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看着手中這已經展開了的信件,明明上面滿是文字,凪彥卻無比希望自己的腦海中能是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他現在是否應該哭,是否應該打電話給寄件的那個人,去問個清楚。
或者撥通已經許久沒有聯絡的幼時摯友的電話號碼,給自己心中的情緒找一個宣洩的出口?
但留給他的時間並不足以讓他將自己的思路整理出來。休息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之後一個熟悉的面孔映入了長發青年的瞳孔中,讓他下意識地勾起了教科書一般的溫和微笑,同時將信件疊好,然後放進了自己的手包之中。
“藤咲先生,編劇那邊想要請您過去談談。”來者恭恭敬敬地走到離他一臂之遠的地方停下腳步,低頭躬腰,如此出聲道。
青年笑着站起身來,將依然保持着鞠躬姿勢的人扶了起來:“謝謝你的告知,我已經知道了。現在我就往那邊去。”
說完便側身從對方身邊輕盈地越過,眨眼間便已經來到了門旁。他一隻手握着冰冷的門把手,回頭看着還在屋內的這位“來客”,調皮般地眨了眨雙眼,嘴裏說出的話卻是一如既往地帶着那宛若春陽下的暖意:“你貌似看上去有些疲憊呢。在你身後的桌面上是我帶來解饞的小餅乾,如果不介意的話,還請隨心享用。如果還有其他事情要忙,將它帶走也可以的。”
來者順着凪彥的提示轉身看向了他話語中的那個“桌面”,入眼地是整整齊齊列了一排的精緻小袋子。而那些小袋子裏面裝着的,也就是紫發青年所說的小餅乾了。還是他今天一早專門為了負責後勤的工作人員們所製作的。
凪彥見對方回頭,便悄悄退出了自己的休息室。同時順手將門扉掩上,並將屋裏隨之響起的那惶恐地拒絕也一齊從自己耳邊隔離了出去。
鬆開握住門把的手,這時凪彥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一絲疼痛。那是來自於被門把帶走了些許溫度的那隻手的手心的疼痛。
大概是因為剛才握住門把時用力過猛了吧?
青年猜測着,嘴邊的笑意帶上了苦澀的味道。他知道自己的失態是源自於什麼,但他卻並不知道該怎麼讓自己脫離這份讓自己失態的情緒。
或者說,是他不願意讓自己的心忘記這種感情更為恰當。
“感情是舞蹈的開端。”這是他的母親曾經叮囑過他的一句話。
藤咲家的舞蹈,是絕對不可以與感情分裂存在的。只有蘊含著無限情意的舞步,才能得到世間的廣泛認可。而這,也是作為藤咲家的現任當家的他所必須要銘記的事情。
所以即便現在內心中的這份感情會讓“藤咲凪彥”這個名字被淤泥沾染,他也必須將其狠狠地刻在自己的心上。要永遠地記住自己心中此時此刻的所有。然後再找一個合適的時間,將其清洗乾淨,去避免“藤咲家”在日舞界的名聲因自己而被染上黑點。
這是藤咲凪彥所應當做的。
理智拉扯住了青年的面具,讓青年得以微笑着緩步走向自己的目的地,並且還能從容不迫地向每一個路過的旁人送去真切的問候。
而心卻在着一句接一句的問好聲中,一點點下沉着。
不是這樣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
銘記這份感情,從來都不是因為責任。而是因為這份感情,出自於本心。
一朝相見,情不自禁。
心在掙扎着,掙扎着想要將青年強壓在面具之下的真實暴露在空氣之中。讓真正的凪彥自由地在這方空間中呼吸。
自己一直暗戀着的、喜歡着的那個人的結婚請帖,那新郎一欄中全然陌生的字符,宣告着青年這份從小學六年級起的戀情的一個結束。同時結束的,彷彿還有這十五年間的那個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後看着她的,卑微的自己。
“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
曾經,摯友這麼問過自己。帶着存粹好奇和對自己的擔憂。
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青年透過玻璃,看着窗外的藍天白雲,卻怎麼也想不出自己給出的答案。可能那個自己也隨着時間的磨練,被留在了過去吧。
畢竟過去的自己,是那麼的耀眼。不僅有着無限的可能性,還有着去追逐、探索那些可能性的勇氣。
這都是現在的自己所沒有的。
成人世界的心口不一、商業交談的爾虞我詐、舞台背後的欺上瞞下,見過的太多,遇到的太多,知道的太多,以至於自己也被一點點消失殆盡。扭曲成了過去的自己完全不敢想像的模樣。
而得到的最多的卻是肯定和誇獎。
自己想做什麼?這個問題的答案早已被確定為無解。
凪彥每次面對媒體關於這類的問題的回答,腦中都自動將其代換成對方在詢問自己的責任,然後在做出完美而不失禮的回應。
責任代替了理想,家族取締了自我。
逐漸地,發現這樣的自己並不能給予所愛之人理應擁有的幸福。於是明白這一事實的他,第一次拒絕了戀慕之人向自己伸過來的手。
惋惜么?惋惜。
後悔么?不後悔。
隨着時間一點點流逝,自己一步步長大,思想再也無法與心同步跳動。說出口的“愛”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意義,而最真摯的情感,也不再具備表露的可能性。
當手鞠和節奏從以後的生活中永遠消失的那一天的早晨起,一切都成了定局。不管是緊接而來的變音期,還是逐步逼近的網絡暴力。
如今的自己,是否還值得自己去喜愛。凪彥無法對此下以定論。但他知道,他一直所喜愛的,一直所認可的,永遠都是那個能在“撫子”和“凪彥”之間隨心改變的幼時的自己。
或者說,是那個不管發什麼事情都可以與同伴一起去面對,甚至躲在他人身後選擇逃避的,任性的自己。
但自從變音期的到來,那個夢境便被現實所衝破,變成了記憶的碎片,永永遠遠,留在了過去。連帶那份剛從心底萌發出來的,可能是“戀愛”的情絲。
因為自己再也無法變回成為“撫子”了。
雖說因“撫子”而牽連起來的友情並不會因此而斷裂,但即便“凪彥”再次將其接連、延續,破損的印記也已經烙印在了彼此之間。難以抹滅、無法修復,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因為裂縫而受傷的對面捂着流血的傷口,一步步,拉開了距離。
心的距離也隨之拉開了。
紫發青年曾盼望過奇迹,如同自己的第一顆守護甜心的蛋降臨於身邊的前一天的晚上那樣,認真、虔誠地祈禱着。可是奇迹並沒有憐憫已經成熟了的他。
畢竟自己在當初就已經做出了選擇。在“稚嫩”與“長大”之間,毫不猶豫地握住了後者。完完全全地,放棄掉了本應與自己的半身所共享的可能性。也同時拒絕了,讓她成為自己的半身的這麼一個美好未來。
推開她的援助之手,獨自一人沉溺在這染缸之中。自我滿足、自我欺騙、自我憐憫,給自己編織出了一個美麗的牢房。藏起了自我,也封鎖了外界。
此後再無“撫子”與“凪彥”之分,世上有且僅有藤咲家的當家:“藤咲凪彥”。
本應該是這樣。只要這麼做,心就不會受傷。
本應該是這樣。只要這麼做,家族的威望將永不消退。
本應該是這樣。只要這麼做,美好的過去才能一直保持着那份炫目的光彩。
本應該是這樣…………
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心卻掙扎着想要破開臉上的牢籠,讓不堪入目的內在暴露在大眾的視線之中。
疼痛,恍惚。
不經意間,青年的心聲輕輕從嘴角流露出來:“明明……我是這麼喜歡她的……喜歡着真城璃茉……但為什麼……”
為什麼明明已經選擇了放手但還自顧自地在這裏裝出受害者的嘴臉?為什麼明明這個感情已經拋擲腦後了卻在這個時候又重新席捲而來?為什麼我着都欺瞞自己了這麼久,卻還是不能繼續期滿下去?
“藤咲先生?您剛才說了什麼嗎?”編劇疑惑地看了過來。他確定自己剛才聽見身旁的這位著名舞姬發出來聲音,但無奈其太過含糊,讓自己未能準確分辨出來。於是基於對這位圈內有名人士的尊重,他問了出來。
但被詢問的長發青年卻茫然地搖了搖頭。隨後反應過來,幽默地打趣道:“主編你要是餓了可以直說的,我這就讓人去房間拿些小點心過來。大家一起享用了之後,再繼續探討劇情的改編也不遲。”
“既然藤咲先生都這麼說了,那我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啊。”編劇也笑了起來,伸手叫來了自己的一個親信,耳語吩咐了幾句后,這才轉回頭繼續恭維道,“早就聽聞藤咲先生雖為男子,但卻各個方面都表露出了不輸於女性的女子力。這次我可是要好好長長見識,這樣也才算沒白見藤咲先生一面嘛。”
說完,周圍聚着的人都一同笑了起來。
紫發青年也笑了起來。卻和他人不同,沒有男子應有的豪邁,嘴角勾起的弧度,卻是非常完美的詮釋了“大和撫子”這一日本女性形象的內斂與魅力。
但月牙般的雙眼之中的笑意沒能達到眼底,沒能全面遮掩住此下毫無波瀾的內心。不過其他人也沒有發現這一點,算是萬幸。
看着熱熱鬧鬧的大家,青年卻覺得自己仿若旁觀者一般,難以融入進來。可同時耳旁的聲響無一不在提醒着自己正處於熱鬧之中的現實。
就像自己被不知名的力量分成了兩部分一般。
凪彥“看着”自己從容不迫地加入到大家的討論之中,“看着”自己被別人明明不好笑的笑話逗得笑彎了腰,越來越覺得,自己所看的那個“自己”,早已不再是自己。
如果可以找回原本的自己就好了。
凪彥忍不住這麼期盼着。不帶一絲半點的渴求,因為知道這是絕對不會實現的妄想。
但即便是這樣,他也還是期盼着。
期盼着能找回,被自己弄丟了的,雖然年幼、但卻比如今的“自己”更加完美的那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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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新坑啦~
不過前一個坑話沒有結束orz
希望這次的文也能有人喜歡?之前(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就去)回顧了守護甜心,然後活活被釘在了凪彥的牆頭。他真的太太太可愛了>///////<
女裝大佬是世界的瑰寶!(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