底下。

那裏聚集着三五個中年漢子,個個背着碩大的包裹,正點着香煙在閑聊,見他走近,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其中一個三角眼將手背到身後,目露警惕:“你幹啥?”

另一個毛線帽的大哥擋在他跟前:“老四,別一驚一乍的,這不有對兒貓耳朵么。”

“你沒聽說?最新的情報,很多有變異特徵的傢伙都是怪物,靠這個區分根本不保准。”

名叫老四的男人罵罵咧咧地說,目光在時鹿臉上審視幾圈,還是把手從背後拿出來了。

毛線帽說:“我曉得啊,但這小兄弟看着就不像怪物,貓崽子變異的人都這麼秀氣。”

毛線帽也不是真的防備心弱,說話的同時,他朝老四使了個顏色,朝時鹿手裏的那枚發光的小星星示意。

老四眼裏閃過精光,‘嘿嘿’一笑,撓頭說:“靠,我他娘的不是被前幾天那些畜生嚇到了么,仔細瞧,這小哥確實面善。”

時鹿:“...”

起初,時鹿還以為手裏的小星星露餡了,聽老四這麼一說,配合他們的神情,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大哥,我不是怪物。”他露出有些驚慌的表情,一雙眼睛時不時朝四周看去:“前幾天避難所來怪物了嗎?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毛線帽趕緊擺手:“這孫子說的不是這個避難所,放心吧,這個避難所時附近最和平的了,都是好人。”

時鹿面露狐疑:“真的嗎?那你們剛才那麼防備我幹什麼?”

毛線帽默了默,偷偷剜了老四一眼。

“如果這裏有怪物,我就不進去了,我還是去前面的村子和人交易吧。”

加重了‘交易’兩個字的發音,說完,時鹿作勢要走,果不其然,剛一轉身就被毛線帽攔住了。

“別啊,前面那村莊窮的要命,自己吃飯都成問題,怎麼會和你交易。”

時鹿有些動容:“這樣嗎...”

“實不相瞞,我們哥幾個從去年開始,就再也不去那窮山溝了,你看也知道,我們都是職業商人,騙你幹什麼。”

毛線帽拖過牆角的包裹,示意他看:“你看,這些是我這趟的貨。”

針織包裹里整齊擺放着各種物資,時鹿的目光在糧食和水上轉了一圈,糾結道:“那可怎麼辦啊,我想賣東西,又不太敢進這個避難所。”

毛線帽眼睛亮了,清了清嗓子,一副老大哥的架勢搭上時鹿肩膀。

“小兄弟,你想賣什麼貨啊?避難所過了零點才讓咱們進,哥幾個先幫你看看?”

過了零點才可以進?明明一直零零散散有人進出。

難道毛線帽是指商販?商販進入避難所,有特定的時間?

時鹿一邊猜測,一邊將手中的小星星遞了過去:“就是這個。”

這枚隨機出的小星星是藍色的,在黑夜裏散發著柔和不刺眼的光暈,紋路立體的星星雕琢的非常精緻,放在任何時候,都是一件價值不菲的裝飾品。

時鹿不保守估計,這東西的材質可能比鑽石還硬,如果用鑽石的價值預估,一顆星星換取他下面幾天的物資完全不為過。

更何況,星星他有的是,一顆不行就兩顆,兩顆不行就十顆。

經驗老到的商人就算面對從未見過的東西,也能憑藉靈敏的嗅覺估測出價值,毛線帽愛不釋手地擺弄了一會兒,面露難色。

“小兄弟,你這東西...有點中看不中用啊?”毛線帽正說著,一不留神,手掌被鋒利的星星尖角劃破,頓時冒出一股猩紅。

“小心一點。”時鹿關切說:“很有用啊,它特別鋒利,而且比鋼鐵還堅硬,不信你看,星星上一道划痕都沒有,我之前一直用它除草的。”

“真的?你在哪搞到的?”毛線帽旁邊另一個穿藍色大褂的男人忍不住插話。

時鹿咬了咬嘴唇,像是顧忌什麼,久久沒有說話。

他如果很快回答,幾個男人可能還會懷疑一下,可這副遮遮掩掩想要藏寶的模樣確實徹底令幾人打消了質疑。

毛線帽在衣服上抹趕血液,露出和善的微笑:“小兄弟,你別怕,這東西我們要了,你開個價吧,我們可以三倍價格收下。”

頓了頓,毛線帽補充了一句:“不過前提是,你得告訴我們這東西的來歷,萬一是來歷不明,怪物身上的東西,我們哥幾個也不敢收不是。”

“不是怪物的東西!”時鹿突然激動,憋得臉紅脖子粗:“這是我從東邊瀑布里撿的!”

毛線帽和老四等人默契相覷,同時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時鹿好像後知後覺自己說漏了嘴,臉色一白,死死捂住了嘴巴。

“沒事的小兄弟,你放心,我們不會和別人說的。”毛線帽朝十米外巡邏的士兵看了一眼:“這裏不方便聊,要不然我們換個地方?”

換個地方被你們滅口么?

時鹿心中冷笑,沒有戳破幾人的花花腸子,搶回星星說:“我還要趕路回家,你們買嗎?不買我就走了。”

說完這句,他懊惱地小聲嘀咕:“要是老爸知道我說漏嘴,肯定會打死我的。”

“買買買!”老四按捺不住,一把推開毛線帽,將自己的包裹拖了過來:“小兄弟,我買了,你要什麼隨便挑。”

毛線帽被這麼一搶生意,謹慎小心的性格都□□擾了,一把將老四踹開。

“你買個幾把,滾一邊去,我先買了。”

老四正要發火,一旁的藍大褂和紅臉男人同時擋在他跟前,老四一僵,終是不甘地閉上了嘴。

耽擱了太長時間,害怕引起士兵的注意力,時鹿不再猶豫:“我物資耗盡了,想要一些回去路上的食物和水,但這些都不值錢,我還要錢。”

毛線帽也算行事乾脆利落,敞開包裹讓他自己拿,只是全程盯着他的手,在注意他都拿了什麼東西。

將背包再次裝滿,時鹿的目光捕捉到一張套着防水罩的小卡片,問:“這是什麼?”

毛線帽答:“商人證。”

“哦。”時鹿不動神色地點了點頭,將小星星遞了過去:“我爸爸說,這個材料可以做成鐮刀來割草,一定會很便利,這個真的很有用的。”

老四在旁輕蔑一笑:“嗤,小崽子,這東西傻逼才拿去做鐮刀,賣給那些有錢人,能賣你手裏物資的一百倍價錢吧。”

毛線帽臉色變了變。

“真的嗎?”時鹿大驚失色,連忙重新蹲到包裹前說:“那我還是再拿一些東西吧...”

毛線帽鬆了一口氣,暗道原來是個白痴,小屁孩哪裏會有多少智商。

挑完東西,時鹿禮貌和幾人告別,頭也不回地沿着朝西的小路走了。

商人私下交易或者坑騙過往居民是常事,士兵們就算瞧見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等時鹿走出幾百米后,藍大褂湊到毛線帽前問:“老大,跟上去么?”

毛線帽把玩着小星星,沉吟道:“東西太多,先進城把這批貨出掉。”

“也是,他一個小屁孩,走不遠。”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與其和時鹿一家分享這處星星寶藏的位置,將對方滅口更加一勞永逸。

在這個末日疊加的年代,人性什麼的,早就成了一個虛妄的名詞。

半個小時后,時針劃過零點。

剛才還聚在一堆聊天的五個男人已然三兩割裂,商人陸陸續續彙集在避難所門口,他們個個都有唯一的通行證,進出一般關卡根本不需要登記,省下了很多事。

輪到毛線帽時,他藏好小星星,在背包里翻找起自己的商人通行證。

背包大敞,毛線帽看着空蕩蕩的小口袋,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原本放置證件的位置,空無一物。

......

接下來的四天,時鹿途徑了兩處小型避難所和村莊,依仗着手裏的通行證,一路暢通無阻。

在第七天中午,他終於到達傳說中的空地外圍。

時鹿幻想過很多次‘空地’的模樣,但真的目睹時,仍咋舌了一番末世的衍變的無限可能。

與真實的空地相比,任務空間的樓房,就像是依照空地製造出的模型,拔地而起的高樓在這裏比比皆是,如果要用一種形象些的東西形容,那一扇扇緊密連接的窗戶,讓時鹿想起了蜂巢。

蜂巢,每個窗口象徵著一棟房子,最低的樓房都有三十層的高度。

五十米高的黑色牆壁將空地與平原隔斷,時鹿眼尖地發現,牆壁下方的草地一片焦黑,像是強大的生命力遇到了剋星,散發著灰敗的死氣。

看來空地不用清理雜草的原因,應該和這道牆壁脫不了關係。

時鹿沒有立馬靠近空地,在小胖子口中沒打探到太多消息,貿然接近絕對不是一件明智的選擇。

距離空地一千米的地方,竟然佇立着一座小城鎮,城鎮並不破敗,更不是一座空城,在水手攻陷空地之後,這裏竟然還滯留着許多居民。

手拿商人的通行證,熬過一天,時鹿踏着夜色走進了這座城鎮。

此刻他的包裹里已經沒有什麼可交換的物資了,他照例變出一枚小星星,在夜晚才熱鬧的交易市場閑逛起來。

這座城鎮的人口還挺密集,前來做交易的商人也有很多,時鹿沿着街面直走,偶爾會停在某個地攤前用錢買一些事物,大多時間,他都在觀察着四周的人。

有些奇怪。

按理說,越靠近戰爭中心位置,生活的人應該就越頹靡才是,但這所城鎮裏的人卻比時鹿一路上遇到的原住民都要自然尋常。

走到集市一半,時鹿突然瞧見前方攤位的大叔朝自己招手。

“有事嗎?”他走近問。

大叔搓了搓手指,一張嘴全是口音:“那個啥,我想問你手裏這玩意賣不賣?我閨女就稀罕這種亮晶晶的小玩意,你要是想賣,這攤子上的東西你隨便挑。”

“這個星星?”

“對。”大叔怕他不賣,蹩腳地套着近乎:“我家也養了只貓,從小貓崽開始養的,四五年了都,那傢伙胖的!”

時鹿:“...”

“這個我不賣。”時鹿想了想,說:“我可以送給您女兒,不過我想問你一點問題,我剛從外地來,有很多不懂的。”

大叔神情一陣古怪:“你從外地來?不是外太空來的怪物吧。”

“不是。”時鹿心下一慌,忙不迭否認:“我從臨水村來的。”

“你來這兒幹什麼?”

“來找我哥哥,他在空地工作,快半個月沒回家了。”時鹿面不改色地撒謊。

對於有家庭的人來說,親情往往是最容易共情的切入點。

果然,大叔看他的眼神轉為同情憐憫,嘆了口氣,拍了拍身邊的小凳子。

“來吧,你想問啥啊。”

時鹿走過去坐下,先將粉色的小星星遞了過去:“我想問問空地發生了什麼。”

咔嚓一聲,大叔的手指尖冒出一團小小的火焰。

時鹿精神一緊,脫口而出:“火元素?”

“啥玩意?”大叔看傻子一樣看向他,就着火苗點了顆煙:“俺是打火機變異,小娃娃說啥呢。”

時鹿:“...”

是他反應過敏了。

大叔嘬了兩口香煙,才娓娓道來:“空地變天了啊,以前住着一群達官顯貴,獨佔着僅有的土地,半個月前,十幾個怪物突然出現在空地里。”

時鹿打斷:“你是說突然出現?”

“對,這群怪物每次都是突然出現,過去都被瞧見好多次了吧,你們村子還真閉塞啊!”

時鹿尷尬地撓了撓頭:“是有一點,然後呢。”

大叔接下來說的話,和從小胖子口中聽來的差不多。

水手一開始採取的驅逐手段,但一直生活在空地,被保護的很好,鮮少與水手起衝突的原住民根本不配合,選擇調動空地的一切武力手段正面應敵,這引發了雙方的第一場交火。

部分空地原住民直接被殺雞儆猴,剩下的學乖了,有的匆忙逃離空地,成了在外流浪的難民,還有一些則選擇投降,留在空地為怪物工作。

除了這些,時鹿還從大叔口中旁敲側擊出了空地的由來。

物種變異的第一年,一切由基因構成的生物發生了隨機變異,給這個世界帶來災難的,卻不是危險的動物或奇怪的人類,而是發瘋一樣生長的雜草。

只用了半年的時間,這個世界便被綠色吞噬了,亂世之中出英雄,就在這時,一位科學家研究出了一種雜草抑製劑,雖然效果微薄,但也算是為這個世界帶來了一線生機。

這種抑製劑就是如今超市裏販賣的除草劑的第一代,之後的兩年,科學家的研究接連突破,最終培育出了空地這麼一處不受雜草影響的土地。

空地終究是有限的,最開始入住其中的居民是基因變異後身體更加優越的一批,其他人想着既然已經培育出了第一塊空地,那麼不用多久就會培育出第二塊,所以都默默接受了這個規則。

誰知道,就在空地出現的第二年,科學家卻突然消失了。

培育空地的手段只有科學家知道,科學家離開后,僅僅留下了抑製劑的配方,但這種抑製劑不但要定期噴洒,還造假昂貴,治標不治本。

於是,買不起抑製劑的人開始盯上空地,空地內的人則憑藉優等基因變異,負隅頑抗,拚命守護着土地。

雙方僵持了兩年,最終因為空地不再生產除草劑的變相逼迫行為,空地外的人不再掙扎,與空地達成了還算平等的交易條約。

最近幾年,雙方相安無事,一直和諧平衡的發展着,空地外捕捉變異物種交給空地研究,空地生產改良的食物和除草劑,因為水手作為第三方‘怪物’的介入,大家同仇敵愾,再也沒發生過內鬥。

然而如今,情況變了,第三方取得巨大優勢,直接攻陷了整個世界唯一一片空地。

“其實這樣也挺好。”大叔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沒啥區別,攻佔空地幾個怪物不怎麼殺人。”

時鹿一愣:“什麼叫不怎麼殺人?”

“就是不怎麼殺人啊,所以你哥不一定死了,空地里還有一批人留着搞研究呢,你沒發現,空地被攻陷,除草劑和加工食品也沒斷貨么。”

大叔吐出口眼圈,眼神迷離:“這世界還在正常運轉,空地里住着誰可不沒區別么。”

時鹿有些聽不懂他的話,想了想,直接問:“那我現在有什麼辦法進空地嗎?”

“你要進空地?”大叔搖頭:“空地已經封鎖了,一般人是進不去的。”

“那什麼樣的人能進去?商人可以嗎?”

大叔還是搖頭:“商人也不行,前幾天空地派人來發過傳單,你等我找找。”

大叔將渾身的口袋都翻了一遍,最後一拍腦門,將墊凳子腿的一沓紙抽了出來。

“在這呢,你自己看吧。”

那是一張被□□的不成樣子的傳單,所幸上面的字樣很簡潔,間接的只有一行。

【歡迎所有F-的變異人加入空地】

“什麼F-,根本看不懂說的什麼,真有傻子抱着渾水摸魚的心態去了,結果呢,當場就被宰了!”

確實,一般變異人是看不懂F-的意思的,不是變異人的時鹿卻看得懂,那分明代表着細胞等級。

F-,是剛被選做水手的新人等級。

時鹿定定看着手中的傳單,突然想起一件事。

物種變異的坐標是(6,0),是一個盛產新人的軸世界,可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以來,包括在經歷的任務里,好像...從來沒遇見過疑似新人的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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