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為王20
20
“什麼?”
檢察官的辦公室,維爾福無比震驚地看向眼前的監獄看守:“約翰·塞耶斯自殺了?!”
迎上代理檢察官的神情,監獄看守只覺得背後冷汗直流。
維爾福從辦公桌後站起身來,急切追問:“他人明明在監獄中,怎麼可能自殺?”
“這……”
看守吞了吞唾沫,磕磕巴巴地搬出早已準備好的措辭:“昨夜、昨夜沒想到,約翰·塞耶斯竟然還藏着,呃,藏着一把手()槍!他用手()槍自戕,還是趁我們都睡着的時候。”
藏着一把手()槍,身為監獄看守怎麼可能“沒想到”!
維爾福在心底暗罵一句,這分明是看守當中有自由黨人分子,看在他們同樣支持拿破崙的面子上,壓根就沒搜查約翰·塞耶斯和愛德蒙·唐泰斯攜帶了什麼。
完蛋了。
一時間維爾福慌亂無比:人死了,即使他趕在讓·約瑟阿西·高里奧趕到馬賽之前定罪也無濟於事,而若是約翰·塞耶斯在留下什麼信息……
對,信息。
“他留下什麼遺言沒有?!”維爾福急忙問。
“有、有。”
看守拚命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他寫了一封認罪書。”
認罪書?
直到接過看守遞來的遺書,維爾福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這封遺書寫在相當簡單的紙張上,紙張邊沿毛毛糙糙,一看就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上面的字跡凌亂,但語氣卻十分平靜,上面的內容不多,無比清晰地寫明,是約翰·塞耶斯本人指使白鴿號於厄爾巴島停留,整個事件皆由他一手策劃,也只經過他一人之手。
這件事與他的主家,與馬賽當地的朋友,乃至愛德蒙·唐泰斯船長都無關,為此,約翰·塞耶斯不惜以死明志。
以死明志?
他一手策劃?
這都是胡扯!
維爾福當然知道約翰·塞耶斯的遺書上每一個詞都是假的,但他人都死了,而且是人贓並獲之後於監獄中認罪自殺而死。
難道要維爾福跳出來說,這都是假的,因為一切都是維爾福謀劃出來陷害對方?
他捏着手中簡陋的遺書,力氣之大,幾乎要將紙張的邊沿捏碎。
“這封認罪書,”維爾福深深吸了口氣,竭力維持正常的語氣,“還有誰看見過?”
“沒、沒有了,先生。”看守回答。
然而就在維爾福準備放下心來的時候,看守又為難地補充道:“約翰·塞耶斯還寫了一封遺書,寫明了要給高里奧家的卡洛琳小姐,我,我就送了過去。”
維爾福:“……”
他的心再次提了上來。
這回全完了。
原本還打着認罪書沒其他人看見,就當此事沒有發生過的打算,聽到這話后,維爾福就明白此事絕對不會如願繼續進行下去。
“你回去吧。”
最終他也只能從牙縫中擠出來這麼一句話。
接下來該怎麼辦?
待維爾福回過來神的時候,他的額頭已然滲出了緊張的汗水。
就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剛剛送走看守的秘書再次走了進來。年紀輕輕的秘書官滿臉寫着為難,他看向維爾福:“先生,卡洛琳小姐求見。”
維爾福渾身一震。
“請她進來。”他清了清嗓子。
然後維爾福匆忙抽出帕子,擦去額頭的汗水,將認罪書折好放進了口袋中,重新坐回到辦公桌後面。
他自詡衣着得體、五官肅穆,全然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維爾福準備好這一切,拿出十萬分精神來對付卡洛琳小姐,而當落魄的貴族小姐出現在他的面前時,馬賽的代理檢察官仍然沒繃住自己所為的“公事公辦模樣”。
因為卡洛琳小姐,今日穿着出席葬禮的衣衫,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姿色平平的家庭教師,個子不高,在純黑衣裙的襯托下更顯消瘦。她甚至佩戴着黑色的長手套,用黑色的面紗遮住了面孔。進門之後,卡洛琳小姐無聲地向維爾福行了一個禮,她的禮數周全,連最挑剔的巴黎貴族也說不得什麼壞話,然後穿着黑衣服的小姐,邁開了步子。
當她走進來,維爾福甚至以為是死神在向自己表達問候。
“卡洛琳小姐,”維爾福全然沒注意到自己的聲線已經變了調,“我以為——”
“夠了。”
她平靜地打斷了維爾福的話語。
對方的言語輕柔,且不含任何強迫意味。但是她一開口,維爾福本能地閉上了嘴。
“約翰·塞耶斯本沒有牽扯進任何事關謀反的陰謀中,”卡洛琳小姐說道,“認識你的父親諾瓦蒂埃伯爵不能說明任何事情。”
維爾福一驚。
她……她都知道了?
是卡洛琳小姐自己猜出來的?不,不可能,大概是約翰·塞耶斯找機會告訴了她,也許是在遺書中。
不論如何維爾福也不可能承認,他自認為縝密的計劃,會由一名女性輕而易舉地推測出來龍去脈。他只是牢牢地坐在辦公桌后的椅子上,這把提供給馬賽檢察官的椅子,是唯一為他提供力量的源泉。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硬邦邦地開口。
卡洛琳小姐苦澀一笑。
“到此為止吧,先生,”她沒有繼續剛才話題,“你不可能阻止拿破崙歸來。他不在馬賽登陸,也會在其他城市重返法國的故土。革命會再次到來的,你無法左右歷史濤濤前進。再繼續下去,待到高里奧先生趕來,他完全可以把事情鬧的更難看。”
維爾福沒有說話。
“到時候魚死網破,對你,對高里奧一家,又有什麼好處?”
卡洛琳小姐說出這話,彷彿一切都與她毫無干係:“你把愛德蒙·唐泰斯放了,先生,事態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可能!”
聽到這話,維爾福終於忍不住了。
一個區區家庭教師,落魄貴族的後代,被時代拋棄的女人,竟然句句指責他,說他已然失敗。
他沒有失敗,約翰·塞耶斯已經死了,認罪而死!這也就是說,他的名譽保住了,他為路易十八發現了一樁秘密謀反的策劃,這足以他飛黃騰達。
讓他放了愛德蒙·唐泰斯?沒可能!
即使約翰·塞耶斯不死,愛德蒙·唐泰斯也不可能重歸自由,他才是驅使白鴿號於厄爾巴島停留半日的那個人,他才是真正見到拿破崙·波拿巴的那個人。
即使死的是維爾福的生父,他也不可能讓愛德蒙·唐泰斯重歸自由,說出關於會見拿破崙·波拿巴的任何事情。
“他親眼見過拿破崙,”維爾福陰沉說,“我斷然不可能放他自由。”
“我並不意外這個答案。”卡洛琳小姐回應。
“那你何必詢問出口?”
“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先生,”她說,“容許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拒絕了我的要求,縱然你會因此背負一整個家族的仇恨也在所不惜?”
“……”
“約翰·塞耶斯是高里奧一家的朋友,亦或者說是親人也不為過。他的死亡,責任全然在你,先生,我提供了一個平息他的死亡帶來怒火的可能,但你拒絕了。”
說到最後,卡洛琳小姐竟然勾了勾嘴角。
她的笑容讓維爾福不寒而慄。
“做好你的餘生要時刻提防遭遇報復的準備了嗎,先生?”
回應她的,仍然是對方無止境的沉默。
卡洛琳小姐也沒有期待一個答案。
身着黑衣的單身小姐,只是在確定對方打定主意不再回應后,再次優雅地微微屈膝:“我明白了,祝你好運,維爾福先生。”
說完,她無情地轉身,一如來時,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辦公室。
這番對話進行之快,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
而維爾福,坐在辦公桌後方,死死地盯着她離去的背影,直至卡洛琳小姐徹底於視野中消失不見。他就像是猛然鬆了口氣般,直接癱倒在椅子上。
有那麼一刻,維爾福甚至動搖了。
也許把愛德蒙·唐泰斯放了也沒什麼,約翰·塞耶斯以死認罪,還能翻出什麼花來?就算他說出去,說這件事與他的父親有關,恐怕也……
不,不不。
不能存在任何僥倖心理。
維爾福與父親劃清界限,他用盡一切手段,爬到代理檢察官的位置上,讓蕾妮小姐傾心於自己,並且換來了聖·梅郎侯爵的認同——哪怕後者仍然對其出身頗有微詞。
他苦心經營的一切,不能因為一個女人的威脅就全然放棄。
最終維爾福喊來了秘書,讓他將馬賽當地的警長請了過來。
“愛德蒙·唐泰斯不能留下,”他對着警長開口,“約翰·塞耶斯已經自殺認罪,白鴿號的船長是執行他的命令的人,必須處理掉。”
親自逮捕二人的警長沉默了片刻。
“先生,”他問,“你說的處理是指……?”
維爾福猶豫了片刻。
“我們沒有任何理由處死他,”他說,“那就送去伊夫堡,一封寫明愛德蒙·唐泰斯姓名的舉報信,典獄長會明白的。”
他沒有失敗。
維爾福在心底告誡自己。
約翰·塞耶斯已經認罪了,而其他不可控的因素,讓他徹底湮滅在黑牢之中,那便與成功沒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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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上一章竟然炸出了不少留言。
一開始設置塞耶斯醫生這個角色就想到他在這裏死去了,沒想到大家竟然會覺得很刀。
之前寫隔壁伯莎的時候,寫到小牧師死我還難過了一下,醫生就……我覺得還好哎……撓頭。既然大家這麼難過,那姜花就躺平任打好了!
下章換標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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