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008/七流
奚越有些沉默地看着纏在自己胳膊上的小青蛇。
這隻蛇的頭是橢圓形的,長着角,分不清是鹿角還是龍角。整條蛇只有一根筷子那麼長。
奚越曾經聽說過,頭是橢圓形的蛇通常無毒。
小蛇的氣息十分微弱,和尋常沒開靈智的野獸沒什麼差別。
奚越捏住了蛇的七寸,翻來覆去檢查了片刻,發現它白肚皮上有幾塊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火烤熟過似的。
小蛇睜開眼后第一個看見的就是奚越。估計是把奚越當成了爸爸,態度顯得十分依賴,細長的身體在奚越的手腕長纏了一圈。
奚越的表情古怪了起來。
他還記得秘境裏的那隻蛇妖,到後面似乎也是頭頂長角。
周圍寒冷的感覺很真實,看起來不是做夢。
奚越起身,他的半截身體都陷在水裏,被冰冷的河道水凍到麻木。
他摸到了那把木劍,準備把纏在手上的蛇一劍砍死。
只是沒了真氣催動,木劍沉的嚇人,奚越舉了幾次,都沒能舉起劍。
奚越和蛇妖的戰鬥已經費盡了體內所有的真氣,身上的丹藥也用盡。
更糟糕的是,之前剖開丹田的傷勢本來已經痊癒,如今又開始隱隱作痛。
就在此時,這條小蛇張開嘴,吐出了一點青色的火光。
這火光很柔和,並沒有任何殺意。緩緩飄在奚越的周圍,帶來一絲暖意。
小蛇立起了身子,眼巴巴的看着奚越,像是在等待着誇獎一樣。
奚越:“……”
他遲疑着伸出手一根手指,撓了撓小青蛇的腦袋。
小蛇蹭了蹭他的指尖,觸感十分奇特。
奚越想了想,從乾坤袋裏拿出一套衣裳,披在身上,道:“那就等出去……再殺你。”
藉著這麼點火光,他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條很長的洞穴,不知通向何處。除了他和青蛇,沒有任何生命的存在。
洞穴上有一幅綿延的壁畫。只是一大半都浸泡在了水中,失去了原本的圖案。
壁畫的最開始,有隻看不出模樣的妖怪,在月亮下努力吸收着月華。
這隻小妖慢慢長大,最後變成了一個孩童模樣的人,頭上長着兩隻鹿角。
小妖抱着一把琴,一路向前。它長得越來越像人,表情慢慢從茫然變得冷漠,腳邊堆滿了路上斬殺的人和妖的屍骨。
這道人影看不清臉,時而在天上騰雲駕霧,時而在海底獵殺龍蛟。
這隻妖精來到了一顆連着天地的大樹前,用斧頭砍倒樹,做成了一把新的琴。
他抱着琴,一步步走向了王座,左邊跪着龍,右邊跪着鳳。
這位大妖沒有看龍和鳳,而是抬頭,看向了天。
天邊,駛來一艘大船。
壁畫勾勒的圖案十分簡單,又很傳神。奚越在恍惚間陷入了一種玄妙的境地。
他看見了一個人的背影。
這個人盤坐在雲端,發間插.着一根白鸞尾翎,腿上架着一把古琴,罡風把他的衣袍吹得呼呼作響,腰側掛着的玉鈴鐺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的一雙手搭在琴弦上。
九天之上有雷音:“連蒼!我敬你在下界亦能修行到離仙一步。但你能攔住一時,還能攔我等一世嗎?!”
被叫做連蒼的人一言不發,只是十分隨意地,撥弄起了琴弦。
在琴聲即將奏響的一剎那,奚越手腕上的青蛇突然飛撲上前,似乎是想要觸碰連蒼的背影,然而只是狠狠撞上了面前的石壁。
面前的場景瞬間消失不見。
它愣了許久,突然發出了委屈至極的啼哭聲。
見鬼……這蛇怎麼還會哭。
不過也虧剛才的畫,奚越終於知道自己現在是在什麼地方了。
在原著里曾提過這麼一段劇情。
說原主被青蛇吞進腹中,然後撿到一枚妖皇令,剛好遇到妖皇墓現世,被誤認為妖皇後代,傳送到墓中。
至於原主妖皇墓里經歷了什麼,作者並沒有細寫。
奚越彎腰,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一枚青銅令牌。
令牌上已經出現了斑斑銹跡,上面刻着繁瑣無比的紋路。像是什麼陣紋。
人活的時間一久,就很容易無聊。一無聊,就喜歡到處學點東西。
奚越前世也研究過一段時間陣法,如今盯着妖皇令上的花紋,總覺得這像是什麼封印大陣的一角。
“這就是妖皇連蒼嗎……幾千年前的事,居然被天地銘記到了今天?”
奚越伸出手,摸了摸面前壁畫。
在合適的時間與地點,修行者與天地偶爾會交相感應,修士也能藉此看見一些往事。
連蒼是妖族第三代妖皇,逝世至今已經六千餘年。
自從這位妖皇坐化,妖族和人族一樣,再未完成統一。
“……那艘船是什麼東西?離仙一步,我也曾離仙一步,可這一步卻是終生。而成仙后又是什麼世界?”
一個凝神境的修士,思考成仙后的世界,無異於農民揣測皇帝是否用金鋤頭種田。
奚越很快就放棄了這種幻想。
壁畫從連蒼彈琴處斷裂,後面的石壁被硬生生挖走,空了一大塊。
奚越行走在這條寂靜漆黑的隧道中,逐漸失去時間的概念。
他莫名想起了一件事。大約是兩千年前,那時候靈氣還沒匱乏的太厲害,一個凡人誤入了修士的集會,那個集會的入口也是這麼狹長的山道。
老修士客客氣氣地把人送了出去。這事被凡間的一個文人聽說了去,寫了篇散文,叫《桃花源記》。
現在,在漫長的路程后,他也遇到了一個光亮的山洞口。
奚越站在洞口,朝外望去,入目的是漫山遍野的桃花,粉白一片。遠處還有一個明鏡似的大湖,湖的另一邊也是雪山綿延。
而他卻是站在一個雪山的山洞前。
怪不得洞裏冷的這麼厲害。
桃林的最中間有一塊巨大的無字碑。前面掃出一片空地,已經站了四個人。
只是這些人要麼帶着長紗擋住五官,要麼帶着面具,似乎不想被人認出身份。
在看見奚越后,有人朝他揮了揮手:“快點,就差你了。”
對方的自來熟讓他略微有些疑惑。
奚越朝前走了一步,感覺到體內的真氣在這一刻變得滯澀起來。
纏在手腕上的小蛇似乎也不太舒服,發出了輕微的“嘶嘶”聲。
……是禁制。
這裏居然用不出真氣。
見他遲遲不動,原本說話的人大聲喊着:“大家在這都使不出靈氣,你怕什麼?都是為妖皇傳承而來,這裏只開啟半日,你搞快點行不行,妖皇墓就差你一個人解封了!”
奚越梳理着信息,慢吞吞地走到無字碑前。
這裏是妖皇墓的入口,而妖皇的傳承需要湊夠妖皇令才能解封。
通常來說,妖修越像人類,則代表修為越高。
這些人他都看不見臉,但是有一個穿黑色長袍的人,隱約露出了宛如鷹爪似的指甲。
除了他以外,其餘四人都不是人類修士。
帶着斗笠的人誇讚道:“你這面具還挺別緻,跟真的人臉似的。”
奚越琢磨着,估計是自己臉上的胎記被人當成了面具。
他微微一笑:“是我來的稍微晚了些。”
小青蛇在此時從他的衣領口鑽了出來,好奇的打量着周圍,冷不防對上了一雙陰冷桀驁的眼眸。
它嚇得立馬縮了回去。
黑袍人嗤笑了一聲:“山陰君真是好雅緻,來妖皇墓也要帶上自己後代。”
在妖修內部,修鍊到紫府境的強者,會被尊稱為“君”。
神藏可結金丹,之後為紫府;紫府可鑄法相,再往後就是道宮。
抵達道宮境,能撕裂空間,開闢小世界,無論在妖族還是人族,都屬於食物鏈頂層的大能。
畢竟最頂層的歸一境,數遍全天下,也沒一隻手。
奚越十分平靜地回答:“你認錯了。”
不過看黑袍的表情,卻是不信的。
這妖修原型不是雕就是鷹,和蛇妖合不來很正常。
戴斗笠的人連忙道:“你們要打出去以後再打,先把妖皇墓給我開了。”
說完,率先把自己的妖皇令放了上去。
奚越比對完花紋,也將自己手裏的令牌嵌進無字碑的凹槽中。
其餘三人逐一上前,放入妖皇令。
五枚妖皇令合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圓盤似的圖騰,緩緩旋轉起來。
山谷頓時一陣地動山搖,一座巍峨的宮殿從湖底緩緩升起,瓊樓玉宇,雕樑畫棟,裏面隱約傳出一陣靡靡之音。
這座宮殿懸浮在了半空中,卻沒有登天梯。這裏的修士都能騰雲駕霧,只是被禁錮了修為。
除了奚越外,在場幾人都露出了狂熱之色。
“我聽聞妖皇寢宮只會為手持妖皇令的人開啟半月。若半個月內無人獲得妖皇傳承,寢宮會自行飛離。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就先行一步!”
帶着斗笠的妖族修士從乾坤袋裏掏出一隻小船,丟在地上,瞬間膨脹到數米寬,他跳上船后,小船載着他迅速往妖皇殿飛去。
“好卑鄙!幸好我早有準備……”
其他幾位紛紛祭出法器,瞬間就把奚越甩了老遠。
奚越思考片刻,掏出了腰側的木劍,問:“你能飛嗎?”
木劍紋絲不動。
“要是不能,我就把你丟湖裏。你太重了,累得慌。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劍。”
奚越的語氣聽起來很認真。
“……”
木劍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不是很樂意地倒在了地上。
奚越穩穩踩了上去。
木劍騰空而起,載着他往妖皇殿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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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9日05:21:06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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