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晉都官道旁,數不清的黑衣人四下埋伏,不時抬頭去看房屋之上的兩個身影,等待她們的命令。
幾位領侍也已經好幾年沒見過這個辰宮主了,以前就覺得辰宮主看起來像個小孩子,現在小孩子雖說長大了些,看起來還是個小孩子。
但在地支呆得久了,籠子裏什麼鳥都有,殘肢斷臂的宮主他們也不是沒有見過。
地支里的人通常都不能以常理來衡量。有時候恰巧是看起來越人畜無害的,殺起人來越殘暴無情。
好比幾年前的中宮主蕭衡,說起來年紀輕輕,手段之殘忍足以令天下人聞風喪膽,哪怕如今再提他的名字,又有幾個人不記得他的?
過了會兒,他們聽見上頭兩位姑奶奶說話了。
“宮主啊,你可要三思呢,中宮那個穿黑衣服的就是個變態,如果你準備帶着辰宮不服從管教,他極有可能帶着剩餘十一個宮的人來追殺我們。”
月兔嘆了口氣,“眼下我們兩個被談姬和那個狗腿單言看在府里,日子過得一天不如一天,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就算你準備造反,也得等中宮那個神經病徹底失勢的時候。”
宣慎慎:“……”說的這是一堆什麼亂七八糟的,她什麼時候想過要造反中宮的事?
宣慎慎嚴肅地問:“單言虐待你了?不給你吃好的?”
單言這個人的確有點不近人情,長得也冷,一張臉整天像是誰欠了他錢一樣沒有好臉色。
月兔搖頭,“這倒沒有,只不過我很煩他,每次看到他那張臉我都會想到……算了。反正我不想看見他。”
宣慎慎從當日在馬車裏就覺得她這個手下和這個單言有點淵源,難道月兔原本也是楚國人?她是認識單言的?
“你和他……”
這念頭剛起,她抬頭就看到對面屋頂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立了個黑袍人,他微微歪着頭,揚起唯一露出來的一小截瑩白如玉的下巴,唇角扯着絲冰冷的諷笑。
“……”宣慎慎趕緊改口,乾笑着說:“說什麼呢,我們辰宮絕對是忠誠的,中宮主指哪裏我就去打哪裏,他就是要我的命我都給他……”
當然,她口中這個中宮主說的肯定不是對面的副宮單言。
記得她最初成為辰宮主的時候,還是單言帶她走的程序。地支里的每一位宮主,初進地支的時候都曾宣誓自己會一直效忠於蕭衡。
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原主當時也是抱着想見蕭衡的心思去的楚國,只不過沒有見到正主而已。
身邊有人淡淡的聲音傳來:“晉帝的人來了。”
宣慎慎立刻扭過腦袋,看向另一邊的街道,接着她就見到幾名紫衣人拔刀飛速朝她沖了過來。
宣慎慎:“!!!!”
身後忽地一陣騷動。
幾名辰宮侍連叫聲也未發出,便被人割了喉嚨。
月兔忽地跳了起來,一聲驚乍:“有人!嚶嚶,有人殺過來了!”
話落的瞬間,幾名紫衣人已經衝到她們身後了!
月兔見這陣仗跑得最快,一緊張嘴裏話就停不下來:“別追我別追我別追我我一點也不好吃宣慎慎你先頂着我馬上找人過來救你……!”
慎:……
你有沒有一點自我覺悟的意識!跑得竟然比我還快,到底我是老大還是你是老大!
宣慎慎在房瓦上一滾,躲過迎面而來的刀刃,掌間撐地瞬間翻身而起,踩着紫衣人的肩膀一躍就跳到月兔前面去開始跑路。
紫衣人比她們兩個更快,幾個點躍便跟了上來,宣慎慎還沒反應過來,只覺身旁多了個影子,嚇得抬掌就打。
——轟!
內力狂卷如潮襲過來,紫衣人胸膛一震,身子猛地向後摔去,瓦礫瞬時砸碎了一地!
一系列變故就發生在在電光石火間,幾位辰宮領侍這才有了反應,齊齊振臂下令:“上!”
紫衣人源源不斷聚集過來,雙方甫一交手,兵戈利器瞬時響成一片,宣慎慎拉着月兔朝鄰街打過去,另一邊護送東西的軍衛聽見動靜也反應過來,見此陣勢頓時又驚又怒:
“這些都是什麼人?!”
“刺客!有刺客!所有人戒備!”
本應作為迎他們進城的禁軍到此時竟連一個影子都沒瞧見,城中巡防更是沒有蹤影,護衛軍們心頭隱隱不安,傻子都知道出了問題。
是什麼勢力竟然有本事清退城中職守的軍衛?
這可是晉德帝的東西,天子腳下打天子的注意,這些人是不是瘋了?!
宣慎慎一邊打一邊跑,不知是不是壓制太久的緣故,她感覺自己功力好像又漲了不少,現在打人也越來越順手了。
“發財暴富,免傷!”
發財暴富:【五十個盾,免傷盾一兩銀子一個,給你記在賬上了,回去必須還錢了!】
銀甲軍衛們瞧她們倆小孩兒戰力頂高,對方人數甚至隱隱壓過自己人,一派江湖殺手的模樣,駭得加速運着東西走。
縱然是丟了腦袋,他們也不敢丟下這些東西自己跑,晉帝要是怪罪下來,丟的可就是全家老小的性命!
宣慎慎撐着兩條短腿觀望片刻,驀地坐了下來,拉着月兔的手腕氣喘吁吁:“那些都他喵是什麼人啊,紫衣服的難道是天乾的人?”
月兔喘了口氣,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不禁想起了什麼,破口大罵:
“天干這群為非作歹的畜生!這次好不容易逮到他們,就算這批貨截不下來也絕對不能讓他們跑……”
月兔說著話驀然噎了下,盯着對面兩眼發直,宣慎慎不解望着她,又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雪風變向,黑袍人瞬間出現在對面屋頂上,唇角於白玉雕似的完美下頜上挑了個微弧,月兔咽了口唾沫,果斷又改口:“就算讓他們跑了也絕對不能放過這批貨!”
慎:……
求生欲要不要這麼旺盛。
算了,月兔還不知道這個副中宮就是單言,如果知道的話估計會衝過去揍他。
黑袍人唇角似乎微微扯了一下,倏然消失,如同從未出現過。
宣慎慎驀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她低下腦袋看着下方的景象,頓時震驚了。
馬車宛若長龍排列趴在晉都街頭,車上的貨被黑布矇著,看不出那些堆成小山高的都是什麼東西,黑乎乎的一團,馬走得不快,瞧着很有些重量。
這麼多東西單言竟然想讓她帶着人運回基地?
“……”宣慎慎是個好孩子,宣慎慎不能偷雞摸狗,更不能帶着人偷雞摸狗。
她喉嚨輕輕咽了咽,喃喃:“……不如咱們趁他不在趕緊跑吧。”
地支的人就是一群瘋子,中宮主就是瘋子中的瘋子。
哪怕只是個副中宮,也是瘋子中的翹楚。
單言是不是有貓病?不知道她只是一個“柔弱”的小孩子嗎?這麼重的東西讓她辰宮這群可憐又老弱病殘的手下去搬?
宣慎慎沉默了。
“不行啊,如果我們跑了,他會拉着他的手下一起圍毆我們,地支的人有多少……?數都數不清吧?”
單言這個狗腿人多勢眾其實宣慎慎也清楚,她就是隨口抱怨一下,有談姬在禁軍那邊操作,給她們運東西的時間其實很充足,就是懶得走……
辰宮這些人她已經很久沒見了,也不知道她讓大家一起搬磚會不會引起民憤。
宣慎慎嘆了口氣。
月兔對辰宮領侍們說:“你們現在就分出一部分人去搬東西,這邊有我和宮主攔着。”
慎:……
你說話都不經過大腦的嗎?晉都內叫太多人太引人注目,這次她們不過就帶了幾百個人過來,而放眼望去,一直到長街盡頭密密麻麻全是紫衣服。
裴岑譽派來的人看起來怎麼也有上千的數量,她們怎麼可能攔得住那麼多?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鬼魅般從人堆里躥出,身形如電在房頂上疾行。
宣慎慎聽見聲音轉過頭望去,黑衣人速度極快,近乎渾然融入夜色中,幾個瞬間便到她跟前,手中長劍迎着風雪而上,劍光如澈水在半空劃過,猛地斬下!
所有人都沒預料到這種時候會出現窩裏反的情形,但危急情況往往最容易得手,就和富貴險中求是一個道理。
宣慎慎毫無防備,甚至緣於對方穿着黑衣,她在第一瞬間將他認作了自己人,出手時便慢了那麼一瞬。
而就這一瞬,劍光已然落在她肩上。
“草。”驚惶之下她猛地偏頭倒下,劍鋒卻筆直而下,仍舊在她肩上劃了一道。有人猛地闖到宣慎慎面前想攔住那人,卻不料黑衣人抬腿就是一腳!
“轟”一聲悶響,身旁身影猛砸而下,碎了一攤黑瓦。
“月兔?!”
“跑啊宣慎慎你這蠢貨!嚶嚶嚶疼死我了這王八蛋沒有人性!有沒有人啊快來把他給我按下!”月兔一臉痛苦在房頂上打滾,疼到虛脫抽了口氣繼續罵:
“我告訴你王八孫子你最好別被姑奶奶抓到否則我把你皮都扒了啊真是氣死我了!!!……”
慎:……
她這個手下就是看着沒什麼危險的時候跑得比狗還快,但真正在關鍵時刻反而會站出來幫她擋劍。
宣慎慎想過去扶她,黑衣人卻又準備捲土重來,宣慎慎退了兩步驟然抬手一掌拍了出去。卻不料他身子忽地一僵,立在了原地。
黑衣人不敢置信地愣愣低下頭。
——一把血紅重劍從他胸口處刺出,“噗”一聲輕響。
“宣慎慎,你能不能有點出息。”黑衣人被身後那人一腳踹倒,趴在地上,小少年伸手拔出重劍,抬眼看她,一臉嫌棄。
弘正扛着重劍又掃飛了幾個天乾的人,皺緊了眉。
黑衣人的腦袋就砸在她腳尖,血液滲出,一股溫熱的腥味蔓在空氣里,宣慎慎趕緊退遠了點,捂着鼻子也是一臉嫌棄:“小師弟你不會把他打暈嗎?你下手這麼狠晚上不會做噩夢嗎?”
“啊我的胸口好痛我給你擋了那個王八一腳你都不關心我還在那裏聊天!宣慎慎你沒有良心!”月兔在雪瓦上邊滾邊嚎,四下辰宮侍硬着頭皮想去扶她,卻被她一人一腳踢開。
“滾!誰要你們扶我了你們這群蠢貨都給我走開宣慎慎!宣慎慎我不和你玩了嚶嚶嚶……!”
宣慎慎只好邊小跑過去扶她,結果剛走到她面前,忽地一陣疾風吹過,風雪迷眼,宣慎慎抬手擦了擦,再抬頭,一張精巧的下巴便出現在了她的頭頂。
慎:……
哦。遭了,該搶的東西還沒搶到手。
宣慎慎猛一拍額頭,嘴裏念咒般念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不好”隨即飛快轉身望了望,心裏只盼着他們還沒有走遠。
不料待看清身後場景,她渾身卻不禁猛地一顫,駭然後退兩步。黑袍人似有所覺,身影一晃,長袍翻卷間便換了位置。
宣慎慎一腳踩滑摔坐在瓦上:“……”幹嘛呀,他喵的不會扶我一下?躲她跟躲瘟神一樣是什麼意思?
宣慎慎看着眼前的景象沉默了一下。
天乾的人不知怎麼陸陸續續地退走了,幾十輛馬車長龍般排列在街上。只是那上千人組成的銀甲軍衛,此時盡數躺在了雪地里,不知道是暈了還是死了。
宣慎慎甚至沒有聽見一聲慘叫。
她一寸一寸轉過頭,單言伸手扶起月兔,很自然地伸手扯開她的領子,冰冷的嗓音里略微有幾分溫和:“很難受?別動,讓我看看。”
月兔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他片刻:“……”
她突然反應過來一樣,一腳踹出去,白着臉退了兩步,瞪大了眼睛,“你這個人什麼毛病,就算你是中宮的也不能耍流氓啊?”
單,中宮主,言:“……”
※※※※※※※※※※※※※※※※※※※※
月兔:被上司騷擾怎麼辦在線等特別急!
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