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第二日一早,也就是五月初二,南巡隊伍離開濟南,再次起航;
此次行程目的地為萊州府,期間路經樂安、廣陵、昌邑等地,每處皆做一日停留,太子賀玄亦會慰問各方百姓與官員。
值得一提的是,山東巡撫尹天和竟一路陪同,每到一處,皆會與賀玄一同撫慰。有尹天和從中調和,賀玄與各方官員打起交道來輕鬆不少,也省下了許多麻煩。
此次山東行程如此順利,與尹天和的盡心儘力有着脫不開的干係,賀玄對此十分滿意。尹天和在其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明眼人都能瞧出,來日待賀玄登基后,尹巡撫必會跟着飛黃騰達……
因那晚太子妃的書信,阮青心中留了個疑影,不過賀玄第二日便恢復了正常。且接下來的一路行程雖然忙得腳不沾地,對阮青卻從未忽略過。雖說二人再未同過房,可賀玄對她卻愈發的溫柔寵溺,但凡有時間皆陪伴左右,阮青心裏那點兒疑影也跟着打消了。
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賀玄忙着安撫四方百姓,阮青也跟着游遍整個山東境,各地風俗體會個遍,自然十分暢快。
值得一提的是,隨着天氣漸暖,阮青身子愈發憊懶,且脾氣也比往日大了些。不過阮青性子本就桀驁,因入宮關係才不得不收斂,如今出了宮漸漸恢複本性,雖脾氣比往日大了不少,但畢竟事出有因,兩人皆沒太當回事。
五月十八,南巡隊伍終於到達山東境最後一站,萊州府;
到達萊州府第二日,阮青便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蕭景曜。
分明是‘情敵’,賀玄卻十分善解人意的安排阮青與蕭景曜見面。再相見,蕭景曜異常激動,甚至激動的有些過頭,對着阮青一陣噓寒問暖,看得阮青大為警惕——這傢伙不正常,大大的不正常!
不是阮青自戀,實在是這些年蕭景曜對她掏心掏肺,非她不娶的架勢,整個淮南的士紳貴族們都看在眼裏。阮青當然希望蕭景曜能放下,內心深處卻明白他絕不可能如此輕易便看開。
蕭景曜不正常的表現阮青看在眼裏,心裏不得不多幾分懷疑……
接下來的幾日,賀玄忙着處理政務以及整頓水師,不出意外的話,幾日後大梁百年來的御駕南巡,將第一次啟用海運;
賀玄雖忙,卻沒有忽略阮青,每日都會抽出大把空閑來陪她——這也很不正常。
“殿下日夜操勞,人都瘦了。”
晚間,阮青吩咐雲茗燉好參湯,十分善解人意道:“臣妾深知殿下政務繁忙,且來日方長,殿下大可不必日日陪着臣妾。”
來日方長嗎?
賀玄心中苦笑,嘴裏卻說道:“政務永遠處置不完,你卻難得出宮,孤自要陪你盡興。”
阮青心底劃過一道暖流,正待說什麼時,賀玄又道:“水師已整頓完畢,三日後南巡隊伍將初次嘗試走海路……剩下些瑣事,交予巡撫處置便好,接下來幾日,孤都會陪着你。”
說完,賀玄凝視這阮青,眼底藏着深深的寵溺和深情,以及微不可查的……訣別。
接下來的三日裏,兩人日日膩在一起,賀玄對阮青更是寵溺到極點,彷彿要把這一生的愛意在這幾日裏全部釋放完。
阮青是女強人不假,可依舊無法拒絕賀玄無底線的寵愛與縱容。這幾日,她日日被濃濃愛意包裹着,她享受其中、她樂不思蜀——分明處處透露着不正常,可遲鈍的大腦彷彿停機般一點也未察覺到。
明日便要啟程,夜幕時分,賀玄親手給阮青倒了杯暖神茶,“明日便要下海,今晚早些歇息吧。”
阮青喝完茶,兩人相擁而眠……
第二日,阮青是在陣陣顛簸中蘇醒的;
這是一輛普通馬車,雖比出行乘坐的御駕差上許多,不過裏面鋪滿細軟,倒不算太顛簸。
昨晚分明宿在驛站,為何醒來會在馬車上?
難道已經啟程了?
顯然不對,即便賀玄體恤阮青,不願擾她安睡,也不應乘坐這樣普通的馬車才是。
“小主,您醒了!”
耳邊傳來熟悉聲音,阮青扭頭望去,發現一旁的雲煙正紅着眼眶看着她。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外簾被掀開,駕車的竟然是蕭景曜!
“青妹妹醒了?餓了吧?在忍耐會兒,很快就到平度了。”
平度是一座縣城,雖距離萊州不遠,不過卻不在南巡路線上。按之前規劃,今日南巡隊伍應在萊州港口乘坐御船,直接南下行至江浙才對。此時此刻她出現在這兒,且身邊還跟着蕭景曜,已經說明很大問題了。
阮青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凝視着蕭景曜。蕭景曜不敢與之對視,趕忙又道:“咳咳,殿下體恤妹妹辛苦,不忍妹妹舟車勞頓……過了平度,在有半日便到登州了,妹妹只管在登州遊玩,我定能護你周全!”
短暫沉默后,阮青淡淡言道:“如此,便叨擾蕭大人了。”
‘蕭大人’三個字透着一股子疏離,蕭景曜心中一痛,可到底有愧,亦不敢多說什麼,敷衍一笑後放下車簾,馬車再次啟程。
“小主您沒事吧?”
雲煙見阮青如此平靜,分明發生這麼大的事,卻一點追問意思都沒有,心下難免擔憂。
“我能有什麼事?”
眼底閃過微不可查的傷痛與嘲諷,阮青淡淡言道:“自入宮起,我便籌謀着如何逃宮,今日終如願,自是心滿意足。”
話雖如此,可阮青臉上卻看不出絲毫喜悅。雲煙有心說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得一臉擔憂的望着阮青。
“你們早就知道了?”
雲煙默默點點頭,“兩日前殿下便告訴了奴婢與茗姐。”
“雲茗呢?”
“茗姐昨日先走了。”
“哦,怪不得一整天沒見她。”
阮青語氣依舊淡淡的,雲煙終於忍不住,低聲抽泣道:“奴婢知道小主心裏不好受!小主若不願離開,現在回去還來得及,說不定殿下也盼着小主回去呢!”
“回去?”
阮青扯了扯嘴角,嘲諷答道:“若盼我回去,便不會送我走。自古帝王皆無情,他做出了正確選擇,我豈能辜負?”
賀玄對她是有情的,這點阮青十分篤定。可正因有情,且用情很深,所以她不得不走必須得走。
帝王可以有情,卻不可專情,專情必生禍亂。更何況,阮青本就想離宮,賀玄把她送走,不僅省去許多麻煩,也少了許多後患,是好事不是嗎?
對啊,是好事;
可不知為何,阮青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哪怕她早就隱約猜到到了。
可自己想走是一回事,被人當做累贅拋棄又是另一回事。
“呵呵,看來我也很矯情呢!”
阮青嘴裏自嘲着,面上依舊無悲無喜,似乎認命了……
話分兩頭,就在阮青認命的跟着蕭景曜前往登州時,南巡隊伍再次起航,而賀玄則駐足於港口前,沉默的望着遠方。
張德順湊到近前小聲言道:“殿下,時辰到了。”
賀玄不語,張德順心下瞭然,當即折返,對山東巡撫言道:“在等半個時辰!”
隊伍登船原定在辰時,可卯時三刻,張德順突然傳訊把時辰改到了巳時。巡撫尹天和雖疑惑卻不敢多問,當即便下去安排了。
然而,臨近巳時,賀玄雖出現,可出發前夕卻獨自駐留於港口徘徊不前。百官不明所以,只能默默等着,這一等又是一個時辰。
張德順哪裏不知賀玄在等什麼?
昨日得知殿下竟要把阮青送走時,張德順便嚇傻了。今日又見賀玄分明把人送走了,卻久久不出發,似乎在等人回來似的,心下當即腹誹連連——人是您送走的,如今又盼着人回來,殿下這是鬧哪般?
張德順自然不知賀玄把人送走,並非簡簡單單不讓阮青陪着繼續南巡,而是從此永別再不復相見。
他只當這兩位主子又鬧矛盾呢,畢竟以前不是沒鬧過。只不過這次鬧的有點兒大,他家爺竟然把人都送走了!
不過瞧着賀玄久不登船,便可知自家爺已經後悔了。雖然心裏邊兒腹誹賀玄,可到底是忠奴,趕緊在心裏默默祈禱阮青趕緊回來,莫要與賀玄置氣了。
可惜他的祈禱註定落空,又過了半個時辰,時間已近午時,阮青仍未出現。
張德順擦着冷汗再次詢問,本以為賀玄依舊不回復,正想着這次要不要拖久點兒,若不然乾脆明日再啟程時,賀玄終於說話了。
“出發吧。”
“呃?爺不等了?阮小主她……”
“她不會回來了。”
是啊,阮青不會回來的。
以他對阮青的了解,那樣一個脾氣桀驁、性情高傲的人,怎麼可能在被送走後,卑微的祈求留下?
自送走阮青之刻起,賀玄便知她不可能回來。
可是,他依舊等,似乎在等奇迹的發生。
奇迹沒有發生,賀玄苦澀一笑,終於登上官船。午時三刻,南巡隊伍離開萊州,從海上直奔江浙而去。
這一別,似乎成了永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