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容歆想要做什麼,胤礽儘可能的全都滿足。她想要去各地遊玩,衣食住行安全,一系列的事情,胤礽全都為她安排妥當。
東珠肯定會想要跟在容歆身邊,是以胤礽夫妻安排時便將她考慮在內,但寶珠也鬧着要一起去,兩人起先並沒有同意。
後來他們耐不住寶珠磨,想着寶珠在容歆身邊教養也沒什麼不好,便徵求過她的意見,最後同意了寶珠跟隨。
容歆出行后,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等人都為她提供了便利,後來她從胤礽的信中得知,她每到一處皆有人迎,乃是康熙下令。
容歆沒在回信中提及康熙,不過他的好意,她是心領的。
而人在外,除了避免不了的思念,還會碰到各種各樣的人事,東珠從不關心那些,寶珠倒是有些一驚一乍,所以容歆只在她身上有為人師的樂趣。
這一段旅程,因為寶珠的存在,也確實充滿了歡聲笑語。
她們花了五年世間,走遍了大清的山山水水,每到一處,容歆便會寫一篇遊記,一封寄給訥敏,一封寄給胤礽。
綠沈的突發急病,打斷了容歆的愜意。她們匆匆趕回到京中,可惜容歆沒能見到綠沈最後一面。
胤礽等人皆勸容歆節哀。
容歆得知綠沈已經走了十日,臉上似有悲傷,卻又沒那麼多悲傷,只握着雪青和同樣從遵化趕回來的淺緗的手,輕聲道:“我們帶綠沈回梅林吧。”
淺緗和雪青一直在等她回來,得了她的話后,便一起為綠沈收拾遺物,一起帶着綠沈回她們的梅林。
容歆老了,淺緗和雪青也老了,這一次去遵化,她們便不會再走動。東珠依舊跟容歆在一起,寶珠則留在了京城。
她們沒住進村子裏,而是依照康熙的口諭,住在行宮中。
第二年,寶珠被康熙指婚,東珠獨立造了一隻精巧的大炮,炮響那日,嚇得附近百姓皆以為山神動怒。
容歆在江南跟一位老匠人學了雕刻,安下心來練習。
第三年,大清的炮兵營添了幾隻相同的大炮,康熙派人接東珠回京,無果,又派兵仗局的人每年往返於京城和遵化。
容歆的雕刻技藝稍有進步,雕人像時,形雖不甚相像,卻有其神韻。
第四年,皇太后病逝,康熙的身體也不太好。
容歆開始動工,雕這些年她生命里的許多人。
十三歲的訥敏,仰頭望着天空的寶音,洒然舉杯的孝昭皇后,踉蹌走向額娘的承祜,躺在額娘身邊大哭的保成,數雕花的大阿哥,背着她的三阿哥,還有送她短刀的蒙古青年……
容歆的手沒辦法雕出完美的作品,可她很認真,一刀一刀,慢慢的雕着,直到她病了,手再拿不住雕刻刀。
胤礽和大阿哥每年都會來遵化看她,但並不一起,其他人也會來,只是次數不多。
容歆生病的消息傳回京中,胤礽和大阿哥立即便向康熙請示出京,康熙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留給兩人一個背影,緩慢地走回寢殿。
第二日,康熙決定謁陵,隨行之人有胤礽和大阿哥,有粵親王福晉和皇長孫,有三阿哥、四阿哥、十二阿哥,還有榮妃馬佳氏。
容歆自身子不便之後,便添了新的樂趣——坐在院子裏的搖椅上,曬着暖和的陽光,哼些不成調的小曲。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會來,容歆都不意外,唯獨榮妃的出現,教容歆微微有些驚訝。
容歆沒管旁人,只安穩地靠在搖椅上,看着榮妃,輕聲問道:“您怎麼來了?”
她的病,依太醫所說,已經沒多少時日,可她神態上完全看不出病人的模樣。
榮妃見她這般,原本揪着的心,不自覺地放鬆,也像她一樣,忽視康熙等人,自在地坐在搖椅旁唯一空着的板凳上,不在意下擺落在地面上沾染塵污。
東珠坐在榕溪另一邊的板凳上,從始至終都沒有對他們的出現有絲毫反應。
“皇上謁陵,我在宮裏待得煩,便纏着皇上帶我出行。”
容歆聞言,頭幅度極小地轉向康熙,只一眼便又轉回來,笑着問:“您是聽說我的病而來嗎?”
榮妃彆扭道:“我想祭拜一下兩位皇後娘娘,誰說是為了你。”
容歆笑笑,“不是也無妨,我很好,無需挂念。”
“生病是你這樣嗎?”榮妃依舊口無遮攔,可眼裏皆是迷茫,顯然容歆和她認知中的重病之人完全不同。
容歆沒回答,再次看向康熙等人,淡淡道:“我一時半刻死不了,不必太過緊張,路上辛苦,請先去修整。”
胤礽專註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對康熙道:“皇阿瑪,不若先回寢殿……”
“你們先離開此處。”康熙繃著臉,見榮妃始終沒有給他讓座的意思,臉更黑。
胤礽和福晉對視一眼,便拱手道:“兒臣等先行告退。”
眾皇子們離開時,侍從為康熙搬來一把椅子,在康熙的要求下,放在正對着容歆的地方。
容歆沒管他,對淺緗道:“你幫我把庫房第三個架子上的東西拿過來。”
淺緗沉默地轉身,不多時,和一個抱着木雕的侍從回到這裏。
容歆抬了抬手,指向榮妃,道:“送給榮妃娘娘。”
榮妃迷茫地看着那四五寸大小的木雕,“你送我木頭做什麼?”
“我雕的榮妃娘娘,手……”
“這是我?!臉呢?”榮妃吃驚又嫌棄道,“你莫要騙我。”
容歆不在意她的打斷,繼續道:“手藝不好,您不要介意。”說著又刻意語氣可憐地嘆了一聲,道,“雕到臉的時候,我拿雕刻刀的手一直抖,只得無奈放棄……”
榮妃聞言,強忍下嫌棄,扯起嘴角,“你親手雕的,我怎會嫌棄,呵呵……”
容歆似是極為高興,眼神一轉,便見康熙表面一副不以為意地樣子,實則眼睛時不時地瞥向那雕像,應是想要的。
“險些忘了。”容歆又對淺緗說,“桌案上的木雕,是我送給皇上的,快讓人搬過來。”
淺緗一頓,隨即順從地再次去到庫房,回來時,帶回一個木箱,看着便比先前榮妃那一尊木雕鄭重許多。
榮妃神情不太滿意,但對着康熙,她不敢說什麼,便瞪容歆一眼,扭過頭。
而容歆對康熙有些抱歉道:“請皇上見諒,我不敢對您不敬,便想要等技藝更精湛時再雕刻送給您之物,只是……”
康熙便是是這時打開木箱,榮妃也好奇地看過去,一見裏面只有一顆打磨圓潤的木球,頓時咧開嘴,再看她那個便順眼許多。
康熙則是臉一黑,道:“容歆,你真是……頑固不化、頑劣至極!”
他說完,便起身甩袖子離去,只是這一次離開的姿態,再不如多年前那般昂首闊步。
榮妃沒跟在康熙身後離開,低頭看那木雕許久,忽然道:“容歆,宮裏的人明明越來越多,可我為何覺得冷呢?”
去年,鈕祜祿貴妃生了重病,她早年底子壞了,沒熬過來,年初時撒手人寰,沒多久,珂琪了無生趣之下,也隨她去了。
宮裏的老人,就剩下惠宜榮德四妃。
容歆拍拍她的手,感受到一滴淚落在她的手背上,卻當作沒看見,只慢慢搖晃着搖椅,淡淡道:“人老了,變得膽小也沒人笑話您。”
“你就不會怕嗎?”
“自然是怕的……”容歆這般說,面上卻仍舊平和,只是緩緩閉上眼,聲音越發輕柔,“可我活到今時今日,退場之時,姿態從容一些又有何妨?”
她後面的話,幾近無聲,榮妃見她像是睡著了,便不再打擾,輕手輕腳地帶着兩尊木雕離開。
臨出門前,聽到雪青的聲音:“女官,您該喝葯了。”
“好苦,既然沒用,可否不喝?”
“您一定要喝。”
“雪青,你從前不是這般對我的……”
……
康熙謁陵后,御駕仍然停留在遵化,暫時未有離開之意,每日容歆的院子裏都有許多人,容歆對每一個人都笑着,沒有將被病痛折磨的痛苦傳遞給任何一個人。
生死有命,遺憾也罷,留戀也罷,誰都無力阻止,不若留些好的念想。
但就算是一直最看重的胤礽在身邊,容歆也始終握着東珠的手。
他們的世界早就有了許多的別人,悲傷或許只是一時的,可東珠的世界裏,誰也看不到它的樣子,看不到裏面都有誰。
容歆最後能為東珠做的,便是告訴這個幾乎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邊二十餘年的姑娘:“只要你願意,我永遠在你的世界裏,沒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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