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偷聽
只見同樣格局的廂房裏坐着三個人,一個身穿團花錦緞長袍,拿着一支粗大煙管,正是索額圖,一個最年輕,衣飾華貴,帽鑲美玉,是今天來明珠府的慎王爺,還有一個他化成灰也能認的,是他的父親——張英!這三個人為什麼會聚在這裏?
聽得那邊傳來道,
“我今天去了趟明珠府,那老匹夫的五十大壽還在辦着哪,沒聽說皇上要怎麼樣。可是索中堂,若是按你所說,皇上的確是示意高士奇,讓他的門生慫恿郭琇彈劾明珠和佟國維,怎麼到現在都沒有音信?”說話的是慎王爺。
索額圖高深莫測地一笑道,“皇上的心思,你們明白不明白?”
張英拿着筷子在桌子籌謀道,“皇上這是敲山震虎呀!先是逼着中堂您稱病,然後是明珠,又不全打死,讓我們狗咬狗,他再收漁翁之利。我已經聽說,高士奇的門生徐乾學已經被明珠的人彈劾革職了。”
索額圖冷笑道,“對,我們這個小皇上,越來越厲害了。他如今天下將平,就開始收拾我們這些功臣,這就是狡兔死走狗烹!我前陣子被彈劾,他讓明珠來審我。如今他重用高士奇,先打我,再打明珠。等到時機一成熟,我們還不是一鍋端!”轉頭對慎王爺道,“慎王爺,你這次入京,沒有告知皇上,皇上知道了又要疑心了!哎——他秘密去奉天,連我都不知道!”
慎王爺驚訝道,“皇上去奉天了!我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張英道,“算了,來都來了!皇上也不會說什麼,又不是八個旗主一起入京。不管怎樣,皇上若是不容我們,我們更要為自己好好籌謀一番,不然到時候太子繼承大統,我們都不知道在哪裏呢!”
索額圖突然道,“皇上不處理明珠,也許跟那個宮女有關也說不定。”
張英沒見過李雁兒,問道,“哪個宮女?”
慎王爺狠絕道,“那個李雁兒,遲早有一天,我要把她碎屍萬段!”
索額圖笑道,“王爺莫急,一切從長計議。聽皇上的意思,打葛爾丹是要御駕親征,到時候太子監國,我們有的是機會啊,而且我應該會負責糧草那一塊,到時候皇上的生死還不盡在我們之手。”
慎王爺喜道,“對對對,而且等太子一長大,我們這些叔叔哥哥的兵馬,聽從太子的命令,不是可以輕而易舉地入京嗎?”
幾人說著熱乎,張廷玉聽着卻是冷汗直下,沒想到自己的父親作為太子的老師,平日裏看着溫文儒雅,原來卻早有不軌之心。他瞥了一眼李雁兒,只見她一臉滿不在乎,神色鎮定,看來是早就知道了,不知道她今日故意引自己來聽,安着什麼心。
正在這時,慎王爺笑道,“行了,大家也別那麼緊張。今日不知怎麼的,水芙蓉答應了我的請求,我讓她進來給大家唱個曲兒。”
語罷,叫親隨喊來水芙蓉,沒過一會,水芙蓉已抱着琵琶裊娜地推門而來,到了之後,跟所有人都親熱地打了聲招呼,坐罷便風姿楚楚地彈唱起來。
一曲唱罷,引得所有人都拍手叫好,索額圖喜好古玩,當即就賞了一個翡翠鐲子給她。水芙蓉垂眉,盈盈地福福身子接受了,然後起身,給他們三人一一斟酒。
到了慎王爺的邊上,慎王爺色念一動,偷偷地掐了水芙蓉的腰一把,水芙蓉“啊”的一聲向後靠,撞到了什麼,“砰”的一聲,一個青瓷花瓶應聲而落。
索額圖笑道,“慎義,你幹嘛欺負人家嘛!”
慎王爺心裏一直還挂念了李雁兒,如今見到個美的,還不要消消火,擺擺手,仰頭喝了一杯酒。
張英也正瞧着,突然暗想不對,只見剛才放花瓶的牆上有一塊明顯跟其他地方不一樣。他心細,上前摸了摸,大叫,“不好,有人偷聽!”
張廷玉見此,向後退了一大步,對李雁兒道,“糟糕!他們發現我們了!”
兩人直直地就想往外沖,剛開門,只見幾個壯漢已經堵在門口。沒一刻,兩人就被帶往了剛才他們偷聽的廂房中。
索額圖見又是李雁兒,氣得臉都歪了,一想到機密被聽取,恨不得要殺了他們兩人,咬牙對張英嘲諷道,“張大人!你養的好兒子呀!”
張英見索額圖起了殺意,拱手低頭勸阻道,“中堂放心!犬子不會多說半個字,我會帶下去嚴加看管。”
慎王爺盯着鎮定自若的李雁兒,大叫道,“你落在我手裏拉!”把她拉起來,重重地甩了一巴掌,見她仍是笑靨如花,又想上前捧住她。
索額圖也道,“今日你撞在我的手裏,姑姑,可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張廷玉見他們喊着奇怪,心中犯疑,但見他們要對他動武,正色道,“是我偷聽,與他無關!你們要殺,就殺我好了!”
張英也上前重重打了兒子一巴掌,氣得鬍子都直起來,大罵道,“你就閉嘴罷!”
李雁兒這時,才假裝害怕道,“索,索大人,你可不能動武,我好歹是皇上的人啊。你若殺了我,皇上是不會放過你的。”
索額圖冷哼一聲道,“你去陰曹地府跟皇上說吧。”給家丁一個眼神,示意結果了她。
張廷玉道,“索中堂,您不能殺她。”
李雁兒擺擺手,笑道,“中堂,現在可不是殺我的時候。您該去外面聽聽風聲先,再決定要不要殺我。反正我已經在你的手裏,您什麼時候殺不是殺呢。”
索額圖本來正在氣頭上,見她說的認真,沉吟了一會兒,吩咐幾人去外面打探消息。過了半晌,家丁回來,稟道,“大人,剛才宮裏傳出消息,說是太皇太后薨逝了!”
眾人一聽都面色一變。
李雁兒心中暗暗叫好,“天助我也!”但她又想,這老巫婆是康熙最親密的人,也就不禁哀慟起來。
沒想到家丁繼續支支吾吾道,“中堂大人,還有一個消息,是關於您的。”
索額圖大驚道,“我?是什麼?”
家丁道,“京中不知何時起了謠言,說,說中堂您挾天子以令諸侯,挾太子把鐵帽子王慎王爺喊進了京,預備在皇上不在時,幫助太子奪取皇位!”
“放你娘的狗屁!”索額圖一雙眼瞪着血紅,慎王爺聽完直接垂坐在椅子上。
張英雙腿也不住地顫抖道,“這——這。”
索額圖指着李雁兒道,“消息是你放出來的,對不對?我現在就殺了你!”他走到其中一個家丁前,從劍鞘里拔出長劍,直向著李雁兒。
張廷玉見此,沖在李雁兒面前,心想這個人雖然討厭,但不至於死在這裏。
張英則見兒子護着,又護在兒子前面。
這一重重的,索額圖被他們一攪,立馬冷靜下來,冷笑道,“好好好,我算是小瞧你了,你今日引這張相公來,也是為此吧,讓他做個替死鬼!。”
李雁兒示意護在自己面前的兩人讓開,上前一步道,“不然呢。”她走到窗邊,推開窗,外面銀色的月光照進來,轉過身,長袖掩口,淡淡道,“皇上要回來了。”語罷竟是說不出的溫柔繾綣,眾人都不由得吃驚。
這時敲門聲響,打開門,只見一個年約六十來歲的老人,腰板挺得老直,身段仍瀟洒,立在門口,正是九門提督飛揚古,後面跟着幾個同樣威風八面的將兵。
飛揚古先是環視了一圈,接着拿出手諭,對眾人肅然道,“皇上有旨!”
人人都齊齊地跪了下去。
“皇上有旨,着索額圖、張英、瓜爾佳·慎義,立即前往暢春園見駕。”
語罷,索額圖顫顫巍巍地立起來,一霎時彷彿老了十來歲,對揚古道,“提督大人,容我說幾句話先。”
他走到李雁兒面前,低低道,“你費盡心思斗跨我,為了什麼?”
李雁兒咦了一聲,“你不知道嗎?我以為索中堂一直是知道的。”
索額圖道,“你為了皇上費盡心機,皇上可未必會領你這份情!嘿嘿,我是倒不了的,不然你看着好了。太子還未成年呢,我若倒了,誰來護着他?”
李雁兒道,“他年幼又如何,他不是合適的儲君,我不喜歡。”
“皇上喜歡就好了,你的喜歡重要嘛?本來今天你不把我壓倒,皇上也許還會顧忌一下我,如今,我若一倒,你猜誰是皇上下一個要對付的人呢?”索額圖森然道,“你這幾年的罪證,我也有拿着呢,一個掌事姑姑,竟然富得流油?你收的錢,可不少於我和明珠呀,你猜,皇上為什麼不動你呢?也許皇上是想,借你和高士奇的手,好好鬥斗我們吧。葉公子,你可玩的有些久,也有些過分了吧?”
李雁兒微笑道,“開門見山吧,你把你收集我的東西,交給我。我可以保你死的沒那麼難看。”
索額圖道,“能把你拉下來的東西,那可是無價之寶,其實不止我有,明珠也許也有呢,還有容若,你何不問問他們?尤其是容若,他最忠於的難道不是皇上嗎?不過我的這份,很簡單,我無事,你也無事,大家都無事。我死,你死,大家都死。”
李雁兒的眸子發著耀眼的精光,年羹堯待索額圖走後,進門就看見她深沉地如海一般立在那裏,興奮地溜到了李雁兒面前,“姑姑,你讓我辦的事情,你覺得我辦得如何。”
張廷玉見父親被帶走,心情沉重,見少年長相普通,但一雙眼睛卻異常的靈活,問李雁兒道,“你讓他做什麼事情了?”
李雁兒沒回答他的話,“皇上什麼時候回來的?”
年羹堯道,“皇上今日下午就來了,飛揚古將軍一聽說京中的謠言,又聽說索額圖的人封鎖了京中消息,就下令清查九門,正好皇上來了,聽說京中的事情,索性就住到暢春園去了。”
張廷玉神色凝重,自己是眼前這人的一個護衛牌,之前自己還小瞧他,沒想到他的手段如此厲害。父親能不能得救,也許也要依仗着他,斟酌一番后,“我父親還有救嗎?”
李雁兒已經收斂光芒,粲然一笑道,“自然有,只要你幫我一個忙。你父親嘛,自然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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