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為王14
14
兩個月後,馬賽。
唐格拉爾慢悠悠地轉到加泰羅尼亞村前,遙遙就看到某個涼棚下面坐着一名熟人——不是愛德蒙·唐泰斯的鄰居卡德魯斯,還能是誰?
常年在馬賽港口街區生活的人,彼此都相互熟識,因而唐格拉爾也沒和卡德魯斯客氣,就那麼堂而皇之地走進涼棚,坐了下來。
“就這麼干坐,”他說,“豈不是很無聊?”
“要是有酒就好了。”
卡德魯斯嘿嘿笑道:“就是不知道今天有沒有這個運氣能喝得上。”
唐格拉爾輕蔑地扯了扯嘴角,然後把幾個蘇丟到了涼棚的桌子上:“看來今天你是有這個好運氣。”
卡德魯斯見狀驚叫出聲:“今天出手好闊綽啊,唐格拉爾!近日是找了什麼發財的路子?”
唐格拉爾卻不回答,只是往加泰羅尼亞村的方向看去:“費爾南在哪兒?”
卡德魯斯笑道:“瞧瞧那個恨不得要發瘋的男人!”
二人紛紛扭頭,看到一名高大的青年憤恨地踏出村口,他身姿挺拔,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名軍人。這不是費爾南,還能是誰?
“費爾南!”卡德魯斯招呼道。
青年聽到聲音,身形一頓,走過來時眉頭緊鎖,五官中帶着揮散不去的痛苦痕迹。
“這是怎麼回事,費爾南,”卡德魯斯說,“你這副模樣,彷彿天塌了一般!有什麼煩惱,和你的老朋友們說說。”
“不要取笑我,”費爾南說,“你明知故問。”
“我明知故問?我怎麼會知道你心中所想,來吧,把煩惱說一說。”
“加泰羅尼亞村張燈結綵,人人喜氣洋洋,難道你們不知道好事將近嗎?”費爾南尖酸刻薄地開口。
“你說梅爾賽苔絲和愛德蒙·唐泰斯訂婚的事情,當然啦,訂婚宴就在後天。”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事情值得我心生痛苦?”
“倒是忘了,你對梅爾賽苔絲一直情有獨鍾,可惜心上人要被別人娶走咯。”
“哈!你倒是有閑工夫挖苦我。”
“來喝杯酒吧,朋友。”
卡德魯斯笑呵呵地照顧道:“唐格拉爾今日難得付賬呢。”
唐格拉爾嗤笑:“喝酒都堵不住你的嘴巴?”
說完他看向費爾南。
和全然在狀況外的卡德魯斯不同,唐格拉爾靜靜地端詳悲痛不已的費爾南半晌,而後開口:“所以你和愛德蒙·唐泰斯愛上了同一名姑娘。”
“同一名姑娘!梅爾賽苔絲對我豈止是‘一名姑娘’那麼簡單,她是我深愛的人。”
“可你深愛的人,要嫁給別人了。”
“我卻什麼都不能做?”
唐格拉爾沉默片刻:“倒也不是什麼都不能做。”
卡德魯斯聞言哈哈大笑出聲:“難道你還要費爾南與愛德蒙決鬥不成嗎,唐格拉爾!”
唐格拉爾沒有回答他。
他只是依舊盯着費爾南不放。
“那麼我假設,”他說,“你對愛德蒙·唐泰斯可謂恨之入骨了。”
“恨之入骨?這可太輕描淡寫了,先生!如果不是決鬥會傷害梅爾賽苔絲善良的心,我一定會聽從卡德魯斯的建議,哪怕他不懷好心。”
“好啦,年輕人。”
卡德魯斯把酒杯推到費爾南面前:“沒什麼哀愁是酒精解決不了的!”
費爾南只是繃著一張臉接過了酒杯。
他沒多說話,只是從唐格拉爾剛剛的問題中尋覓到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但唐格拉爾卻不再多說,擺明是認定卡德魯斯這位“第三者”同在酒桌邊非常礙事。
兩名青年交換了一下眼神,便同樣舉起了酒:“那就喝吧!”
在馬賽港口,人人都知道法老號上的管賬唐格拉爾精於算計、為人摳門,今日他難得請酒喝,卡德魯斯自然要大佔便宜,一杯接着一杯幾乎沒有停歇。
待到第四杯的時候,他終於支撐不住,一邊嘲笑着費爾南即將痛失心上人的境遇,一邊晃晃悠悠着趴在桌上,不出多時就打起了呼嚕。
“好了。”
費爾南這才放下酒杯:“我的朋友,你剛剛說倒也不是什麼都不能做,是什麼意思?”
唐格拉爾冷冷一笑。
這便是今日他請卡德魯斯喝酒的目的:找費爾南,但兩個人坐在一起就顯得像是真的密謀什麼壞事,於是他就喊上了卡德魯斯這名酒鬼分散旁人的注意。
自從搭上代理檢察官這條線,唐格拉爾就知道,他距離夢想中飛黃騰達的日子不遠了。
維爾福的計劃很簡單:他以諾瓦蒂埃伯爵的口吻寫了一封匿名密謀信,命令唐格拉爾偷偷送到愛德蒙·唐泰斯的家中。唐格拉爾趁着夜色將匿名信塞到了唐泰斯家的門縫裏,之後白鴿號按時起航,前往埃及。
就在不日之前,白鴿號比規定時間晚了白日返航,唐格拉爾特地向船上的水手打聽一番,確認白鴿號確實在厄爾巴島停留了半天。
這就夠了。
按照接下來的計劃,就是唐格拉爾再同樣寫一名匿名舉報信給馬賽的檢察官。而檢察官近日不在當地,這封信自然會落在代理檢察官維爾福手上。
到時候,他就有理由下令追查此事。
儘管自導自演,可卻是人證物證都有,想要達成目的輕而易舉。
但是——
唐格拉爾不會親自去寫這封匿名舉報信的。
如今想要升職,成為法老號的船長,甚至是更進一步,找到進入巴黎的機會,他確實得仰仗維爾福的計劃。但與此同時唐格拉爾也心存顧慮:若是維爾福想要過河拆橋,他區區一名平民,肯定是抵不過代理檢察官的手段。
他得再拉一個人下水。
思及此處,唐格拉爾同樣放下酒杯:“我聽聞此次白鴿號出航,愛德蒙·唐泰斯命令船隻在厄爾巴島停留了半日。”
“厄爾巴島?”
在法國,沒人不了解厄爾巴島的意義,特別是對於費爾南這種軍人。
他微微蹙眉:“他在厄爾巴島停留做什麼?”
唐格拉爾:“我聽說是巴黎的波拿巴政黨命令他為拿破崙送信。”
“這話你可不能隨便亂說。”
“若是三四手消息,我也不會繼續傳播徒增禍端,但白鴿號水手親口話的話,也是隨便亂說么?”
“白鴿號上的水手確認此事,那便是親眼看到了。”
“確實如此。”
唐格拉爾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昏睡不醒的卡德魯斯,壓低聲線:“這要是真的,愛德蒙·唐泰斯就是秘密謀反,也許他的老闆都有牽連其中。如此一來,梅爾賽苔絲怎麼能嫁給這樣的人?不出事則罷,要是今後出了事,梅爾賽苔絲該怎麼生活?”
費爾南默不作聲地握緊了拳頭。
“可是我什麼都不能做。”他從牙縫中擠出這麼一句話。
“你當然能。”
唐格拉爾激將道:“一個男人,明知深愛的人嫁給旁人不會有未來,為何還不阻止她?”
“我該怎麼阻止?”
“自然是將這件事秘密上報了。”
話題兜兜轉轉,終於引到了唐格拉爾想說的地方。
“用平日不寫字的那隻手寫封信,就算是親生父母也看不出來字跡,就把白鴿號的事情寫下來,然後上交給王室檢察官,”他說,“這樣,沒人知道舉報信出自誰手,又能將唐泰斯的行為公諸於眾,難道不是兩全其美?”
唐格拉爾語畢,又補充道:“而且得儘快,待到訂婚宴結束之後,不論如何都晚了!”
費爾南卻並沒有按照他的想法動心。
軍人出身的青年,就算不屬於自由黨人,也多多少少都對拿破崙·波拿巴帶着幾分天然的崇拜。哪位參軍的年輕男性不曾憧憬過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拿破崙那樣,以平民之身站在金字塔的頂端,享受萬人敬仰。
因而費爾南初聽此事,不僅沒覺得有可趁之機,反而覺得愛德蒙·唐泰斯其人倒是頗有膽識。
“陰險小人才會去行匿名舉報之事,”費爾南說,“暗算他人,太過惡劣。”
“……你說的沒錯。”
唐格拉爾卻不氣惱,反而一笑:“不過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對付情敵,我來提出一個方法罷了。”
費爾南:“我不會如此行事。”
唐格拉爾微微聳肩,好似滿不在乎的模樣:“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僅僅是看朋友一籌莫展,想要開個玩笑逗逗你。”
話是這麼說,可唐格拉爾盯着桌上的酒杯,不禁嘆了口氣。
“我就是擔心,”他彷彿自言自語,“如果這件事最終暴露,而那個時候梅爾賽苔絲已經嫁給了唐泰斯,她該怎麼辦?”
“……”
這正戳費爾南痛處。
失戀青年狠狠地攥緊了拳頭。
唐格拉爾此時卻充當起了貼心大哥,拍了拍費爾南的肩膀。
“不說了不說了,今日請酒,就是知道你心情不好,”他重新舉起酒杯,“待到你和卡德魯斯一樣醉,就不會再惦記即將到來的訂婚宴啦!”
至於費爾南聽沒聽進去、會不會寫這封舉報信……
唐格拉爾相當有自信:看看面前青年的神情,他就什麼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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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咱們就每天晚上十二點前更新叭!
我是真的不想寫這三章,但是劇情交代又不得不寫,擦汗。
明天就轉回菲娜視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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