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周洲卻悲傷的看着她,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她終於還是不忍心瞞着她,她清凌凌的聲音響起來,好似一件冰霜席捲而來,她說:“媽媽,對不起。”
“傻孩子,哪裏對不起了,媽支持你們,他要敢做出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我們李家剝了他的皮!”
她搖頭,心裏知道她是誤會了,解釋道:“是我對不起你們,我有病,沒有多少時間了。”
“怎麼可能!”她失笑,“我女兒那麼健康漂亮,怎麼可能得了絕症!”
李錦書這才反應過來她剛才說了什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周洲,你告訴媽媽,你在騙我對不對,你一定在騙我……”
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攥握成了拳頭。
周洲握上她攥成拳頭的雙手,一點一點慢慢掰開,她殘酷的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就像一座冰雪城堡,一夜之間然倒塌,下一次雪化竟連什麼痕迹也沒了。
“對不起,媽媽。”
李錦書瞬間僵直了身體,臉上一絲血色都無,像蒼白的紙張。
“是真的。”
那一瞬間,她像蒼老了20歲,心如死灰。
“周洲你跟我走,我帶你出國,我們去國外看病好不好?這病一定會治好的。”
哪怕有一絲絲希望,她也不會輕易放棄,但她只是怕她,怕周洲不願意。
“好。”
她答應了,卻又說:“媽媽,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這是一間清吧,因為格調雅緻吸引了眾多情侶,是個十足十的約會好地方。
周洲穿着一襲束腰低胸粉色短裙,外面罩着呢子大衣,腳下一雙長筒靴,長發披散在雙肩上,她的臉上畫著淡妝,越發明艷動人,清純嬌美。
她平常不施粉黛便叫人覺得素凈如蓮,如今上了妝越發精緻美麗,宛如如初綻花蕾,自有一股嫵媚流轉其間。
他面前妃色吧枱上放着一杯鳶尾,燈光幽蘭若火。
毫無疑問,她在等人
突然,她掏出手機,“喂,徽澤。”她說著,臉上帶了淺淺的笑,:我在家呢,晚上吃什麼,我給你做。”
她滿嘴謊話,也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麼,她斂起笑容,“好,晚上不回來,又要我一個人獨守空閨,你信不信我再找一個男人?”
周洲此時已經沒了剛才那副笑模樣兒,耳邊響着他自信又驕傲的話,她連聲應是,聲音悅耳輕快,臉色卻已經積成起大片烏雲。
對不起,她收起會手機,對不起魏先生,我們終究還是有緣無分。
她端起酒杯,冰藍色的液體滑入喉管,辛辣冰洌隨之燒灼起來。
鳶尾的名字雖然寫意,卻是一種度數很高的酒,即使她只喝了一口,不免也有些醉意,大腦像蒙上一層薄紗,她的意識開始有些混沌,最明顯的表現便是周洲的姿勢,十分慵懶地伏在吧枱上,彷彿無骨的美人蛇。
暗地裏已經有不少男人偷偷打量起她來。
“抱歉,我來晚了。”
宋安臣匆匆走進來,到她這邊便聞見一股酒精味道。
“你喝酒了?”他問她。
周洲挑着眉頭看他,“對呀。”
醉眼迷離,卻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宋安臣你很喜歡我嗎?”她望着他,眼波流轉間,銷魂勾魄。
他險些說出來,怎麼能不喜歡呢?可是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她早已經有了兩情相悅的愛人,終歸是他晚了一步。他說出來又能怎麼樣呢?只是徒惹人煩惱而已。
於是他只是笑着說道:“你喝醉了。”
“我沒醉,宋安臣你還喜歡我嗎?”她執着着想要一個答案。
看她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他故意輕慢說道:“不喜歡了。”
但他的心臟在瑟縮着,泛着隱秘的疼,像有人將一根長釘釘進心臟,到底要怎樣深愛才能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輕易說出不愛這兩個字呢?他想他知道了。
“宋安臣,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他無法拒絕。
聽着他徐徐描述着全盤計劃,他那絕望的心漸漸升騰起一股希翼。
他問周洲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是喜歡他嗎?
“誰說我喜歡他?在他做那樣的事情之後我怎麼還會喜歡他,我在騙他,你難道沒有說過這樣一句話,最毒婦人心,我也要讓他嘗嘗那滋味。”
她直視他,浮華的燈光下醉眼迷離。那真的是很難想像,周洲那柔軟的雙唇竟然會說出如此殘忍的話語。他該慶幸嗎?傷害她的不是自己,她愛的也不是自己。
夜幕漸深,他挽着周洲搖搖晃晃地走出清吧。
注意到他們的人都投之以曖昧的笑容,不用猜他們就知道又是一對野鴛鴦。
“師傅,去皇朝大酒店。”
周洲被他溫柔的扶攙扶進車裏,臨別時,她微微一笑,弧度詭異。她到底是沒醉,去酒店也是她自己的提議,她在利用宋安臣,更是在表演給另一個人看。
出租車很快駛離,將夜幕下繁華的清吧狠狠甩下,只留下塵埃因風四散。
沒過幾分鐘,一個男人從清吧走出來路上卻早就沒了汽車的也影子。
他站在路邊,久久不能收回視線。
“老大,你到底在搞什麼?哎呀,這半路跑出來,弄得我們好沒面子!“又有一個女人從清吧跑出來,妝容妖艷,語氣說是埋怨,倒不如說是撒嬌。
可憐無人憐惜她,魏徽澤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只是靜下心來,他在猜測那個人到底不是她,事到臨頭,他竟然不敢確認。
他就是個懦夫,怎麼也不敢面對事實。
夜風乍起,寒風凜冽,不知不覺他已經站了半個鐘頭,手腳冰涼。
他竭力保持穩定,回族轉身回了酒吧,卻被她驚了一跳。
“你怎麼還在這兒,回去吧。”
他甚至連關心的話語都沒留下,凍得瑟瑟發抖的王雪涵不禁苦笑,她早就該知道了,他就溫柔,從來只給那個人,可她就是不甘心,控制不住自己呀。
第二天,周洲是在酒店那張大床上醒來的,宿醉的滋味可不真不好受,一動作便頭痛欲裂但她到底還是起來了。
真不愧是五星級大酒店,裝潢奢侈,格調也很華麗,天花板上水晶吊燈亮着暖光,連地板上也鋪着一層絨毯。
周洲環顧四周,才發現竟然沒有一束鮮花。難道是疏忽嗎?
她走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溫水沖洗的手指他鞠起一捧撲到臉上,這才感覺好了一些,拿起毛巾擦拭臉頰。
手指,驀地,她的視線被一抹玫紅吸引。
在垃圾桶里,她看見了一些碎水花瓣,零零散散的落着,尤其是她剛來的時候,這裏還殘留一些水漬。
周洲瞬間明悟,肯定是宋安臣提前把花抽走,想到這兒,她心頭一震,趕忙衝出了洗手間。
愣怔的視線不知道該落向何處,她走了過去,才發現床頭柜上壓着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宋安臣的叮囑,讓她醒過來把葯喝了,壓着紙條的杯子,裏面的水水溫剛剛好。
拆開藥盒,周洲喝了葯就躺回床上。
她在發獃。
如果不是她已經喜歡上魏徽澤,或許……她腦子裏亂糟糟的,恍恍惚惚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過來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周洲走在大街上,鋪天蓋地的全是新聞,宋氏千金不日將與海歸辛家少爺聯姻,是本世紀最郎才女貌的一對。
她路過報亭買了一份報紙,版面頭條便是宋雪笑顏如花的樣子,她和另一個男人站在一起,十分登對的樣子。
宋家和魏氏同氣連枝,乍然爆出訂婚這種事,周洲又怎麼會想不到一定是魏家出了事。宋家急於擺脫,所以宋雪才會那麼匆忙的訂婚……
接下來的日子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除了她每天都向魏徽澤撒謊,她和宋安辰在酒店私會,他們同進同出,形影不離之外,也算是吧。
這日,她牽着他的手,他們之間是如此的親昵,彷彿有種無形的默契,連前台服務員也忍不住羨慕他們,“您和您男朋友感情真好。”
她笑着應了,這次騙的不僅是她,還有是她自己,她連自己都騙過了,你看她演技多好。
這次宋安臣並沒有在酒店待多久,他接了一個電話之後就匆匆趕出去,留下周洲一個人。
她坐在床上,打開電腦。
網上鋪天蓋地的也全是魏家倒閉的是新聞,短短半天,宋雪訂婚的事情竟然只翻起了個小小的浪花,那麼要面子的她怎麼可能咽下這口氣?一想起宋雪咬牙切齒的鬼樣子,她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看夠了八卦新聞,她輕車熟路的點開一個隱藏賬戶,上面清楚顯示着七位數,這是她這些年來的所有積蓄。
周洲終於還是決下定決心,咬着下唇將錢全部匯入另一個賬戶。
她看着屏幕上瞬間清零的數字,也只是揉了揉發軟的眼眶,她的大半個身子都已經陷進軟軟的床榻上。
其實早在她18歲之前,她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沒有的窮光蛋,有時候連打幾份工也只能勉強度日。
她那個養母啊,早在她十五歲之後就已經徹底斷絕了她的所有金錢來源,所以她上大學的學費完全要靠自己自費。
她拼了命的打工賺錢,還只是堪堪夠上學費的那點兒零頭,最終還是顧檸看不過去,直接把她拽出去,顧檸之前也想過借錢給她,但她不願意死,要死要活的,偏要自己硬扛。
顧檸把她帶出去,神色詭秘,在她耳邊私語幾句,周洲驚得的眼睛都睜圓了,像圓溜溜的玻璃球,發著晶瑩的光芒。
她不可置信,驚疑不定:“你騙我的吧,還是不要亂出餿主意了,我下午還要去打工呢。”
“我哪敢騙你,我有獨家消息,你這樣累死累活的也掙不了多少學費,不如今天跟我一起去,跟着本小姐走,有肉吃!再說虧了就算我的,賺了就算你的,而且我保證!”顧大小姐舉起手,信誓旦旦的樣子,讓她開始動搖。
那是嶄新的未知的她從未見過的領域。
果然高風險意味着高回報。
不過半個月,周洲投入股市的錢已經連翻數倍,那些紅紅綠綠的線現在在她眼裏真是親切無比。後來她又小小的投了幾筆閑錢,全軍覆沒,連個浪花都沒濺起來,她也終於看清了這什麼地方,一步天堂一步地獄,沒過如是。
或許是天生的敏銳之力,再加上到後來下的狠功夫,她曾經抱着幾本股票資本論的大頭書死啃狂啃,那段時間,她真是恨不恨的嚼吧嚼吧咬碎了,把書全部吞下肚子裏,才終於從一個股市小菜鳥提升到現在的行里人。
她終於積攢的一筆不小的資金,現在她卻準備再拼一次。
她真像瘋了一樣把錢全用來收購魏家的股票,不過片刻,那些錢就全都花光了,只換來一堆堆的白紙,她現在身無分文,又變成了一個窮光蛋。
周洲躺在床上反覆琢磨,再三思慮,終於下定決心把房間退了,她的信用卡里只剩下1200。
提着包站在街口,冷風拂面,周洲的心裏卻是一陣的輕鬆,希望她的直覺沒有錯。
天真冷,她搓搓冰涼的手指,連呼出一口氣都化成了白霧,十字街口川流不息的車流載着一個個陌生人要去哪裏?是回家,或者是和她一樣。
口袋裏的鈴聲打斷了她的遐想。
周洲接通電話,對方磁性低沉的聲音即使通過電話也依舊是那麼好聽。他問她,既寵溺又溫柔:“你跑哪兒玩去了?我到家了。”
“啊?我去找顧檸逛街了,你不知道她眼光有多挑,讓導購員拿了一件又一件,說這個不好,那個太差,最後我們什麼也沒來買,你沒看見,那導購員的臉黑青黑青的,被我們倆氣的不行。哈哈哈哈。”
她迎着風,微眯雙眼,拂去眼角邊細碎的劉海,大片的灰藍色天空映入眼帘。
周洲是笑着說的,說的那般快樂與激動,彷彿還沉浸其中一樣,連她自己也恍惚覺得她真的好像經歷過這件事一樣。
瞧,她把謊言說得多麼動聽。
魏徽澤公寓裏。
全自動窗帘拉的緊緊的,密密的死死將光線隔絕在室外,整座房子大的沒邊,卻也靜寂得滲人。冷寂的像是水滴能一點一點侵入人骨頭縫裏。
黑暗是這裏的主宰,唯一的光源是那猩紅的一點,隨着呼吸的吞吐明滅閃爍,像青蛇吐着血紅色的信子。
魏徽澤坐在沙發上,他彷彿與黑暗融為一體。
刺鼻的煙霧繚繞着他,周洲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可那一張張白紙黑字卻怎麼也忘不掉,像是生生刻進腦子裏一樣。
大量的尼古丁使他的大腦開始混沌遲緩,他怎麼也不相信周洲會騙他,這真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話。
修長的指尖輕捻,一段燃燼成灰色的煙灰落入桌子上的水晶煙灰缸里,他平常是不抽煙的,只有在煩悶的時候才會抽,況且她也不愛抽煙,說對身體不好,還有臭味,他自此很少再抽。
可是這個水晶煙灰缸卻留了下來,嚴絲合縫的嵌在桌面上,他閉上眼都能輕易知道它的位置。如今,那隻小小的煙灰缸里已經落滿了煙灰和煙頭。
他疲憊的閉上眼睛,覺得有些累了。
周洲提着袋子一進門便看見好大一團白煙,她登時一驚,再仔細一聞才發現是虛驚一場。
她走到玄關處,彎腰換鞋。
一抬頭,就看見沙發上煙霧罩頂的某人,按下自動窗帘的機關,讓屋子透透氣。
周洲走到他身邊,對她說:“你今天怎麼了,別抽這麼多煙,對身體不好。”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煙灰缸取出來,將灰煙灰傾倒進垃圾袋裏。
“你愛我嗎?”
魏徽澤突然伏下身抱住她的腰,夾雜着濃烈的煙草味道,在他的鼻腔里橫衝直撞。
她像是被人灌了一瓶烈酒,心房被他帶着鼻音的低沉聲音撞破。周洲手下一僵,差點兒連連灰缸也一起扔進垃圾桶里。
她知道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承受着超負荷的壓力工作,可是她控制不了,她只知道,在他問出那一句話之後,她瞬間轉頭看向他,也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朵里盤旋:“我愛你。”
曾經羞於啟齒,甚至覺得一輩子也說不出來的話,她終於說了出口,卻早已經是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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